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意外

手術室的LED燈熄滅，女孩躺在床上被一眾醫護人員轉送到重症病房，迎面走來一位醫生，已經急得宛若熱鍋上的螞蟻的吉倫哈爾夫婦迅速迎了上去。

摘下口罩，深深的勒痕浮現在醫生的臉上。

“手術成功了，我們清除了孩子腦後的淤血，但是因為撞擊傷到了大腦和部分腦幹，腦功能的恢復很可能是極度困難的一項工作，最近這段時間必須使用外部設備來代替一部分的腦幹功能，至少要挺過恢復初期。”

聽到女兒暫時平安，男人握着妻子的手不自主地放鬆下來。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卡西迪眼看着伊蓮娜一步步從由呼吸機維持生命，到可以下床進行輕量的自主活動，夫婦二人不時來陪着她，有時是男人坐在床邊給女兒講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和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些神奇的發現和實驗項目，有時是女人帶來親手做的午餐和女兒一同玩一下午的遊戲。旁觀着一切，卡西迪就如同看不見的第四位家庭成員，和他們共同經歷每一天的日常，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甚至讓卡西迪有點羨慕，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庭。

嚴格來說，卡西迪的“家庭”實際上只有他一個人，在他很小的時候，一場大火吞噬了家中的一切，從此幾乎沒有親戚的他變成了一個孤兒。在孤兒院生活時，他往往是最不合群的那一個，缺少與父母的共同生活使他缺乏與旁人交流，而周圍的孩子又都或多或少存在不同的心結不願交流，整體壓抑的環境促成了這樣一個冷漠孤僻的他。足齡入學后，性格上的缺點被生活環境的差異進一步放大，卡西迪的自閉傾向也愈發明顯而頑固。

時間過得久了，卡西迪也逐漸弄清了這一家的情況。上次會議后與吉倫哈爾搭話的女科學家，卡珊德拉·費馬，很快與他一見鍾情，二人結婚後不久便有了珊迪·吉倫哈爾，這個被卡西迪等人稱為“伊蓮娜”的女孩。索爾維會議發生在傑西記錄的第一條之前，在吉倫哈爾夫婦研究全概率轉換技術時，珊迪·吉倫哈爾已經快八歲了，而意外也是在這時發生。一次對全概率轉換技術的測試實驗中，測試樣本石塊出現了穩態失調，即脫離預設的常態反應，錯誤地出現在了實驗樓外的馬路上，而吉倫哈爾此時正載着女兒前往工作的辦公室，最終導致珊迪後腦撞到地面。

珊迪一天天地康復，然而好景不長，在一次例行檢查中，珊迪出現了異於自身常態的表現，包括對自己年齡認知偏差，她會給出自己八歲或十二歲兩種答案；語言習慣偏差，句法格式常常出現兩種使用習慣；字跡改變，有時她的字跡是自己常見的樣子，有時則會像不同的人所寫。在綜合腦外科、精神科及各類學科其他專家的會診后，主治醫師最終得出了珊迪·吉倫哈爾產生了多重人格這一結論。

儘管病症依然清楚，但專家們窮盡畢生所學也未能將其治癒，而隨着時間流逝，珊迪漸漸長大，出現的人格也越來越多，正常生活也受此影響無以為繼。在珊迪產生了第34種可被詳細記錄的人格時，全概率轉換技術也迎來了突破。2001年9月，課題組完成了對嚙齒類動物的腦功能劃分，也就是通過調控右腦各區域的玻色子或費米子濃度，人工誘導負責感性的右腦產生功能性的改變，在不影響正常生理行為的基礎上，誘導產生可共存卻相異的認知體系，外部表現則如同產生的第二精神體。很快，研究拓展到其他哺乳類，2001年10月成功完成了對猿類的測試，

提供了人體實驗的可能性，但是該測試中穩態偏差閾值降低，實驗失敗率從原來的3.1%提升到了14.7%。同期，政府意識到該技術的重大價值並加緊推動相關研究，嚴令吉倫哈爾加緊完善技術，而這正中吉倫哈爾下懷。

在確定研究方向時，吉倫哈爾意欲通過反向技術提供重塑女兒精神的可能性，因此早先帶動其他研究人員研究這一技術的生物化，這才有了對各類動物的測試。受政府批准后，課題組首先對幾名死刑犯進行了精神誘導，實驗組沒有產生任何不良反應且實驗效果良好。在幾次成功的鼓舞下，吉倫哈爾決定用這項技術治療女兒，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了。

10月，治療后的珊迪起初表現正常，人格表現回歸了“珊迪”這一個體，但一段時間后重新表現出34種人格，且其中一種開始出現明顯的攻擊性，不僅是對其他人，更包括進行一系列自殘行為。在各種檢測后發現，珊迪右腦中的一處組織產生了逆反現象，雖然生理結構未受影響，但是多巴胺受體活性、神經電信號作用閾值等發生了大幅度的偏移，以至於相關反應呈現出完全相反的狀態。在後來的分析中，這一現象的原因被歸結為玻色性的加強在此區域產生了不明原因的持續性，相當於人工誘導出了另一人格，持續性使此人格維持着高活躍且長時間具有主觀認知，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導人格。而在其他區域中，玻色性也各自存在小幅度的持續性，隨着時間的推移，原本被限制在一起的粒子將擴散，擴散帶動持續玻色性的全腦平均化，可使這一誘導人格逐漸融合掉其他原有人格，最終，原來的“珊迪”將不復存在，對外攻擊性則是該人格的自我保護機制。

治療失敗后，有關部門緊急叫停了相關技術的進一步研究並對外界封鎖消息，實驗設備的使用權從吉倫哈爾名下划除，儘管吉倫哈爾再三請求，最後還是沒能取得研究權限。不得已，他辭去了研究主任的工作，用近些年來的專利費和其他收入盤下了斯萊台曼私立醫院，擴大其精神科相關業務。2001年11月，無法承受女兒會變成另一個人的卡珊德拉自殺身亡，吉倫哈爾則在市郊建立了一家動物園，名義上是經營賺錢，暗地裏則是躲避政府盤查用以安放自己設計的儀器備份。

追溯到此，卡西迪絞盡腦汁也無法從一幕幕的場景中取得更多相關信息了，LUDIFAER，這個意義不明的詞彙並未出現在任何場景中，那麼吉倫哈爾又為何寫出這種祈禱寓意的文字呢？

這是我最後的手段，只要能成功，我願意向LUDIFAER獻上我的一切！

周圍的空間突然又一次開始收縮，但卻非卡西迪自己所為，意識從世界中被徹底剝離，後背上的堅硬與冰冷傳來，卡西迪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