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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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上。

珠玉梳妝好,跪坐在屋中等候川野先生。

可距離約定時間都過去了半個時辰,也不見人來。

不僅是鴇母,就連珠玉都心急了。

莫不是人被其他家的花魁藝伎勾走了?不然那些恩客一向準時,怎可能遲來這麼久。

鴇母在屋中急得來回踱步,又過了些許,才有慌亂驚呼從屋外傳來:“鴇母,鴇母,不好了!”

屋門被推開。

一個小丫頭鑽進來,“川野先生沒了!”

“什麼?!”鴇母又驚又怕,忙讓小丫頭將門關上,壓低聲音問:“這是怎麼回事?”

小丫頭將打探來的消息說出:“據說川野先生死在了家中的浴池裏!不知什麼怪象,整個浴池連同川野先生都凍成了冰塊。費盡心思將冰塊化凍后,川野先生早就沒氣了。”

珠玉聽得也面色一怔。

心下泛起寒意。

鴇母安撫了珠玉一會,就急急忙忙到屋外去了,看樣子是去善後的。千春屋的鴇母一向心慈,會為坊中的藝伎操心很多。

珠玉照着鏡子,欣賞自己精心塗抹好的妝容,看着看着,便覺人像透明而虛幻,不由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

她聽見窗戶的拉門被拉開的聲音。

隨着屋外的寒風湧入,還有道黑白身影一同鑽了進來。這個時節說冷不冷,櫻花倒是開得旺盛。

少年的僧服上、白髮上,落了不少顏色深淺不一的櫻花瓣。

他也不撣落,雙手抱臂、斜斜靠在窗戶的木框上,就一副得意揚揚地沖她說:“給我謝禮。”

“謝禮?”珠玉不解,“什麼謝禮。”

里梅盯她一瞬,見她真不知道,不滿地‘切’了聲,走過來,毫不客氣地將她桌上的水喝了,“我可是幫你把仇報了。”

聽見這句,珠玉渾身微微一震,隨即徹底轉過身來看他:“人是你殺的?”

里梅橫了她一眼:“嗯。”

珠玉徹底呆住,可沒一會,臉上的笑意便一點點流露出來,“你心疼我啊。”

“什麼心疼?”里梅環顧她屋子,“少廢話那麼多,謝禮拿來。我可不是會幫人白乾活的。”

珠玉抿着嘴笑:“好啊。”

“這屋子裏,你覺得什麼最值錢,你拿去好了。包括我哦。”

里梅看都沒看她一眼:“你有什麼好拿走的,肉嗎?”

珠玉對他這番話有些不理解,但卻聽出了他的不解風情,將頭上的銀色長簪拔下來,就敲了敲地,“真的是,年紀不大,說話這麼叫人討厭。你再這樣下次別來了。”

“哦。”

“說讓你不來,你就不來啊?真的是……你狼心狗肺。”

里梅才不稀得搭理她的牢騷話,專註打量她屋子,最後瞧見一個有意思的東西,湊過去觀察了下,拿起來轉身問:“這是什麼。”

珠玉理着衣擺站起身,“煙桿。你沒見過?”

“見過。”里梅將煙桿在手裏轉了幾圈,跟耍武器似的,“但沒玩過,給我玩玩。”

珠玉手背掩唇,噗嗤笑了聲,“哪有你這樣玩的啊。”

里梅歪頭盯着她,臉上一貫沒什麼表情。但珠玉卻理解了他的意思,是想讓她說明白這個煙桿怎麼玩。

珠玉小步靠近。

讓他拿穩煙桿,自己便往裏面倒煙葉,然後用火摺子點燃。

沒一會,煙味四溢。

珠玉湊過去,張開朱唇,含住煙桿輕輕吸了一口,驀地微抬起頭,朝里梅的臉吐去煙霧。

里梅被嗆得眉頭擰起,一把掐住珠玉的脖子,“喂,你做什麼。”

珠玉倒是不怕,仍舊挑着眉,“示範給你看,這個東西怎麼玩咯。”她拍拍里梅掐她脖子越收越緊的手,“鬆開,鬆開鬆開啦。要喘不過氣了,真是個混蛋。”

里梅鬆開了手。

珠玉脖子上多了圈深紅的印子,但她不甚在意,在這種花街討生活的人,早就習慣這種對待了。

她臉上的笑依舊溫溫柔柔的:“學着我的樣子,你試試看?”

里梅眯眼,最後還是低頭吸了一口。

很嗆人。

他立馬偏頭避開煙桿,用力咳起來。

珠玉笑得花枝亂顫,明知故問:“味道怎麼樣?”

