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宋良宵瞬間坐直了身體,這一刻她的眼睛在黑夜裏亮得驚人,聲音微微顫抖的問道:“什麼辦法?”

“想辦法成為奇人。”

嚴箐並未看她而是一直看着前方,所以宋良宵視線只能看到對方認真堅毅的側臉,她繼續追問道:“奇人是什麼?要怎樣才能夠成為奇人?”

嚴箐沒有回答她第一個問題,而是告訴她道:“在離這裏不遠的中荒山內生長着一株奇樹,奇樹每隔五年便會開花結果,樹上結出一種通體鮮紅晶瑩剔透如若杏李的果實,名曰:赤色厘子,只要服下此種果實便有機會能夠成為奇人。所以每五年附近城郡都會舉辦豐收祭,將從城郡選拔出的祀者送到異獸區內爭奪赤色厘子,爭取一個能夠成為奇人的機遇。而你們正是今次豐收祭的祭品。如果想要活下去,你就要想辦法在異獸區找到這株奇術樹,並奪取到一枚赤色厘子吞服。戚九小姐的奇人資質極好,我相信只要吞服下赤色厘子你便一定能夠成為奇人。奇人屬於半神,就算是南疆大巫亦無法替換半神的靈魂,只要戚雲薇回不到這具身里,我未婚妻受到這具身體的威脅也就解除,自然我也就不會再為難你。”

宋良宵聽着還是不太明白,她迷茫的喃喃:“祭品……也可以去爭奪如此珍貴的果實嗎?”

對方雖未告訴她奇人是什麼,但她聽懂一個詞:半神。能成神之物,怎麼可能會輪得到祭品去爭取?

嚴箐似乎也看穿了她的想法,但他並未解釋更多,只道:“等你到了異獸區便會知曉,祭品和城郡中那些參加豐收祭的祀者擁有同樣的機會,只是祭品的處境要更艱難些罷了。”

說完這句話后,接下來任宋良宵怎麼詢問,嚴箐都未再開口。

等看到春苑大門以及大門前站立着的李頭領等人,嚴箐這才道:“宋姑娘,春苑到了,你該回去了。記住,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說著,他拉了拉韁繩,宋良宵□□的異獸立即放低身軀,她腦子裏嗡嗡作響,方才笨手笨腳的從異獸背上爬了下來。

在將她交給站在大門處的李護衛后,嚴箐翻身騎上異獸,最後說道:“宋姑娘,希望以後還能再見,保重。”

眨眼異獸便張開黑色蝠翼,四蹄騰空飛向已經開始泛白的天際。

一旁的李護衛見罷是輕聲微嘆,他還沒來得及和這位名動望京的嚴小將軍打招呼呢,對方就直接飛走了。

不過對方好心留下了一名副將,接下來全程協同護送這批祭品。

遺憾中,他推着宋良宵進了春苑,並故做兇相道:

“這一次,你們誰也別想再逃跑!”

……

鎮上,一處氣派華麗絲毫不亞於春苑的宅邸內,蕭璉站在宅邸中最高的閣樓處,抬首凝視着遠處天際間那一抹黑色身影,說道:

“方才你若是對上嚴箐能有幾層把握?”

在他身後陰影處站着一名全都籠罩在黑斗篷之下的男子,男子聞言答道:“嚴小將軍的神契高至八成,乃是八階武奇人,屬下不過七階,加上嚴小將軍常年呆流連于軍營戰場,正面衝突下,屬下毫無勝算,若是偷襲奇襲也只有四層把握,不到一半。”

蕭璉似乎早有預料,並未為難,只嘆道:“唉,果然,哪怕奇人之中武奇人佔九成,可如同嚴箐這般強者還是稀少,這次輸給他不冤。”

斗篷男子則搖頭表示:“若論武力,嚴小將軍確實更勝一籌。但一山更比一山高,這世上並非只靠武力便可橫掃一切,否則三公早就稱王,武為明槍,謀為暗箭,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論攻心之術嚴小將軍遠不及主人,這次不過是主人隨意行事,並未真正用心,何來輸贏一說。”

蕭璉大笑:“哈哈哈,無相,你這拍馬功夫漸長啊,不過你有一點說對了,一山更比一山高,與三公相比,嚴箐同樣不算什麼。說起來今次也不算全然沒有收穫,新收進來那枚棋子,讓他們好好□□,總歸有能用上一日。”

“是,主人。”

黑斗篷男子轉身很快便消失在於陰影處,蕭璉摩挲着重回指節的戒子望着泛白天際,腦海中不斷回想着今日發生的一切,口中輕聲默念:

“嚴箐……吳光耀……”

再說嚴箐,他騎着坐騎離開安平鎮后並未直接返回望京,而是去往駐紮在中荒山附近的奇人軍營——中荒營中。

他今次帶過來的幾名私衛正在營中等着他。

看到自己家將軍歸來,私衛們紛紛上前喚道:“將軍!”

