第四十六章 古樹崖（七）
你聽見過蛇的吼叫嗎？
那是一種撕扯的、無限延長的叫聲，壓低了的尖銳嘶吼，像是劃開着一塊長長的布匹，雖然音量不大，可山崖間都充滿着壓迫氣勢，令人汗毛直立。
呲......呲......
曲折歪曲的山岩夾縫，依靠玉墜和護火符的光難以看清遠處，也許它就在眼前，或者還在靠近，黑暗被悄悄放大了，四處散發著不安感。
陳川趴在山岩上，聽到粗壯身軀撞擊石壁的聲音，極度沉悶，卻被重重疊疊的懸崖石塊加倍放大，彷彿每一聲都化作鼓點，敲打他緊張的內心。
“呵啊————”蔥冏大吼一聲，高舉仍在淌血的手，嚴肅地目視前方。
咚咚，一個巨大的黑影在遠處的豁口閃出，很快，眨眼之間，耳邊的“索索”聲更清晰了，多了一種身軀摩擦石壁的聲音。
“呵啊！——”又是一聲戰吼，蔥冏毫不畏懼，他在儘可能地激怒對方。
蔥冏的無畏激起了陳川的鬥志，熱血沸騰起來，他感到全身都在燃燒，莫名而來的憤怒衝散了恐懼，讓他雙手緊握成拳。
“呵啊————”蔥冏擊打着手上的木盾，猙獰着臉露出緊咬的犬牙。
這龐大的巨蛇，這無數樵隸所信仰和害怕的上古神獸，竟然有兩個渺小走卒以平凡身軀挑戰它，山崖比他們堅硬萬倍，山谷比他們高大百倍，都不能阻擋巴蛇的蜿蜒突進，可一隻熊貓就站在山崖的另一頭候着它，直戳戳地站着，無所畏懼。
先是一個曲線優美的蛇顱，接着是磐石一般的身軀如湧泉般竄出，鱗片陰森詭異的光讓它通體如玉，蛇眼在很遠處就能攝人心魄。
近了，很近了，嘶嘶，嘶嘶，大蛇不斷張大嘴巴，吐出冷颼颼的涼氣，陳川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巴蛇吐出的口氣在石壁上凝成一片白霜，但蔥冏依舊面不改色。
“哈！——”致命的
巴蛇進入了被照明的範圍，蔥冏轉身一躍，跳到另一塊石頭上，讓突進過來的血盆大口咬了空，蛇的細長尖牙比槍還長，石頭像雞蛋一樣被輕易捅進，偌大的山岩瞬間被咬碎！
陳川站起來，一股血液湧上腦門，他拿絳刀朝蛇身上刺去————
二人明顯低估了巴蛇，璽印軍的利刃不能刺穿鱗片分毫，刀刃之間被硬生生擋住，刀柄向手臂傳來震顫感，陳川感覺自己像在刺一堆鐵錠。
可無論怎麼樣，巴蛇的注意力還是被陳川吸引了，它折身向左上方爬去，陳川也趕緊攀上更高的一塊山岩。巴蛇在身下吼叫，那冰冷口氣從下方直直衝來，雙腿差點就此麻痹。
陳川咬着牙，又翻過一塊巨石，這次蛇牙靈活地避開石頭，在陳川的甲胄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巨獸殺生不用毒素，它們的一舉一動都已經是無法想像的災難。陳川的鎧甲沒有被注滿毒液，卻竟然凝出一片片白霜，陳川感到身體冰涼，鎧甲像一層冰貼在身上。
接着又翻過一塊石頭，該輪到蔥冏了。熊貓用肩膀抵着木盾，直接沖巴蛇撞了一下，發出硬物相碰的沉悶聲。
陳川趕緊躲到石壁上方，逃出巴蛇的視線。
蔥冏在周圍“哼哧哼哧”地繞圈跑，夾雜着極其刺耳的破碎崩塌聲，碎石飛出，在懸崖之間墜落碰撞，又激起一陣雜亂的山谷回聲。
就這樣，二人吸引着巴蛇穿過一個又一個洞口，擠進一處又一處細縫。
蔥冏吹了一個嘹亮的口哨，陳川從另一處山岩上冒出，他們已經把巴蛇拉扯得很遠了。陳川盯緊山岩旁的一處樹根，一個衝刺，像箭一樣鑽進樹根之中。
此時巴蛇顯然已經被激怒，它毫不在意山岩的佈局逐漸限制了自己的身子，更加憤怒的往前沖。
古樹的樹根有粗有細，蔥冏專門挑了這一些間隙大的，還跟陳川一起用刀拓寬，以確保巴蛇能夠穿過去。
陳川在樹根間遊盪跳躍，雙手並用，借勢躲過一次次撲咬。這裏能見度很低，四通八達，宛若微縮的迷宮，擦傷和磕碰數不勝數。陳川把玉墜抿在嘴上，拐角多到沒有時間給他思考，巴蛇在身後一吐氣，樹根間都瀰漫著冰冷和肅殺。
陳川感到自己手腳已經失去知覺了，腳掌傳遞不了任何觸感，因為寒冷讓雙腿都麻木了，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奔跑，彷彿只剩軀幹在飄浮，他要強撐着意志，才能驅動身體逃避，才能迫使自己抵消錯覺和恐懼。
“好！很好！”蔥冏在出口直接把陳川拉了出來，默契地接替了他，繼續把蛇往前吸引，陳川栽倒在地上，鎧甲沉重地壓住他，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雙手冰冷如鐵。
已經到了最後的距離，蔥冏還在賣力地飛奔，不時用木盾抵擋巴蛇無法避免的攻擊。很快，樹根之間傳來轟隆聲，那些被蛇身纏繞、穿插的粗壯樹根好像在戰慄，一根一根地抖動。
期待已久的山崩終於來了，可以明顯地看到巴蛇的速度放緩，鱗片摩擦碎石發出很尖銳的聲音。陳川爬起來，山崩仍在繼續，飛濺的石子打在他身上，險些又把他打得跪倒在地。
“來啊！你這畜生！去你的！沒毛的畜生！”蔥冏在遠處怒吼着，石堆壓在巴蛇身上，蛇發怒地抽動身體，結果只能微微地推動石堆。其它地方也是，龐大的身軀能夠讓山岩鬆動，甚至挪開，但當足夠多的山岩鎖住時，再強大的巨獸也不能快速脫身。
也許，巴蛇能擺脫這個困境，但二人有足夠的時間將其了結。
坍塌的山岩和樹根化為致命的釘子，把巴蛇牢牢釘住。
受限的巴蛇用露出的一截身子胡亂抽打石壁，並且將一些阻礙的山岩擊碎。但是二人已經躲到了安全的位置，陳川拿起絳刀，走向被埋住的那一部分蛇身，他要跟蔥冏一起，將巴蛇攔腰切斷。
可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遠處。
陳川停下腳步。
那是一個小心舉起的火把，在山崖的拐角緩緩探索着，也許它被巨大的響聲吸引，卻又看不到正在胡亂攻擊的巴蛇。而火把下面，是那張俏得出奇的面龐，她滿臉好奇，全然不知危險就在前方。
陳川感到身體更加冰冷了。
“哎！你要去哪？！”蔥冏大叫一聲。
可誰攔得住飛奔的陳川，他一邊揮舞雙臂一邊大喊：“快往回走！快跑！快跑啊！......”
江離轉過頭，腳下的岩石擋住了巴蛇，她只看得到陳川，不禁走起眉頭來。陳川看到她張口正要說些什麼，可突然一個橫掃。
陳川被巴蛇擊落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