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突然被抱住,萬里名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甚至忘了推開影山飛雄。
他抱得不算很緊,但貼得很近。黑色的髮絲隨着他的動作一起在萬里名的脖頸上蹭來蹭去。
救命、救命、救命……
這太可怕了,萬里名腦海中一片空白,一動不動。
錮在她腰上的手臂哪怕是放鬆狀態,也依舊灼熱有力。
明明隔着一層薄薄的睡衣布料,卻好像是直接貼在她的皮膚上,甚至能滲透進去,隨着血液一起蔓延至全身。
脖頸處的呼吸也像岩漿那麼滾燙。
簡直就像是把她架在一個火爐上烤。
影山飛雄身上有很淡的一點山茶花的香味。
是昨天新買的沐浴露,為了和她的做區分,特地買了不同味道的。
萬里名一恍惚,差點以為現在是他們還在交往的時候。
但確實是不一樣了,影山飛雄變得強壯了許多。
和那些動輒一米九兩米高的排球選手比,他其實算不上很高,但弓着背站在她身前,卻還是大了她一大圈。
萬里名覺得自己就像是什麼玩偶抱枕一樣。
這感覺特別難受。
下一秒,她清醒過來,手臂往上,攀上影山飛雄的手臂往外推:“影山……你鬆開。”
被推開后,影山飛雄第一反應是委屈,他茫然地看着萬里名染上紅雲的臉,逐漸清醒過來,終於意識到他們現在早就不是可以擁抱的關係了。
萬里名往後退了兩步,努力平復呼吸。
“……對、對不起。”影山飛雄像是被她燙到一樣,低着頭,嘴唇翕動了一下,乾巴巴道歉。
怎麼就、怎麼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萬里名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
見她沒有回應,影山飛雄又躊躇了一會兒。鼻尖好像還能聞到她的味道,整條手臂到手掌,凡事和她接觸過的地方都在發燙。
這種感覺影山飛雄又熟悉又陌生。
他們第一次牽手的時候,他的手就是這麼燙。但那時候是幸福的。
萬里名的視線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四處碰壁,最後只能落到自己的拖鞋上:“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影山飛雄連忙否認,聲調有一瞬間的拔高,又迅速沉寂下去,“……沒有,你怎麼起來了?”
“嗯。”萬里名嗓子緊繃著,她心臟跳得太快了。
“你身上怎麼這麼燙,發燒了嗎?”她答非所問。
影山飛雄果然被帶偏,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有吧。”
他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萬里名也懷疑只是自己覺得他燙,但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讓他量一下.體溫——可別把天才二傳手燒傻。
她示意影山飛雄側側身子,給她留個出去的空。
從醫療箱裏找出電子體溫計丟給影山飛雄,萬里名靠在牆上,打了個哈欠。
她兩點多才睡,剛睡着就又醒了,這會兒精神有點萎靡。
“你要出門嗎?”影山飛雄坐在他的床墊上,又堅持問了一遍。
這下不好不回答了。
“就是……”萬里名嘴唇抿了抿,終於肯抬頭,讓自己的目光和影山飛雄的相接,“我想吃棒冰了。”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她唇縫裏擠出來的,又低又輕,下一秒,就融入了空氣里。
萬里名沒想着影山飛雄給什麼回復的。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逼仄的空間,到哪裏都好,出去吹吹風。
她真的沒有想要任何回復,但影山飛雄給了。
“我去給你買。”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
就好像以前每一次糾結完牛奶和酸奶后,一定會給她帶一瓶可爾必思,送到5班她的桌子上,再回自己班上課。
這種態度原本應該是負累的,但萬里名卻因此輕鬆了一點。
她搖搖頭:“不了,我還想散散步。”
“那、那我能一起去嗎?”影山飛雄遲疑着。
現在外面天還黑着,不太安全……他很怕會聽到拒絕的話。
但是沒有。
萬里名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着點了點頭:“先看看體溫。”
溫度計發出嘀嘀的響聲。
**
凌晨四點三十三,站在便利店裏,萬里名有點迷茫。
她看着影山飛雄拿了些她喜歡的零食,又挑了好幾個口味的棒冰,終於忍不住,拄着拐上前去,給他懷裏堆了幾瓶酒。
影山飛雄:“……你還要喝酒?”
