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敗走的國王，慟心的禮物（四）
風吹玻璃的聲音，漸漸在耳中平息。
柏源仙樹本來想用笑容來緩解氣氛，然而黑澤搖愛的不同尋常，讓他忽然猶豫了。
“......你想嗎？”他說道。
“倒也不是想那麼一回事......”黑澤搖愛忸怩不安的咬着下唇。
“不想的話，那就算了吧。”
黑澤搖愛的眉毛微微跳了一下：“這只是遊戲，難道你先感到害臊了？”
她的眼神里閃爍着光芒，明明室內的溫度較為溫和，但柏源仙樹似乎能看見她呼出的氣息，是白茫茫的。
柏源仙樹的心臟一陣狂跳，手搔着臉頰說：“好像是這麼回事。”
或許沒想到柏源仙樹會直接承認，黑澤搖愛的臉頰如同櫻桃一般鮮紅。
她凝視着柏源仙樹，他小學時還很圓潤的臉頰，現在已經稜角分明，俊秀清朗，估計以後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
黑澤搖愛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最後貌似是受不了了，直接拿過他手裏的pocky盒，從裏面拿出一根餅乾條放進嘴裏。
隨後，她纖細修長的指尖靈巧地將烏黑的長發攏到耳後，那根淺褐色pocky的另一頭，是想要索吻的姿態。
一想到黑澤搖愛對自己接下來的索求，柏源仙樹的心臟猶如野馬脫韁。
在猶豫了幾秒后，黑澤搖愛忽然伸出手拉着柏源仙樹的衣袖——
“快點......”
她口中說出來的一字一句慢慢沉沒在乾燥的空氣里，白色日光燈的廉價光線照亮兩人的身軀。
柏源仙樹慢慢鬆開嘴角，儘力地以玩笑話的語氣說：“那來咯。”
“嗯。”
柏源仙樹微微往前探出身。
Pocky的長度大致十五厘米，但他張開嘴牙齒咬住前端的時候，卻有種生怕咬碎就要循序漸進的錯覺。
「喀吱」——
忽然，覆蓋芒果慕斯的餅乾條碎裂聲從黑澤搖愛的嘴裏響起，他的心中像是冰塊互相碰撞一樣奏起了澄澈響聲。
——她有這麼大膽過嗎？
柏源仙樹情不自禁地和黑澤搖愛對上了眼。
她的長長睫毛如蝶翼般顫動，呼吸也在微微震顫，光是和自己對上視線便會滿臉通紅。
臉紅的不只有她，柏源仙樹也控制不住地羞恥，兩人的視線就像小孩子一樣，玩着沒鬼來抓的捉迷藏。
奶油奶酪和芒果的甜膩在口中瀰漫，不知不覺，pocky的長度越來越短。
感受到了黑澤搖愛的體溫和氣息，感受到了她那隨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部，柔順的長發蹭到他的手指，輕柔的香味將他包圍。
黑澤搖愛的呼吸愈發急促，晶瑩燦亮的雙眸映出自己的臉頰。
身邊好安靜，明明還有其他人存在，但連他們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似乎只要雙方願意，最後一厘米，就能夠共嘗芒果慕斯味的pocky。
忽然，柏源仙樹的心臟彷彿被緊緊拽住，勒緊到了極限般的疼痛，像怒濤一般朝他襲來。
安穩、平和的日常生活，正直、真誠、雖然高傲但出乎意料的對人好的女孩子......
但請永遠不要忘記，清秋麻衣是自己女友的事情，這一次，要保護最重要的人一起幸福下去。
——在自己道路的前方，不存在黑澤搖愛。
心情宛如齒間碾碎的餅乾條，越咬動牙齒，越可以感到那種近在咫尺的事物，
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遙遠。
為了拋開這種心情，柏源仙樹最先鬆開口。
他往後仰了仰身子離開距離，笑着說：“我果然還是不太喜歡吃芒果慕斯口味。”
“「「「嘖！」」」”
除了霧島硝子，其他三人都紛紛發出無語的嫌棄聲。
“不要露出一臉可惜的表情好吧，這種事情就算要做也不可能在你們面前做。”柏源仙樹說。
霧島麗奈用手捂住嘴角，意味深長地笑着說：“那我們不在就能做，你是這個意思吧？下流~~”
柏源仙樹聳着肩說：“饒了我吧，你是跟我有什麼仇嗎？”
“我去下衛生間。”
黑澤搖愛立馬起身，紅暈的臉頰無論如何都藏不住，如釋重負的喘息從唇瓣輕泄。
看着黑澤搖愛匆匆離開的背影，千歲徹和五嵐海人兩人完全震驚了。
“這真是我能看的？”
“這還是那個小學暴虐姬嗎......”
