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歸途是眼淚
沿着鐵軌行駛,列車在高速移動當中。
一塊塊的車玻璃窗都能夠映照出多拉龍的身影。他在不停的向前移動,在火車上胃口不好,沖泡了一壺茶葉。
坐在列車的卧鋪上,廣田雅子面對着前面的人。大家都坐在列車上不說話。廣田雅子討厭與陌生人有這麼近距離的眼神交流。端着茶杯的多拉龍回來,他見到孫女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自從他讓她待在自己的車廂中,她就一直不太高興地樣子。
“好吧,你去玩吧。”
“說什麼去玩,應該是偵查行動才是。”話說著,廣田雅子側步走出來。
來到火車的走道中,廣田雅子飛快地在車廂中移動。多拉龍坐在自己的火車單人床上,對面是討厭的人。與多拉龍一樣的喪氣,他要回到鬼地方。窮人是不能一直住在鬼鬼鬼的。多拉龍在心裏想,也是時候想辦法離開那個地方了。
喝着杯子中的茶,鐵制的茶杯燙嘴,多拉龍多想要能夠有列車員提供冰塊。去往鬼地方的列車沒有冰塊提供,他們只提供差勁的商品。
竄出8號車廂,廣田雅子面對着列車中形形色色的人。她充滿了好奇心,雖然同樣是人,可是她就是覺得那些人看起來像是不同種的生物。這感覺真的好奇怪,他們的臉像是石頭雕刻,一鎚子下去出現不同的裂紋。每個人都有着固定的長相,至少在乘坐列車的期間,他們都頂着同樣一張臉。
周圍的人都比自己高,還真是給人壓力。廣田雅子只能仰頭看他們獨特的樣貌。四十多歲的人像是油棒畫,十幾歲的年輕人像是水彩畫,年老的人像是爐灰覆蓋上面的舊畫。走道里的空氣不是很好,很快,廣田雅子就受不了了。從後面的車廂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麼快就回來了。”
“是呀。後面都烏煙瘴氣的,抽煙似乎是為了掩蓋臭味。”
“哈哈哈,你這麼快就能夠體會到人間苦楚了。”
“這有什麼好提及的。那不是世間的不幸嗎?”
“可惡的就是世間的不幸會成為個人的不幸。”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多拉龍還是被熱水燙到了。
接下來,也沒有多說什麼,廣田雅子坐在上層的床鋪上。她拿着筆在用心地記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多拉龍躺在下面的床鋪上,心裏在為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感到難受。他寧願在家裏看電視節目浪費時間,也不願意像是這樣什麼事也做不了。
討厭又熟悉的感覺出現了,他心裏出現煩悶。像是有人在不斷敲擊自己的後頸,又像有人在不斷扇擊臉頰,這種討厭的感覺着實讓人火大。經歷過,他不想再有這種經歷了。空虛地等待時間的流逝。
耷拉下臉,現在要是有人跟他搭話,大概會與對方大吵起來。他心裏很不爽,要是能夠自己一家人佔有這個空間,多拉龍心裏會舒服很多。在自己與家人相處的環境中,他不想有其他人在旁邊。所講的無論大小,哪怕是最不為人所重視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多拉龍也不想要讓別人聽見。他只想要把自己的快樂帶給自己的家人,不想要嘩寵取寵。讓幾個陌生人也捧腹大笑起來。
想起自己火車的終點在鬼地方,多拉龍的心情瞬間就不好了。心裏甚至還有點害怕,他有不好的預感。他害怕自己會死在那裏。
縮起身子,多拉龍背對着另一個上下層列車鋪。他面對着深綠色隔層,縮緊身體,讓手肘超過膝蓋的位置。他心裏痛苦極了。
想起鬼地方那個地方啊,能夠讓經歷過的人都變成失意者。
搖了搖頭,多拉龍不敢細想。想起了具體的事情,只會讓他的更加糟糕起來。但是還是有過去的事情冒出來,讓多拉龍感到生氣。
窗戶外面傳來敲擊的聲音,多拉龍聽了感到擔心。玻璃會被外面那些粗魯的傢伙打破的。在敲了幾下玻璃后,沒有得到回答。外面的人開始重重地敲擊外面的木門。在廣田雅子住在那裏前,他都是用木門的。
躺在床上,遲遲不肯下來的原因是由於多拉龍身體難受。他感覺到想要嘔吐的感覺,還覺得四肢無力。大腦在不斷充血,好像要爆開的感覺,那是因為聽見不禮貌的聲音而憤怒了。多拉龍不知道誰會來找自己,但他知道對方一定不會做好事。
折騰了幾分鐘,多拉龍終於從卧室里走出來。他不想要去開門,也被那聒噪的聲音吵得心煩意亂,不得不開門。多拉龍打開了門,門被一腳踢開,在打開的插銷的那一刻。插銷的邊角滑動刮破了多拉龍的手指,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死老頭子,怎麼還不開門?”
