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核輻射晚餐
他們向南行駛了10分鐘,江雲鶴看到了他們正在接近布盧斯核電站的第一個跡象?
遠處的沼澤地上矗立着一座高聳入雲的大柱子?
那是工廠的煙囪,韋溫迪解釋道?
當他們接近時,江雲鶴可以看到大煙囪被用褪色的紅白相間的水平條紋染着參差的顏色?
旁邊放着一台起重機,他猜想這是用來持續不斷地重建【石棺】的,多年來【石棺】已經開始破裂?
在距離工廠12公里的地方,韋溫迪偏離了鋪好的道路,走上了一條礫石路,蜿蜒穿過一片矮小的松樹叢?
幾百米后,她拐進了一條車道?
她在一座漆成褪色黃色的牧場風格平房前停下來?
就像江雲鶴在邊遠村莊看到的農舍一樣,這座平房被迷宮般的藤蔓纏繞着,藤蔓沿着牆壁?屋檐和前廊的柱子蜿蜒而上,就像凍結在中間的蛇?
“桑德懷爾研究會的總部就在內部區域,”韋溫迪邊說邊下車?“克拉維加斯在災難后一年左右建造了它?當然,我們都儘可能少待在那裏?”
“這個地方屬於誰?”
“現在屬於我?擱以前,屬於一個克拉維加斯的當地政黨領袖?當核電站剛建成時,克拉維加斯下令一些重要人物來這裏置辦別墅,以證明住在反應堆附近是安全的?按照官方說法,所有的桑德懷爾的科學家都應該住在桑德懷爾南部一棟翻修過的公寓裏?”
“我看見那些公寓了?”江雲鶴從後座抓起他的背包?“看着不太舒服?”
“是的,很可愛,不是嗎?這個地方更好?外面這樣的房子不多,但是屋頂不漏雨,保溫好?另外,它不在煙羽里?”
“我不明白那是啥?”
“放射性塵埃的羽狀物?大部分被吹向西,然後向北,吹向寒冷地帶?我們在工廠的東邊?進來吧?”她開始走路?
她意識到江雲鶴沒有跟上來,回頭笑了笑?“放鬆?你看到了嗎?”她指着從屋頂伸出的看起來像風向標的東西?“這是一個劑量計;我一天檢查兩次?相信我,這是布盧斯核電站最乾淨的地方之一?”
“好吧,看來當一名生物學家是值得的,”江雲鶴說,然後也跟着開始朝門廊走去?
“我很小心的?我希望有一天能有自己的孩子?”韋溫迪說。
她把江雲鶴領到備用的卧室,他把背包放在那裏,然後和她一起進了廚房?
她蹲在開着的柴火爐門前,把樹枝捅進越來越旺的火焰中?
她關上門,站了起來?“坐吧?幾分鐘后茶就好了?”
她從櫥櫃裏拿出一條麵包和一聽黑莓醬,放在桌子上?
她從窗台上選了一個蘋果,洗乾淨,然後切成片放進碗裏?
“水來自一口新的自流井,”她在他有機會問之前說道?“我也每天都在測試?”
江雲鶴說:“對不起?在這種環境下的確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
“不用道歉?我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我不想碰任何東西?我甚至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卻沒有意識到?這是很自然的反應?”
他們吃了早餐,然後江雲鶴幫她收拾?
“我得去工作幾個小時,”她說,用毛巾擦了擦手?“我正在用多頭貓尾草做實驗?“
江雲鶴眯着眼睛看着她,想知道她是否在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她說?“反應堆冷卻池周圍幾乎所有的貓尾草都發生了變異?相信我,
這些是我們見過的一些很溫和的變化?你應該看看他們從池塘里撈上來的一些鯉魚?”她咂了咂嘴,然後閉上了眼睛?“丑,真的很醜?”
江雲鶴笑了?
“我會在中午左右回家?在路上,我得去村裡查看一些事情——這是我曾經聽到的一個謠言?你可能會感興趣?”
“那是什麼?”
“讓我先去查看一下回來再說?去睡覺吧?如果有人敲門,不要回答?”
江雲鶴試圖睡覺,但他的身體不會完全配合,所以他斷斷續續打了幾個小時的瞌睡,然後起床在房子周圍徘徊?