霧島麗奈露出靦腆的微笑看着柏源仙樹說：“味道怎麼樣？”
“我更喜歡大眾的巧克力口味。”
柏源仙樹倒了一杯可樂直接喝盡，明明沒吃多少餅乾，但總覺得口乾舌燥。
“我又沒說pocky......”霧島麗奈朝着他挑了挑眉。
汽水沿着喉嚨滑落，就像被火焰灼烤般快要裂開，嘴裏一瞬間變得乾澀。
“我認為光是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是奇迹了。”柏源仙樹看着吃剩的pocky低聲說。
冰冷的液體撫摸着身體內部，熱量迅速地從體內流失着。
過了近乎快十分鐘，黑澤搖愛才回來。
烏黑的長發，高傲的眼神，恢復白皙的臉頰，凹凸有致的絕妙身材。
她宛如是沐浴在透明光線中，凜然佇立的花朵，擁有冰冷、端莊、壓倒性的美麗。
“你們沒繼續玩？”黑澤搖愛的步調如往常般自然輕鬆，語調氣中伴隨着一絲刻意的高傲。
柏源仙樹開口說:“都在等你。”
“是嗎？”黑澤搖愛雙指捏起桌面之前吃剩下的pocky，對着柏源仙樹笑着說，“別浪費食物，吃下去。”
“我才不吃你的口水。”
“別亂講，這上面哪裏有我的口水！”黑澤搖愛微微眯起眼睛，手一伸往他的嘴上戳去，“給我吃下去！”
柏源仙樹身體後仰：“不要！”
黑澤搖愛眉頭一皺，對着身邊的霧島麗奈說：“麗奈，你按住他。”
“好！”霧島麗奈爽快地回答，立馬走到柏源仙樹背後作出要擁抱束縛的姿態，“硝子也來！”
“誒誒誒？我？呃.....對不起柏源。”
霧島硝子紅着臉摁住他的腿，但摁了和沒摁一樣。
但她姐姐是來真的。
柏源仙樹大吃一驚地說：“喂！這是能做的嗎！我真不想吃！黑澤你真的很不會看人臉色誒！我臉上哪裏寫着想吃了？”
“又來了！藉機強調自己很伶俐的傢伙！”黑澤搖愛吊起眉梢，一臉不悅地說。
“什麼？你又想和我吵架嗎？這種被你口水弄到的東西扔給包子吃啊！我又不是狗！”
“我又沒想吵架，是你自己這麼認為，而且我家的金毛就叫小樹，你也被長輩喊小樹吧？”
“......我從以前就覺得了，你對我的態度真的很惡劣耶！”
“我也不願意，是你太討人厭了。”
“半斤八兩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教我，虧我覺得你改過自新了，現在想想你變成乖乖女也滿噁心的。”
“夠了，別在我耳邊大呼小叫吵死了，而且我本來就是乖乖女。”
“真好意思說，小愛給你的自信？忘記了剪刀俠客是吧？”
“硝子用點力，喂，你們兩個男的光看着幹嘛，過來抱住他！”
看着黑澤搖愛那宛如小惡魔的笑容，千歲徹和五嵐海人像着了魔一樣，紛紛把柏源仙樹給架住。
被兩個棒球部的肌肉男和雙胞胎姐妹控制住，柏源仙樹想反抗又怕傷害到霧島姐妹。
“柏源你就從了吧。”霧島麗奈發出愉快的笑聲。
“從？開什麼玩笑，現在她就給我喂口水餅乾條，以後就會給我喂老鼠藥，還有千歲和五嵐，你們在為虎作倀知道嗎！”
“對不起了柏源，明天會是晴天。”
兩個男生笑的一臉沒心沒肺。
黑澤搖愛嬌艷欲滴的唇瓣勾勒出一抹微笑曲線，她挺起胸膛，浮現出睥睨一切的笑容。
“柏源，你不能浪費糧食喔，喂，你們兩人，給他撓癢。”
男生粗魯的手指在柏源仙樹的小腹漫遊，惹得他忍不住張嘴大笑。
“哈哈哈——！我真的哈哈哈哈，你們哈哈兩人等着哈哈哈瞧——媽！”
就在黑澤搖愛一臉妖媚地要將吃剩的餅乾條放進他嘴裏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
“大家，準備吃飯啦。”
柏源美雪十分及時地推開門，當看見自己的兒子被四個人架着，黑澤搖愛要給他喂東西的時候，她先是一愣，接着後悔萬分。
“那個......我是不是來太早了？”柏源美雪的臉上浮現出一如往常的溫和笑容，作勢要關上門。
不，你來的剛剛好！
“媽！救我！黑澤要喂我她口水碰過的餅乾！噁心死了！”柏源仙樹急忙喊出聲。
黑澤搖愛的臉倏然一紅，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宛如貓發的長發隨着動作輕輕晃動。
“美雪阿姨他說謊！我根本就沒有！”
“唔唔唔——！”
看着自己的兒子被捂的說不出話來，柏源美雪笑着說：“別玩過頭哦，收拾一下就下來吃飯吧。”
“好。”
房間裏的回答，唯獨少了柏源仙樹。
他趁着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急忙掙脫跑了出去。
◇
一伙人來到大廳，廚房傳來的香味掠過鼻尖。
柏源美雪還在炒着絞肉，光是油脂在鍋里彈跳的滋滋做響聲，就讓人胃口大開。
桌面上已經擺滿了不少菜品，意式水烤魚、白身魚切片、干燒蝦仁、章魚蒸飯、清蒸鰈魚......