對方這麼說,要讓人怎麼回答。門已經打開了,多拉龍不喜歡別人說不講理的話。門敞開着外面的冷空氣吹進來,多拉龍攥着手指頭。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流血,也不敢責備對方用力開門的事情。
“今天來有什麼事?”
帶着紅袖標,自稱是社區的工作人員,他們帶了三個人在多拉龍的小房子中來回走動。從天花板看到地面上存放的煤炭,再到桌子上的擺件。他們像是過來看新房的,也像是來搜刮財寶的匪徒。雙手插在口袋裏,拉開上衣的拉鏈,他們還以為自己很酷。殊不知多拉龍有多討厭看見他們。自己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多拉龍沒有耐心等下去,他還有事情要處理。
手指破了個傷口,多拉龍想要找創可貼,扭身到卧室里。後面的社區工作者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在凳子上。
“我們來獻愛心,關愛獨居老年人。怎麼不歡迎嗎?”
這麼假這麼噁心的嘴臉,講出這種善良人才說的話,他們顛倒黑白的能力一直很強。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多拉龍蒼老且不服氣的臉。多拉龍並不在意社區工作人員這麼近距離盯着自己。他的手悄悄伸到桌子上,拿捲紙纏在手指上。
“說話呀,是不是聾子。該不會聽不懂人話吧。”
憤怒的血液衝擊着多拉龍的大腦。住在這裏原本是想要安安靜靜走完後半生的時間。他不想要惹事,只是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他沒有去招惹任何人。
“快說話,我發現你這麼老頭,真是不通人情。我們好心來看你,你看看你什麼態度。”社區工作人員的臉皺作一團,指着多拉龍的鼻子說話。
論讓人生氣的水平,他們真的可以高人一等。跟他們說話,那些人當作聽不見。說多了,罵自己是個婆婆媽媽的假男人。不跟他們說話,那些人會用手按着他腦袋搖來搖去。不知道為什麼,一句簡單的話,“你看看你什麼態度”。他們怎麼能夠說得十分讓人火大的!多拉龍真想要站起來打他們一頓,大罵一聲滾出去。
可是,他沒有。老婆背叛,失去孩子后做事都選擇息事寧人。
比來到自己家還要隨便,一個人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多拉龍防備地用餘光看見另一個人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點了一根煙,第三個工作人員在後面添加着爐子的煤炭。
“這次來,我們是為了要回上次給你的六百塊錢。”坐在對面椅子上的社區工作人員說。
“什麼!”多拉龍疑惑地發出了聲音。他從來沒有見到六百塊錢,由他們交給自己。向來都是他們用莫名其妙的理由上門來收集東西。
“這不是聽得見嗎?”坐在對面的工作人員站起來快速抓住多拉龍的下巴,抬手要扇下去的樣子。
生氣了,多拉龍想着一百種驅趕他們的方式。舉起凳子趕走他們,抓起鞋子打跑他們,用腦袋頂出去……年老了,也變得膽小了,世界欺負老實人,老實人只不過堅守着文明禮貌而已。誰知道呢,或許人們還沒能完全適應擺脫生物的殘暴,過建立在文明上的生活。
愣愣的坐在凳子上,多拉龍沒有做任何反應。社區工作人員笑了一下,抬起的手沒有打下去。
“上次我們社區獻愛心,給獨居的老人發補貼。給了你六百塊錢,這事都是幾天前的了。因為上面並沒有批這筆錢,所以我們要將錢收回去。要不然就變成我們給了六百塊錢。事情很簡單,拿錢吧。”
