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敗走的國王，慟心的禮物（三）
把芹菜、胡蘿蔔、洋蔥還有整個雞蛋和橄欖的果實混合在一起，用烤箱烤制出鬆軟的肉糕。
用刀切開，再用銀色叉子叉起放進嘴裏品味。
就算是平常不愛吃芹菜和胡蘿蔔的人，只要沾上溫和柔軟的肉汁送入嘴裏的話，心裏一定會充滿些許的幸福感。
再加上橄欖微微的鹹味，真是美極了。
“怎麼樣？”柏源美雪一臉期望得到回應的表情。
柏源仙樹的口中發出微弱的沙沙聲：“很好吃。”
現在是下午的兩點，母親已經開始在開放式廚房大顯身手，桌面上擺滿了從農貿市場裏買的新鮮蔬菜。
今天的天氣和昨天相同，空氣像指甲抓着皮膚，既乾燥又寒冷得讓人微微疼痛。
恰時，門鈴響起。
柏源仙樹快步走到玄關處，就在打開門的瞬間——
“「生日快樂~~！！」”
五嵐海人和千歲徹拿着拉炮的殘骸，炮口還在泛着縷縷白煙。
在站在兩人之間的三位少女，露出嘴角弧度不同的笑臉。
柏源仙樹嚇到縮起身體，先是愣神了幾秒，才說著掩飾驚訝的話。
“拉炮應該等到吹蠟燭的時候再放吧？”
霧島麗奈露齒而笑：“因為一致決定要給你個驚喜，就想着先下手為強。”
“明明就是想看我被嚇到的樣子。”柏源仙樹說。
千歲徹愉快地拎起地上的包說：“放心吧，我買了很多拉炮！夠我們放的！”
那是他社團用的運動包，裏面通常裝的是運動服、水壺、便當盒，現在是用來放拉炮。
“大概有十個，減去兩個還有八個。”五嵐海人當眾做起數學題。
柏源仙樹側身讓出道，一一從鞋櫃裏取出拖鞋：“我關心的是拉炮？算了，進來吧。”
霧島硝子站在地板上，雙腳規規矩矩地併攏，手裏捧着一個精緻蝴蝶結禮盒，方方正正的。
“柏源，給你的禮物。”
“我們姐妹一起手工做的喔。”霧島麗奈笑着湊過來說。
“哦，謝啦，我能打開？”
“嗯。”霧島硝子的臉剎時紅了，當面打開手工禮物，還是會讓她有些害羞。
為了儘可能不破壞這個盒子，柏源仙樹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打開盒蓋的時候，安穩地躺在盒中的，是五顏六色的手工星星。
它們彷彿剛從銀河裏洗完澡，好幾顆紙面光亮的星星，還在盒子擠眉弄眼地閃動。
“這麼多啊.....”
柏源仙樹將手埋進星辰里，他發現星辰的深度到了手腕處，並未想的那樣不可及。
“我和姐姐做了快兩周，原本想串起來的，但時間上來不及了......”霧島硝子望着柏源仙樹的表情，變得有些不安。
霧島麗奈用甜美又酥麻的聲音，摟着霧島硝子嘻嘻地笑着：“仙樹不會不喜歡的啦，兩個美少女給他手工禮物他開心都來不及呢！你說對吧？仙樹？”
柏源仙樹將臉埋進盒子裏，大大地吸了口氣：“好香，是國中少女的味道。”
“哈哈，柏源大爺你好噁心——！”霧島麗奈故作嫌棄，急忙拉着硝子往裏走，對着柏源美雪說道，“姐姐好，我是仙樹的朋友，這是我妹妹。”
之後，就聽到地板上傳來的輕快步伐，以及母親和兩人對話的愉悅聲音。
“柏源你聽我說，我們學校旁邊的那家超商的布丁打半折！我一下子就買了一堆！”
“還有可樂買三送贈一！巨爽！”
千歲徹和五嵐海人沒有帶禮物，
只帶了零食和飲料，男生間似乎都不喜歡帶禮物，柏源仙樹也是這樣。
走在最後的是黑澤搖愛，她毛襯衫穿搭的外頭套着一件黑色連帽上衣，下身一如往常穿着裙子配厚黑色褲襪。
視線若是順着她滑膩的脖頸肌膚往下望，她誘人美艷的雙峰無論如何都會闖入視野。
黑澤搖愛大則是在意起儀容，用手指整理起自己的流海，從前額到耳邊，一路撫平。
“我沒有帶禮物。”面對柏源仙樹的視線，黑澤搖愛模稜兩可地說，“之前我生日你也沒送，所以我們扯平。”
她的眼眸像極了黑色軟糖，上面灑滿了細小的砂糖顆粒。
果然，眼線和睫毛膏對完美的容顏來說，是無用之物。
柏源仙樹單手倚靠在門框上笑着說：“我記得之前給你買了漫畫書。”
一聽他的話，黑澤搖愛就一臉不滿地瞪着他，單手叉腰說：“哪個男生會給女生買漫畫書當生日禮物的？”
“朋友之間不就是要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
“禮物只需要我喜歡就行，你喜不喜歡關我什麼事？”
“那你喜歡的東西在哪裏呢？也給我看看啊。”柏源仙樹說。
“......”黑澤搖愛水潤的櫻唇透出蜜桃微微的甜美香氣，眯起眼睛盯着他說，“在家裏，沒帶來。”
“你是說小愛？”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它叫小樹。”她吊起眉梢說。