萬里名理直氣壯:“我成年了,合法喝酒。”
影山飛雄想了想,覺得也是。
這畢竟是萬里名,她第一次喝酒的時候還沒成年,從美羽姐那裏要了幾瓶,喝了個爛醉如泥,抱着他一直罵笨蛋。
看過萬里名撒酒瘋后,影山飛雄覺得這真是個恐怖的東西。
他自己對酒是沒什麼特殊愛好的,成年後也喝過一次,發現味道不怎麼好,又苦又澀,就沒什麼興趣了。
是的,在抱着酒瓶的時候,影山飛雄就做好了萬里名會豎著出來,橫着回去的準備了。
“還要什麼嗎?”他把一堆東西放到收銀台上,問。
“想吃包子。”萬里名提要求。
“要什麼口味的?”影山飛雄看了一眼,“肉包嗎?”
萬里名也探頭去看:“我不喜歡肉包……要披薩和芝士肉的。”
“嗯,關東煮要嗎?”
關東煮……糟糕,還想吃蘿蔔和年糕福袋!
但是看看這一堆食物,萬里名還是忍痛搖頭:“算了,下次再吃關東煮。”
“嗯。”影山飛雄嘴角終於牽起了一點。
他很喜歡聽她說下次。
怎麼還突然心情變好了……萬里名疑惑地眨眨眼。
但更多的是滿足感。
影山這傢伙,只要不生氣,也不特意去笑,就一定是好看的。
比如現在這個很淺很淺的,還沒有被他意識到的笑。
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顏控,這一刻,萬里名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擊中了。
這小子到底是哪路神仙的畢業設計啊,怎麼能好看成這樣。
**
這是個瘋狂的凌晨。
五點二十分,太陽已經躍上了海平線,而海面上卻還殘留着它褪去的一層層外殼,互相交疊着,化成一束金色絲帶。
坐在海岸邊,萬里名一邊喝酒,一邊指揮影山飛雄拆棒冰的包裝袋:“居然是papico,一人一半。”
兩人各自握住棒冰的一側,輕輕掰開。
“既然你不喝酒的話……”萬里名捏着棒冰,拉開拉環,碰了一下影山飛雄手上那半個,“乾杯!”
“啊、噢,乾杯。”
萬里名怎麼也想不到會在分手半年後,她居然會和影山飛雄再一起來海邊吹風看日出。
這種事放在以前、不,哪怕是在一天前,有人說她會和影山這樣相處,她都只會嗤笑一聲,甩給對方一句“神經病”。
但這就是發生了,並且發生得毫無徵兆。
前一天,她還在每天為學業和賺錢而蹦波,第二天,她就柱上拐,過上了一個短暫的養老生活。
萬里名一口棒冰一口酒,坐在影山飛雄旁邊,不僅沒覺得尷尬或者煩躁,甚至想踩着這金色的海面跳舞。
當然以她的水平,說是猴子亂蹦也行。
不過萬里名不在乎。猴子亂蹦有什麼關係,假如影山飛雄不介意,她還想大喊兩聲,罵罵這生活,再唱幾句蘭波的詩。
不對,影山介意什麼,他有什麼好介意的?就算他真的介意,覺得她是喝醉酒瘋了,她會在意嗎?
答案是否定的。她才不在乎。
萬里名甩甩空了的酒瓶,又開了下一瓶。
影山飛雄完全不知道身邊的人居然在想着如何跳海。
他的記憶也回到了很久以前,某一個傍晚,萬里名的父親石川潤來找過母女倆,趾高氣揚地甩給她一張卡,讓萬里名高中畢業後跟着他走,去學醫。
是的,他放棄了學法學商,又想讓唯一的孩子去學醫。
那天晚上,萬里名向美羽姐要了酒,一個人跑去海邊喝。
出於擔心,影山飛雄當然陪着。
她從天黑喝到天亮,在海邊大喊大叫,一會兒撲騰着要跳海,一會兒又抱着他罵笨蛋。
她罵他的期末成績簡直沒眼看,又叫他一定要打爆宮侑的狗頭,做全國第一的二傳手。
最後,萬里名精疲力盡,趴在他懷裏嘟囔着要考上好的大學,賺很多很多錢,過上真正自由的生活。
第二天影山飛雄才知道,原來那天傍晚萬里名提着椅子,把石川潤和他的卡趕出了家門。
現在是凌晨六點鐘。
萬里名還在看日出,但影山飛雄沒有。
他一直在看萬里名,看她的臉在太陽的照射下,被鍍上一層薄薄的釉。
她臉已經紅了,但是很安靜——在不知不覺中,原來萬里名的酒量已經這麼好了。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可以喝這麼多酒的,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分手的念頭。
這些影山飛雄都不知道。
半晌,他終於開口,卻不是問分手的原因,而是問:“萬里名,現在就是你說的,自由的生活嗎?”
“嗯?”萬里名回頭,她的頭髮被風吹得到處都是,“不是。”
風這麼大,影山飛雄卻清楚地聽到了她的聲音。
“不是哦。”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我現在一點也不自由。”
“但是……我正在通往自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