大部分是魚，只有少部分是外頭商業街買到的小吃。
“你每天都吃這麼多魚？”黑澤搖愛微微眯起雙眼問。
“我媽總是覺得魚不僅比肉好吃，營養還高。”柏源仙樹輕聲笑道。
似乎戳中了黑澤搖愛什麼奇怪的笑點，她直接坐在椅子上說：“那我看你平常綠色蔬菜也沒少吃。”
“哇，你怎麼知道。”柏源仙樹忍不住抬起嘴角坐在她身邊說。
“因為我奶奶一直說魚肉和青菜都不能剩。”
“那我看你根本就沒聽你奶奶的話。”
“不過我挺喜歡吃青菜的。”
“我也愛吃，記得別搶光給我留點啊。”
柏源美雪系下圍裙湊過來說：“先吃一點，但不要吃太多哦，小愛，你爺爺奶奶什麼時候過來？”
“他們說正在路上呢。”
黑澤搖愛的話剛落下，門鈴就被摁響了，打開門，進來的是黑澤孝雄和黑澤奶奶。
“仙樹生日快樂！”
黑澤孝雄拿着一個大大的禮品袋，上面印着「」。
“我天！這是PS3嗎！今年剛發行的啊！現在全國第一批才八萬多台啊！”千歲徹一臉嫉羨地看着袋子，想上手摸卻又不敢。
柏源美雪最先站出來，她一聽就知道這遊戲機很貴。
“這東西太貴......勞您破費了。”
黑澤孝雄擺了擺手，樂呵呵地笑着說：“現在這些對仙樹來說不算什麼，我也就只能買些比較難買到的東西送給他。”
“辛苦您了。”柏源美雪微微躬身。
柏源仙樹接過PS3，露出由衷的笑容說：“謝謝黑澤爺爺。”
“行了，大家上桌吃飯吧，好久沒有這麼多人一起。”
長方形的桌子圍着九個人。
咚咚、叩叩、咕咚咕咚......
餐桌上充滿了共進晚餐的旋律，柏源仙樹拿着筷子不知道要吃什麼，只是靜靜的聆聽這些聲響。
手裏的筷子是之前國王遊戲的「皇冠」筷。
霧島麗奈說，過生日的人才有資格用皇冠的筷子。
像這樣一起共同吃飯的感覺真不錯。他看着手裏的筷子感慨地想。
期間黑澤搖愛上樓去，說是有東西落在上面要去拿，結果快二十分鐘了人都還沒下來。
“小愛去做什麼了？”柏源美雪一臉好奇地問。
“不清楚呢。”霧島麗奈舔舐着嘴角，瞄了眼柏源仙樹說，“柏源要不你去看看？”
“說不定是肚子疼呢。”柏源仙樹沒去在意。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
一條短訊發了進來——
「上來你房間，有東西給你看，不要帶人上來」
是黑澤搖愛發來的。
柏源仙樹愣了一下，不經意間抬起頭時，卻看見了霧島麗奈臉上露出的溫柔笑容，那和平日中大大咧咧的她截然不同。
“去吧柏源，把搖愛帶下來。”霧島麗奈的雙眸以筆直的視線望着他。
唔——！
霧島麗奈經常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然而柏源仙樹卻第一次從她的臉上看見如此溫柔的微笑。
桌面上的其他人似乎都沒有察覺到。
母親和黑澤奶奶在討論手藝，千歲徹和五嵐海人鼓起勇氣向黑澤孝雄詢問哪裏能買PS3，霧島硝子默默吃着章魚燒。
“仙樹？”柏源美雪見他發愣，立馬瞪了他一眼說，“去把搖愛帶下來啊，去這麼久了。”
“......嗯。”
柏源仙樹放下筷子，胸口突然揪緊起來，邁出的步伐宛如繫着數公斤的水泥般沉重。
木製樓梯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走廊上像被吹過了南極風一樣寒冷。
這時，手機又響了——
「人呢！快點啊！要我等多久啊！」
看着顯示在畫面上的文字，柏源仙樹的胸腔彷彿被壓碎了一般，眼睛和喉嚨開始發熱。
國王期望無事發生，他想命令現實，推開門發現，黑澤搖愛只是像小動物一樣，找不到門的出路了。
——「因為，國王的生日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