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漩渦
你做了場很難醒來的噩夢。
不知第多少次在夢中墮入深淵后,你一腳踩空,強烈的恐懼感迫使你強行蘇醒,睜開雙眼,無神的盯着病房的天花板。
你不安凌亂的喘息聲在夜色里無比清晰,你感到喉嚨灼燒似的干疼,身體長久的保持同一個姿勢,以至於有些僵硬麻木。
你試圖翻過身緩一緩,並且伸手去夠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杯。
一隻手替你拿到了水杯,你這才發現床邊有張椅子,椅子上坐着剛才在夢裏出現過的男人。
他不知在你床邊守了多久,至少你毫無感覺,不過轉念一想,對方是大將,就算在你睡夢中將你殺死,你除了慘叫的聲音五花八門之外,也沒別的生路。
他接收到你混沌不安且無法準確聚焦的眼神,晃了晃杯子,示意你往這看。
“小小姐病弱未愈,喝涼水不太好。”
庫贊去接了杯開水回來,可能老男人皮糙肉厚,並不覺得多燙,並且想直接遞到你嘴邊。
你花光了你全身僅剩的機動,側過頭去,滾燙的水杯上半部分壓上你的臉頰。
你氣若遊絲:“燙……”
庫贊立即收手,遲疑片刻,低頭抿了一口,溫熱可口的很,但病床的你過分孱弱,厚實的被褥幾乎把你壓平,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和一張病態的彷彿靈魅艷鬼的臉。
“抱歉,好像是有些燙。”
一縷銀白寒氣侵入杯體,裊裊熱氣登時收斂不見,庫贊使用冰凍果實能力把開水降溫成你能入口的程度。
他比前幾日在你家掐你時要溫柔許多,彷彿又回到了當初紳士的大將青雉,為你守夜,為你喂水。
可你一看到他,脖頸隱隱作痛,那股在他面前赤身裸/體的羞辱和難堪再度湧上心頭,當時的絕望和痛苦,饒是時隔了一連串堪稱地獄的刑訊,也在你看到庫贊時,身體比大腦要先一步發抖。
你蒼白的臉頰浮上一絲異樣的潮紅,一側的醫療機器“滴滴”響了一陣,嚇得你渾身一驚,瞳孔緊縮。
庫贊看在眼裏,不由得嘆息,小小姐竟脆弱敏感到這種程度了嗎。
雖說只是走流程的刑訊,為了堵住某些主張將你處刑的那些人的嘴,波魯薩利諾親自挑選了些乍一看仗勢可怖,實則並不會危害你生命的項目。
可再輕的刑罰落到你身上,都是徹骨的疼痛。
“心跳變快了。”庫贊收回視線,將床頭搖起,在你腦後塞了個枕頭,彎腰時盯着你:“是因為看到我太興奮了嗎?還是恐懼呢。”
大概是後者。
他彎腰撐在你上方探究地看你,你的眉眼,你的神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本不想和他對視,可他太近了,如寒霜般透涼的喘息輕拂你面龐,你不禁想,他還保持着使用能力的狀態嗎,為什麼連呼吸都是涼的。
“我,我渴了,想喝水。”
好乖啊,聲音小小的,雖然可憐,但真的很乖……庫贊將水杯抵到你唇邊,“小小姐要自己喝嗎?”
他瞥了眼你被海樓石手銬束縛的手腕,善意地主動喂你:“還是我來伺候小小姐吧,算是賠罪。”
你:“……什麼?”
庫贊漫不經心地說著可怕的話:“唔,其實不太想說,我那天差點殺了小小姐。”
“和丈夫的承諾很感人,但如果小小姐再堅守下去,我可能會真的忍不住,殺了你。”
即便不會殺死你,庫贊也將剋制不住內心的暴虐和慾望,就在那種糟糕的地方,以糟糕的理由,去傷害你,得到你。
然後強行將你關在屬於他的密室,抹去你所有痕迹,讓阿萊洛這個人從這世界上就此消失。
這對大將來說,並不是很難做到的一件事。
事實上為了保護你在羅曼事件中全身而退,庫贊確實有認真思考過這一可能性,但因為各種原因不了了之。
庫贊幾十年散漫的人生中,後知後覺成為愛情的囚徒,波魯不知多少次戲謔他,堂堂大將居然會折在一個年輕已婚的夫人身上,堪稱海軍醜聞。
他喜歡你,甚至愛你,但他並不認同你和羅曼之間的承諾和所謂“正義”,可他尊重你的選擇,佩服你的堅韌和心性,與此同時,你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是堅守個人正義所要捨棄的東西。
你做了噩夢,庫贊看着你在睡夢中蹙眉,口中囈語不安,直至醒來看到他時一副噩夢成真的驚悚模樣。
是夢到他了嗎?真是令人歡喜又傷心的一件事。
庫贊替你攏了攏耳側被汗濕的碎發,“不喝嗎?”