哪裏來的六百塊錢,多拉龍這麼多天都在自己一個人麻木地活着。一天吃一頓飯,天天躺在床上,或是蹲在地上想起痛苦的事情在那裏哭。詐騙,他們這是詐騙,要是人腦子不夠清醒讓人這麼一糊弄,說不定會信以為真。
起身,他有些猶豫,要不要白白送給他們六百塊錢。要是不給的話,和他們三個人對打,自己已經六十九歲了。三個年輕人打自己還不是輕輕鬆鬆。在年輕的時候,一對一,他有信心和對方打個不分上下。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個社區的工作人員,多拉龍看見他這麼沒有禮貌,心裏也生氣不起來了。就連明顯被騙六百元,他都不當一回事了,有人不經允許躺在床上,自然也不當回事。從衣櫃的盒子裏,拿出六百塊錢。那個和他談話的工作人員從後面探出身,多拉龍意識到那人看見盒子裏有八百幾十塊,心裏一驚。多拉龍不喜歡別人站在自己的後面,還窺探秘密。
錢一把塞在了他手裏,多拉龍做事爽快。
這一下,讓社區工作人員不知道如何才好。
“還待着這裏做什麼,我們快回去吧。朱五,你愛不愛乾淨,床單臟地都冒油光。你還躺在上面幹什麼。錢已經拿到了,我們快點走吧。”
在爐火旁烤火的,躺在床上的,拿到錢的,三人合夥來收錢。不給錢,難道要打人嗎?多拉龍坐在凳子上,心裏一肚子火。他們走了以後,他為了白白失去六百塊錢,心裏出現了後悔感。應該將這件事情記錄下來,告到地方法院上去,不過地方法院可能和他們是同一種敗類。可能需要把事情說給其他地區的法院,只有正直的法院才能管理鬼地方的事情。想要告壞人難,光是找到證據這一步就十分困難。想要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錄像,又不可能隨時對準壞人拍攝,這裏還不賣便攜的錄像設備。
被騙了六百塊錢,多拉龍心裏不舒服。想要討個公道,也不覺得能夠信任地方法院和警察。需要將事情講給其他地區的人知道,才能夠再繞回來管理上這裏的事情。要是其他地方的法院和警察也都對不公正的事置之不理,只管他們在意的事,那要……
卧鋪下,多拉龍回想着令自己心煩的事。在上面,廣田雅子在寫着日記。她想起了見到幽黛宿浬,產生的不可思議的感覺。
好像是甜蜜的柑橘迸發出清甜的汁水,在放滿冰塊的玻璃杯中,能夠用吸管來啜飲。那是怎樣的是一種感覺,到現在我還是不能完全的理解。小小的廣田雅子在記錄自己遇見幽黛宿浬的感受。她彷彿不是一般人,恭恭敬敬地站姿,文文靜靜的個性,又會說話。真是敗給她了。在頑皮這一點上,竟然能戲耍我一次,讓我走了遠路,自己走近路。和她的首次相遇,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快,好像我們一直在跑動當中。當然如果仔細想的話,其實並不是那樣,我們也有一起靜靜地待在一個房間裏欣賞收藏品。
總得說起來,幽黛宿浬是個令人難以理解的女孩。
合上日記,廣田雅子走下二層的鐵架子床。
“爺爺,你團成一個球,是在扮演犰狳嗎?”
眼角從遮掩的手臂下露出來,多拉龍輕聲說:“沒有。”
“那你是冷了嗎?車上明明挺悶熱的。”
“也不是。”多拉龍有話要講,廣田雅子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是個聽話的小女孩。
列車在山間移動着,站在藍天的視角上,能夠看見多拉龍端坐起來和坐在窗邊的廣田雅子講起剛才在心裏想的事。明白地說出自己為什麼會縮成一團。講出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多拉龍痛快多了。無人知曉的糟心事,多了一個人知道,就不會有自己被暗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