五嵐海人坐在沙發上回頭望着他們：“這兩人在幹嘛呢，聊天？在門口？”
“畢竟他們兩個現在在交往啊。”千歲徹用舌頭掃過牙根，設法將自己的聲音弄到最低，“我聽說還有情侶會大冷天的上山去看燈，這不是有病嗎。”
柏源美雪繫着圍裙走過來，當頭對着柏源仙樹就是一頓教訓：
“有什麼事情不能進來說？今天天氣這麼冷，你讓小愛在門口站着？”
“柏源阿姨好。”
黑澤搖愛面對柏源美雪的正臉，可以清清楚楚看出她對自己外貌的自信。
“小愛快進來，別管仙樹了。”柏源美雪笑容滿面地拉住她的手就往裏面走。
黑澤搖愛路過柏源仙樹身邊時，朝着他投去宛如勝利般的得意表情。
柏源仙樹一驚。
——「難道她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媽媽？」
◇
霧島姐妹本想一起去做菜，但是被柏源美雪強硬拒絕，說什麼也不讓客人做這些事情，兩人也不好再上手。
最後六個人一起來到柏源仙樹的房間，房間裏的五人先落座。
就像是達成默契一樣，黑澤搖愛挨着霧島麗奈坐，她的左側空出來一個位置，沒人去坐。
柏源仙樹將飲料和一些甜品零食放在桌子上，直接坐在黑澤搖愛身邊。
“柏源大爺，請問您年滿十五歲，有沒有什麼感想。”霧島麗奈拿起烏龍茶瓶，當做話筒湊到柏源仙樹的嘴前。
柏源仙樹故作姿態，手理了理領帶，將沒經過大腦的話說出來：
“首先我很感謝我的父母，沒有他們我就不可能十五歲，而且十五歲對於我來說，有種踏入青春年華的感覺，今後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好好戀愛，好好工作，當一名正經高中生，謝謝大家。”
“好遜！”霧島麗奈索性收回烏龍茶瓶。
“你對我內心的多愁善感一無所知，所以你只能感覺到遜。”
“無聊......”霧島麗奈趴在桌面上，環顧着四周突然想起了什麼，“對啊！柏源都已經十五歲了！我們來玩國王遊戲吧！”
“國......國王遊戲......”
“我覺得可以。”
千歲徹和五嵐海人兩人的表情徒然緊繃，眼眸中透露着莫名的堅毅。
“國王遊戲？那是什麼？”黑澤搖愛細緻的手指撫摸着橙汁瓶問。
“國王的命令是絕對的！”霧島麗奈伸出手指，螺紋面一一指過五人，“被選為國王的人，能命令兩個及以上的號碼做任何事情！”
黑澤搖愛微微皺着眉頭問道：“任何事情？”
“如果是任何事情的話......”霧島硝子的雙手埋在雙腿間，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霧島麗奈立馬雙手交叉在胸前：“H達咩——！”
“......唉。”
“千歲和五嵐別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霧島麗奈一臉厭惡地朝着兩人說，“一想到如果和你們兩人玩對嘴pocky，簡直就要崩潰好吧！”
“別、別這樣啊......”千歲徹隔着桌子對柏源仙樹投去目光，“難道和柏源就能這麼玩？”
他這話一說出口，黑澤搖愛的臉倏然紅起來，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說：
“遊戲終歸是遊戲，太過分的要求如果雙方沒意見就行，但如果不願意，一定要拒絕。”
“喔喔，搖愛你還挺為人着想的嘛~”霧島麗奈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說，“那大家沒意見的話就開始吧？我們玩的是清純且正直的遊戲。”
五人沒人提出意見，柏源仙樹去拿免洗筷，在上面用黑筆畫上皇冠，以及一到五號，再放進筆筒里。
“好！那第一回合國王遊戲！Gamestart！”霧島麗奈像只撲向逗貓棒的元氣貓一樣，扭了扭坐墊上的屁股，“大家準備好了嗎？要上咯，預備——！”
“「「誰是國王？」」”
六人紛紛拿住免洗筷，再抽出。
“那個.....我、我是國王？”
霧島硝子一臉錯愕地看着手裏的「皇冠」筷子。
柏源仙樹看着手裏的免洗筷，是三號。
“那就這樣，嗯......我要三號像乙女漫畫裏一樣，把五號抱在懷裏喂水喝......”作為國王的霧島硝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臉都變紅了。
當注意到其他五人都寂靜無聲的時候，她立馬揮手說：“沒事的！能拒絕的！對不起對不起！這種事情確實太過分了......”