你不作聲,垂眸只瞧着他喂到你嘴邊的水,溫溫和和,很體貼,可這分明是他剛才喝過的。
你不敢提出異議,猶豫着張嘴含住杯沿,小心翼翼地喝水。
真乖。
庫贊溫涼的視線眷念的看着你,雙手安靜的放在被子上,袖子寬大,從腕間滑落,粗重的海樓石圈着瘦弱的手腕,喝水時沒有發出聲音,像在看主人臉色的小動物。
庫贊摩挲着指腹,不想給你過大的壓力,可當你含着奇怪試探情緒的一眼掃過來時,泛着緋紅的眼睛委屈祈求地望着他,說:“我喝完了。”
庫贊終是放棄老男人那點可憐的自制力和道德,上手揉亂了你蓬鬆的毛髮,聲音沙啞地逗着你:“說這種話,是想聽我誇誇你嗎,啊拉拉~小小姐真棒呢~是這樣的誇讚嗎?”
你眼皮子微抽,怪異地看着他。
庫贊卻顯得莫名興奮,“餓了嗎?還想吃點什麼?但是電擊後遺症會導致小小姐的腸胃功能紊亂,吃進去也會吐出來,但是餓肚子很難受……”
他自說自話了一陣,詢問你的意見:“喝點湯?蘑菇湯之類的?很好消化。”
雖然庫贊對你的態度好到詭異,但你過分謹慎,並沒有搭他的話。
他似乎也不在乎你的回答,略有些失禮的摩挲着你的額頭和眼角,他指腹有常年戰鬥留下的繭子,刮的你皮膚刺痛,但你沒有反抗。
他捏你臉蛋時,你也保持沉默地沒有拒絕。
這種時候的你大抵是不會拒絕的,或許為了某些目的,你可能還會前所未有的配合。
但當他的手指滑落至你脖頸時,他力道很輕,像貓咪母親在叼幼崽,或是主人在愛憐的撫摸着寵物後頸。
但你彷彿應激反應似的,陡然拍開了他的手。
病房內,刺耳的拍擊聲無比清晰。
庫贊的手頓在半空,停滯在你被你拍開的姿勢。
他直起身,站在你床邊,歪着頭困惑地俯視着你,病房內亮如白晝,他低頭時臉部蒙上大片模糊不清的暗影。
他在想什麼,你不知道,可他僅僅是面無表情就已然讓你崩潰。
你渾身抑制不住的輕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着防禦,你抱着被子縮在床腳,離庫贊最遠的角落。
兩人,一強一弱微妙的對峙着。
這個時候,不論是誰也好,來個人打破這種僵局吧。
病房門忽然被推開,來人手提大包小包闖入這一室詭譎。
“耶~庫贊也在?”
庫贊懶洋洋的回應:“喲,你來幹什麼。”
“醫療部是我管轄的地方哦,庫贊,我在這裏才是正常的,倒是你……”
波魯薩利諾沒繼續說下去,好似沒發現你與庫贊二人之間怪異的氣氛,長腿一順將門關閉,笑眯眯的走到床邊,向你展示滿手的戰利品。
“養病很無聊,老夫給小阿萊買了很多……嗯,好像是叫盲盒?”
“老夫年紀大了,實在不懂你們年輕小姑娘的喜好,營業員說這是最近很流行的遊戲。”
對見聞色運用優秀的強者來說,這些玩具完全是欺騙普通民眾的東西。
但你見聞色並不優秀。
見你毫無反應,波魯薩利諾放下袋子,單膝跪上床邊,彎腰湊近你,驚異的發覺你居然在哭。
雙肩輕顫,抱着被褥一角,眼淚汪汪,咬着嘴唇,你惶惶不安地望着波魯薩利諾,“黃猿先生。”
跟幼崽一樣企圖向強大的飼養者尋求庇護。
波魯薩利諾狐狸般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實,溫言安撫你:“小阿萊真可憐,別怕,需要上司抱一抱嗎?”
波魯薩利諾朝你張開雙臂,你哽咽一聲,傾身撲進他懷裏。
黃色條紋西裝上隱約夾帶着商業街的煙火氣,你不知他從戰國元帥的辦公室出來就直奔商業街,從羅曼離去那日起,你被關押,拘束,徹底失去了所有獲取情報信息的機會。
但從你結束刑訊並且在醫療部養病,無一人打擾的情形來看,作為你上司的波魯薩利諾勢必頂住了不少壓力。
你很了解你的上司,正如你的上司洞悉你一般。
智商情商都一絕的黃猿大將,這種時候過來慰問是希望你這麼無助可憐地哭着,繼續信賴他吧。
你思索着斂下雙眸,乾脆把臉都埋進大將的黃西裝里。
波魯薩利諾很意外你居然會如此順從,詫異片刻,立即順着你脊骨撫摸,語調奇怪地安撫着你。
“沒關係,沒關係,小阿萊不會死的哦。”
波魯薩利諾看了眼庫贊,似在詢問你對小阿萊做了什麼,讓人怕成這樣。
庫贊摸了摸鼻子,誒……他有那麼可怕嗎,笑眯眯的簽署下刑訊命令的波魯明明比他更可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