韋溫迪收藏了很多書,放在客廳的一個舊瓷器櫃裏?
書名從東方文學和人物傳記到科技圖書和旅遊手冊?
他還發現了一個播放器的舊盒子,大部分淘汰的產品?
他把一個藍牙音響啟動了開始放流行樂,坐下來讀了一本小說,直到韋溫迪回家?
她提着一袋食品雜貨?
“楓糖漿熏肉?”江雲鶴問道?
“當然是的?我答應過你?”
食品放好后,他們坐下來分享了一頓午餐,有冷盤?奶酪和葡萄酒?
“那麼,”江雲鶴說,“說說這個傳聞吧?”
“是的,我查過了?我不確定我是否記得正確,但是傳聞是大約四個月前一對士兵在半夜失蹤了?他們從未被找到?包括當地指揮官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已經開小差溜走了?但是有人最後看到他們朝你之前問的那個掩體走去?我找到了最後見到他們的人的名字:雅歷西?他已經90歲了,但仍然很精明?一匹老馬?”
“他會和我們說話嗎?”
韋溫迪笑了?“雅歷西喜歡說話?他是世界戰爭時期的裝甲指揮官?他聲稱被俘前在戰場上殺死了20名敵人?他在戰俘營度過了戰爭餘下的日子?我們今晚就去,可以在吃了楓糖漿熏肉晚餐之後?另外,我看你找到了我的藏書?”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韋溫迪揮了揮手?“不,不,我本打算給你看的?來,我來收拾?你回去看書吧?”
夜幕降臨后不久,他的肚子裏就裝滿了美味的楓糖漿熏肉和菜湯,他覺得自己活了這麼久都沒吃過這種美味真是白活了。
吃完飯,江雲鶴和韋溫迪離開了她的平房?
整個下午到晚上,一股低氣壓鋒帶着烏雲和冰冷的毛毛雨向這裏移動?
小紅車的前燈在黑暗中劃出兩道光帶,照亮了冰封的車轍和坑窪?
加熱器只能在最高檔位設置下工作,發出的聲音嗡嗡響,被韋溫迪描述為“胡蘿蔔被推進風扇葉片”
天氣的變化對江雲鶴來說是喜憂參半?
雲層和缺乏星光會提供更好的掩護,但雨夾雪和不斷下降的氣溫會讓田野和沼澤被冰覆蓋,每一次腳步聲都會發出噼啪聲?
他不確定如何理解失蹤士兵的傳聞?
開小差逃跑之類的在伽美達軍隊中很常見——他想像到,尤其是在執行布盧斯核電站任務的部隊中?
許多應徵入伍者都很年輕,受教育程度很低,他們所知道的布盧斯核電站事故發生在他們出生之前很久,或者在他們太小而記不起的時候,那是一個充滿鬼魂?毒藥和疾病的地方?
不過,任何傳聞也都是一個調查的起點?
他們沿着桑德懷爾河向南行駛了20分鐘?
在離發電廠三響里的地方,她離開了主幹道,穿過一座搖搖晃晃的橋,來到了河的東側?
在一片白樺林後面有一間居民小屋?
在前燈的照射下,江雲鶴可以看到建築物的牆壁是由粗糙的樺木板製成的,用看起來像是泥土和稻草的混合物密封着?
屋頂高高地堆滿了草皮?
小紅車滑行着停了下來,韋溫迪熄滅了前燈?
“他一年到頭都住在這裏嗎?”江雲鶴問道?
她點點頭?“過去的十八年?冬天其實很暖和;甚至比我家還暖和?我每周去看他一次,給他帶點熏肉和蔬菜湯?”
“他是個幸運的人?”
“哦?你以為你是我唯一給做楓糖漿熏肉美味的男人嗎?那你可想多了。”
江雲鶴想要開門下車,但韋溫迪阻止了他?
“先讓雅歷西出來看看來人是我?不然他對陌生人脾氣不好,但對使用獵槍卻很在行?”
“他還有一輛坦克。”江雲鶴說,指了指不遠處一輛幾十年前型號的生鏽的戰車。
“是的,還有一輛坦克?”韋溫迪訕訕說。
小屋的門開了,一盞燈出現在門廊上?