柏源仙樹將免洗筷亮出來說：“沒事，我是三號。”
黑澤搖愛的心跳速度比平常快了一拍，黑曜石般的眼眸急忙瞥向身邊的霧島麗奈，手心裏拿着的免洗筷，是一號。
“我是二號啦......”
彷彿是被身邊的視線刺的生疼，霧島麗奈甚至能充分感受到纏繞在她身上的緊張感。
黑澤搖愛長鬆了口氣，隨後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單手托腮看着場上局勢的發展。
因為，只有三個男生了。
“是......是我......”千歲徹輕輕舉起手，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千歲你一直都喜歡喝可樂吧？來，我給你滿上。”
霧島麗奈十分樂呵地倒上一杯可樂，白色的氣泡往上翻湧，杯內發出宛如鞭炮的噼啪聲。
像是認命了一樣，千歲徹走到柏源仙樹身後坐下，用格外令人頭皮發麻的夾子音說：
“柏、柏源哥哥......一定要對我溫柔點哦。”
柏源仙樹拿着可樂杯，敞開胸懷說：“嗯，我會對你溫柔的。”
“能捏我下巴喂我嗎？”
“這種事情我還做不到，來，要進去了。”
“慢、慢一點！太快了！要......要溢出來了！咕嚕咕嚕——”
“不能吐出來，給我喝下去。”
“這種事情......太多了啊！”
作為男生的五嵐海人率先看不下去了，分開已經進入表演節奏的柏源仙樹和千歲徹：
“不是你們兩人在做什麼啊！只是喂個可樂也搞成這樣！”
“柏......柏源好攻......”霧島硝子整張臉都紅了半邊。
霧島麗奈捂住胸口說：“我有點心跳加速是怎麼回事，帥哥喂水好情色......”
只有黑澤搖愛獃獃地看着兩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不知不覺地紅潤起來，耳垂艷紅的彷彿能捏出血來。
千歲徹直接爬起來，用紙巾擦去嘴角流出的可樂：“柏、柏源你很行嘛，把我弄的這麼洋相。”
“你也不賴，都喝下去了。”柏源仙樹笑着說。
“笑死我了！不要再說這種情色台詞了！”霧島麗奈大聲笑道。
明明知道雙方是故意的，目的是活躍氣氛，但還是會感到心跳加速。
“來第二輪咯！預備！”
“「「誰是國王」」！”
第二輪的免洗筷再次被抽走。
“啊！是我！”五嵐海人開口說道，“那我就.......嗯......一號和五號對嘴pocyk吧。”
“不是吧......怎麼又是我啊。”千歲徹生無可戀地亮出號數，是五號。
霧島麗奈像忍不住一樣四處張望：“一號呢？一號呢？快快出來。”
然而沒人說話，柏源仙樹的手裏是三號。
這下所有人的視線都望向了黑澤搖愛，只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免洗筷，白皙的臉上露出一副要殺人的陰沉表情。
“啊......是搖愛啊......”霧島麗奈邊說邊搔了搔臉頰，偷瞄了一眼柏源仙樹。
千歲徹剛想說「不必」的時候，注意到黑澤搖愛那透過髮絲，隱約投來的冰冷視線。
凜冽的寒風在他周圍呼嘯着，盤旋着。
——完蛋！我會被宰掉！我真的會被宰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千歲徹動作迅速，嫻熟地作出土下座的姿態，“是我偷了柏源的免洗筷！大家對不起！我作弊了對不起！”
“我一直握在......”柏源仙樹剛想說話，千歲徹就朝着他伸出手。
他的表情就像散了架一般地疲憊殆盡，頹然地將免洗筷放進柏源仙樹的手裏，拿走了三號。
“明天是晴天喔。”千歲徹露出笑容，豎起大拇指，眼神虛幻。
這種像是在做最後禱告的語氣，是似乎隨時都會中斷的聲音。
——別這樣，你是沒未來了嗎？
“啊.....啊哈哈，千歲你會這種小伎倆早點說嘛！”霧島麗奈的音調不由自主的拔尖，反覆眨着雙眼。
“對不起，我明天就去警局備案。”
“好啦好啦，遊戲繼續繼續！”霧島麗奈拍了拍雙手，示意一切回到正軌，“柏源你還等什麼呢？快上呀！咯，芒果慕斯味的，給你~~”
“......”柏源仙樹接過pocky盒子，看向了黑澤搖愛。
她的雙手緊緊捏着裙擺，纖長的睫毛上下顫動，深夜般的漆黑雙眸閃着光亮。
寒風不知從誰的指尖溜走，取而代之的是春暖花開。
黏糊糊的沉默在兩人之間築起一座透明高牆，在場的其他人哪怕是霧島麗奈，都沒有發出聲音靜靜看着兩人。
“這種事情還是算了吧。”
柏源仙樹抱着些許苦澀混雜在一起的心情開口說。
“我不討厭......”
忽然，黑澤搖愛的齒縫釋放着一抹幾不可聞，令人心焦的嘆息，嘴巴彷彿為了尋求氧氣而微微開闔。
她終於抬起頭望着柏源仙樹，幾近透明的雪白肌膚，終於染上淡淡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