嚴箐示意他們將自己的坐騎牽走照料后,獨自一人走進一頂非常顯眼的軍帳。

賬內放着一些零散簡易的器具及一把獸皮座椅,還有一個巨大的沙盤,此刻巨大的沙盤前的獸椅上坐有一人。

嚴箐不用看便知來人是誰,他完全無視對方將身的披風解下掛到牆上。

獸皮椅上那人卻是笑着先開口道:“事情解決了?”

“嗯,解決了。”

嚴箐站到沙盤前,視線落到盤中標註着中荒山的位置上。

那人又道:“吳光耀?”

嚴箐搖搖頭回他:“是蕭璉。”

“蕭璉?”那人瞬間好奇起來:“此事怎麼還牽扯到了蕭璉?他與吳光耀關係何時那麼好了?”

“我也覺得奇怪,”嚴箐頭也不抬道:“本是擔心吳光耀會從中作梗,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誰知通過蛛絲馬跡查到的竟然是蕭璉,於是動手前我找人查了查,應該只是個巧合。為調查前朝那些餘孽,蕭璉正好在附近查案。你也知道此人的奇術用在刑部最適合不過,本身也喜歡培養暗子,那位戚九小姐既然牽扯到我與吳光耀,他會想要收人不難理解。而且他很聰明知道要借用吳光耀的名頭。”

“嘿嘿,但是他萬萬沒料到,你這個護妻狂魔居然親自前來,一下就抓了個正着,這波蕭璉栽得可不冤。”

“趙劍,”嚴箐並不喜歡被人起奇怪的名號,略帶警告的瞥了眼對方后道:“我看你無所事事的樣子,莫不是最近你們中荒營內很閑?”

趙劍一聽知道對方又要開始對自己說教了,是頭疼道:“哪能呀,最近不是豐收祭嘛,我們還得注意祭祀場的動靜,忙得不行,要不是關心朋友,我這會早就去附近巡視了。”

嚴箐點點頭道:“那你現在可以去巡視了,我這邊事情已經辦好,即日便要啟程回京。”

趙劍有些意外道:“這麼快?你就不怕那蕭璉和吳光耀卷土再來?反正離祭祀沒幾天了,你不如就再多留幾日,親眼看着祭品隊伍進入異獸區后再走也不遲啊。”

“蕭璉肯定不會再來,”嚴箐篤定道:“至於吳光耀,我已經派黃副將接下來全程跟着護送祭品,他是六階武奇人,可以化形。就算吳光耀派人來他也足以應付,但我相信吳光耀不會言而無信,畢竟他已經親自上門保證過事情至此一筆勾銷,有蕭璉這事在前,暗地裏行事都不行,明面上他更不敢。”

但趙劍可不愛聽他一本正經的一套,撇了撇嘴,故作孤苦道:“也是,陪我這個孤家寡人有什麼意思,自然是回去陪嫂子要更香一些,還可以在嫂子面前邀邀功。”

嚴箐可不慣他,出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留我下來想幹什麼,練兵這事可不是幾日便能有成果的,等過段日子麒麟軍開始巡營,到時再讓我爹給你些建議。”

聽到嚴將軍要來巡營,趙劍立刻收起嬉皮笑臉姿態,認真道:“此話當真,今年的巡營嚴大將軍也會來?”

嚴箐瞥他一眼道:“我何時騙過你。”

“好兄弟!”趙劍站起身拍拍他肩膀道:“那等到時我再請你好好吃喝一頓,你我不醉不歸!”

打發了趙劍后,嚴箐稍做休整便帶領私衛迅速回京,經過兩日極速飛行,在第三日清晨,他們終於抵達望京。

嚴箐先是洗去一身風塵,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衫后便獨自一人來到京中一處私人會館。

會館所在位置清幽,是座私宅,只招待特定的貴客。

一進宅邸大門入眼便是寬廣雅緻的庭院,院內稀稀落落矗立着三、五座小樓。每一座小樓都是供貴客們喝茶賞景聽曲的雅間。

嚴箐走到一處名為素蓮居的小樓前,在侍女的帶領下上到二樓。

諾大的二樓只有一間雅閣,三面是牆,對着庭院處是一整面低矮憑欄,上方掛有竹簾,視野極其開闊,正好可以看到樓下池水裏大片蓮花,配着茶壺裊娜升起的水霧,仙氣渺渺,頗富意境。

茶桌前坐着一位花容月貌,嫻靜大方的少女,她舉着纖纖素手正在往茶壺裏添水。

嚴箐看到少女剎那,剛毅俊朗的面容頓時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他輕聲喚道:

“芝瑤。”

陳芝瑤動作未停,依舊專註於手中茶壺,唇角帶着笑回他道:“你來拉,先別說話,快坐下來把這杯茶喝了。”

說完,她將沏好的第一杯茶遞到坐下的嚴箐面前,托着腮看着對方將茶杯端起,這才道:“這一路辛苦了,這茶是我從龔院教那贏來的,據說對武奇人有滋補功效,你嘗嘗看有沒有效果,若是沒有效果,明日我便再去找龔院教,讓他吐些更好的東西出來。”

嚴箐趕了兩日的路,原本的疲憊在這一刻統統都被茶水給熨燙,感覺再辛苦也都值得,他眼中只剩下對面那張笑靨如花的美麗容顏,聲音不自覺的放柔道:“你也辛苦了,難為你能從龔院教那隻鐵公雞手中摳出些東西,讓我看看,居然是龍酊,果真是好東西,與你打賭龔院教此刻恐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陳芝瑤狡黠一笑道:“龔院教只是倒霉,不湊巧中了別人的挑唆,被當槍使了,所以我只是要他些茶葉並未為難他。”

嚴箐一點也不擔心未婚妻會吃虧,但他還是問道:“是誰?”