在燈光下,江雲鶴可以看到一張憔悴的臉和濃密的椒鹽鬍子?
韋溫迪搖下車窗,用伽美達語喊了一句什麼內容?
雅歷西咕噥了幾句,揮手讓他們進來?
“他保證不會向你開槍,”韋溫迪說?“我告訴他你帶來了楓糖漿熏肉?”
江雲鶴並沒有帶來楓糖漿熏肉,但韋溫迪帶來了,他們靜靜地坐着,看着雅歷西吃光了,然後把碗舔乾淨?
小屋的內部不是江雲鶴所期望的?
除了木板間填滿泥巴的縫隙,牆壁都被漆成奶油黃?
廚房旁邊有兩間卧室和一間起居室,起居室里有一個大的平爐壁爐?
和大多數老兵坦克手一樣,雅歷西又矮又壯——那種來自艱苦勞動的肌肉?
他的手佈滿老繭,看起來像皮革?
雅歷西把碗放在一邊,從架子上抓起一瓶烈酒,倒了三杯?
他們都喝了杯中酒?
雅歷西和韋溫迪談了幾分鐘,然後她轉向江雲鶴?
“他會和你談的?我告訴他你不是政府的人——他不喜歡政府——而且你正在寫一本關於布盧斯核電站事故后的書?”
“讓他告訴我們那天晚上的故事——士兵們失蹤的那個晚上?”
韋溫迪翻譯了江雲鶴的話,然後聽着雅歷西開始說話?
她負責翻譯?
他說事情發生當時已經過了午夜,他正在工廠旁邊的冷卻池中釣魚?
他看到一輛軍用卡車出現在池塘另一邊的路上,然後繞到“土堆”——也就是碉堡區——但在它到達那裏之前,前燈熄滅了,發動機也安靜了?
幾分鐘后,另一輛卡車出現了,從相反的方向開來,停在軍用卡車對面?
“從第二輛卡車裏出來的人沒有穿制服,所以他很好奇?他偷偷穿過蘆葦叢,直到看得更清楚?軍用卡車上有兩名士兵,第二輛非軍用卡車上有四名平民?他們談了幾分鐘。然後,四名平民消失在卡車後面,再然後這幾個人穿着“太空人一樣的裝備”再次出現?“
“生物危害防護服,”江雲鶴說?“是的,應該是那樣的服裝?”
雅歷西一直在說話?
”其中兩個人每人都帶着一個閃亮的大儲物箱?他們都走在其中一個土堆後面?士兵們則留在後面,靠在他們的卡車上抽煙?
大約過了20分鐘,那四個人扛着箱子從土堆後面又出現了,每兩個人帶着一個箱子?
他們把箱子裝進第二輛非軍用卡車的後部,然後脫下他們的衣服,又加入等着他們的卡車上的士兵?
“他們談了幾分鐘,然後其中一個平民打開卡車門,拿出一個手提箱,走了回來?他把公文包遞給一名士兵?就在那時……事情就是在那時發生的?”
“什麼?”江雲鶴問道?
她舉起手讓他安靜下來,然後俯身靠近雅歷西,把手放在他的前臂上?
他們談了一會兒,然後她靠在椅背上,皺起了眉頭?
她轉向江雲鶴?
”他說,在這名平民把公文包遞交后,他的三名同夥拔出手槍開始射擊?第一個士兵倒下了,但第二個士兵反應更迅速?他倒下時,手中的步槍射出了兩發子彈,打死了一名平民?然後,那個拿着公文包的頭頭走過去,最後一次朝每個士兵的頭部開了一槍,然後重新裝上子彈,把槍里的子彈射向另一個死去的平民同夥的臉?他們三人把屍體拖到土堆後面,然後爬上卡車,開走了?
“他還說他把兩名士兵和一名平民的屍體都埋在了掩體後面的樹林裏?“
“他把人埋了,你知道這件事嗎?”江雲鶴問道?
“我所知道的只是簡單的傳言:雅歷西在他們失蹤的那晚見過他們?“韋溫迪說。
“他有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
韋溫迪問了他,然後說,“他認為他告訴別人了,但他不確定?他可能糊塗了?”
“什麼意思?”
“他說他告訴了地區的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