陳芝瑤微嘆:“還能有誰,我初入望京,尚還來不及和京中貴女們結怨,能給我不痛快的就只有那戚雲薇了,哦,對了,現在應該稱她吳家大小姐吳雲薇了。”

嚴箐不由皺起眉頭:“十日前吳光耀才上門將所有之事開誠佈公,說賣他個人情,在繼女已經用資質極佳的肉身抵罪情況下,下毒之事一筆勾銷,從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這才過了幾日那戚九小姐就又來找你麻煩了?”

陳芝瑤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拿在手中輕輕搖晃着:“吳侍郎應該是真心想要化解此事,但你也知道,奇人子嗣多艱難,吳侍郎已年過兩百歲,還尚無半個子嗣,他續弦那位守寡的戚三夫人也是因為戚三夫人在子嗣方面頗受上天福澤,非奇人之身卻連生兩個資質極佳的孩子,吳侍郎現在還得哄着夫人生孩子呢,只要一日孩子不曾出生,吳侍郎便要一直哄着。這位新晉吳夫人便是吳雲薇的依仗,她完全可以只在表面上聽話,私底下只要不鬧大,吳侍郎肯定也不會多管。她吃了那麼大一個虧若不想辦法報仇那就不是吳雲薇了,這也是為何我不願放過她的原因,實在是她本性又蠢又毒,自私又不知感恩,一旦結怨絕不可能善了。”

嚴箐聽着不由想起在安平鎮遇到的那位宋姑娘,目光微冷道:“早知如此,當初她在牢裏求饒時就不該心軟,直接暗中將她除掉,省得禍害眾生。”

而陳芝瑤敏也銳的察覺到嚴箐身上一閃而過的戾氣,頗為詫異打趣道:“當初我和你說這戚雲薇是個禍害時,你這大木頭還覺得她就是個無知蠢笨的少女,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來,怎麼今日卻是動了殺意,可是在那邊發生了什麼,快說來給我聽聽。”

嚴箐無一絲隱瞞,將此次在安平鎮發生的事,事無巨細都告訴了陳芝瑤。

陳芝瑤聽完盯着茶水靜坐許久,才惋惜道:“聽你這麼一說,那個宋姑娘還真是個可憐人,此事本就與她毫不相干,她卻成了要付出生命代價的替罪羊,其實將她帶回來看管起來,也未必……”

“不可!”

嚴箐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一臉嚴肅告誡道:“我知你怎麼想,但既已經知曉此女死性不改,之前還只是你父親下屬之女時就已敢對你出手,現在她有了吳光耀這個靠山恐怕更是變本加厲,要真讓她知曉你把她身軀還留着,萬一她重新再奪回那具身軀,成為一名強大的奇人,我們豈不是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強敵,屆時她第一個要對付的必定是你!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風險!”

陳芝瑤是怔了怔,嚴箐對自己如此重視她本該很開心,但此時她心中更多的卻是感慨,她笑着向嚴箐保證道:“我也就是考慮一下,你不必那麼激動,放心,我絕不會把自己置身於被動危險的境地。話說你真認為那位柔弱的宋姑娘最終能從那麼多強者手中奪取到赤色厘子成為奇人嗎?”

見她沒有真犯傻,嚴箐語氣又重新變得溫和,他搖搖頭:“競爭太激烈,她不可能拿得到赤色厘子。”

“那你怎麼……”

陳芝瑤非常驚訝,嚴箐是屬於難得正派之人,根本就不屑去戲耍受難者。

“你奇怪為何我明知不可能,卻依舊告訴她有這麼一個辦法?”嚴箐看向不遠處池塘里生機盎然盛放的蓮花淡淡說道:“因為我覺得當時若我不說,她可能立即便會精神崩潰,我想不如給她一絲希望,暫時振作起來,應該會比崩潰發瘋再被丟入異獸區痛苦死去要好一些吧,至少死亡前不會經歷那麼多精神上的折磨,有時候帶着希望死去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幸運?應該說未嘗不是一種殘忍吧!

陳芝瑤一時五味陳雜,不知該說他天真還是冷酷,再看背脊筆挺,一臉正氣的嚴箐,她只得輕嘆道:

“唉,其實這並沒有任何區別,罷了,你覺得問心無愧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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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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