里梅惡狠狠地瞪着她,用手背用力抹了下嘴角,“苦的。”

珠玉:“所以啊,年紀還小就不要對這種東西好奇心太多。”

不想里梅又吸了一口。

珠玉沒料到他居然這麼做,一時詫異住,正準備問“不是覺得苦嗎,為什麼還要吸”時,里梅就將煙霧吐到了她臉上。

看着她劇烈咳嗽的樣子,他滿臉的不屑:“還給你。”

“還真是記仇啊,你這個人。”珠玉沒搭理他的挑釁,仰頭湊過去,就着里梅的手吸了口煙,然後朝其他地方吐去,煙霧繚繞中,她臉上泛着迷人的淺笑,“我一開始也覺得很苦很澀,但多試幾次,就覺得離不開了。”

里梅也低頭吸了口。

但還是皺眉:“還是苦的,真搞不懂你。”

這麼說著,他又吸了一口。

珠玉笑容玩味:“不是不相信我的話嗎?為什麼還要繼續吸。”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溫熱的吐息都噴洒在對方的脖頸、側臉上。里梅睇了她一眼,指指煙桿上的一圈口脂印記,“這裏是甜的。”

他的言行舉止,一向能令珠玉有片刻的詫異,然後再徹底笑開。

她問:“你沒親過女人嗎?”

“有什麼好親的,多噁心啊。”

“那你現在不就在親嗎?”

頂着里梅瞥過來的視線,珠玉仰頭,唇瓣似有若無地貼近他的,嗓音很輕:“你剛才……就在吃我的口脂啊,還說很甜。”

里梅不覺垂下目光,落在她艷紅的唇上。

珠玉唇角勾了下:“要不要湊過來,真正嘗嘗?知道這叫什麼嗎?接吻哦。很舒服的,你沒試過也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就在里梅想低頭舔一下她的口脂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在這種地方看人臉色久了,連腳步聲是誰的珠玉都已經分得清了。這毫不避諱、“咚咚咚”用力到要震碎拉門的腳步,一聽就是鴇母的。

她可不會管各個藝伎的私隱,一向直接推開門。

珠玉慌亂起來。

里梅不解:“你……”

珠玉立馬捂住他的嘴,沖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別說話!”

里梅覺得她的表情有趣,所以當真沒再說了,一直盯着她的臉看。

她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一向是隨性放蕩,很少有這種自亂陣腳的時候。她環顧屋子尋找能躲避的地方,沒找着,就推着他想讓他快些走。可還沒走到窗戶口,那廊間的腳步聲就已經停在門口了。

珠玉一急,直接拉他鑽入被中。

鴇母將門拉開,就一連串兒往外冒話:“珠玉啊珠玉,我剛才又派了兩個人去打聽,那川野先生真的沒了啊!唉不過也與我們沒什麼關係,他的錢提前付了,沒享着福,也算是他的運氣不佳。不過啊——”

在將里梅拉到被中之前,珠玉就將屋中的油燈吹滅了。昏昏暗暗之下,鴇母也看不清她被子鼓起來的情況不正常,仍舊滿臉算計:“你今晚又沒服侍上,所以這個錢呢……”

聽着鴇母就差明說的話,珠玉極力摁着躲在被中不老實的少年,面上牽強扯出笑:“這個錢,都歸鴇母好了。”

鴇母立馬喜笑顏開:“我一早就說過你是個通情達理的,你看,鴇母沒看錯人吧。”

“就是因為你啊,活得通透。”

“所以鴇母才願意將你捧成新花魁。唉,你可千萬別學綾子,那丫頭死心眼,居然把錢全用來養男人,最後落着了什麼?人家出了名賺了錢就把她拋棄了。她躲在屋裏哭,一連一個多月不接客,我去勸她。”

“結果轉頭人家就自戕了。”

……

聽着鴇母的喋喋不休,珠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因為躲在被子裏的里梅非常不安分,他時不時就想拉開被子透氣,但又被她推回去。如此來回幾次,他像是被其他事情轉移了注意,沒再想拉被子了,卻不等她鬆口氣,就有熱氣撲灑在了她的鎖骨處。

她心中一緊。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人在她鎖骨處用力嘬了一口。

她極力忍住聲音,推他。

鴇母這時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珠玉,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珠玉喘氣聲有些明顯,因為里梅被她推開后,就又去用手壓她的腰,以及鼓囊囊的胸脯。

鴇母有些不放心,想走進來,珠玉連忙說:“鴇母…我疼……”

“疼?”鴇母立馬急了。

珠玉點點頭,眼尾泛着艷麗的紅,“昨夜被川野先生折磨得難受,只過了一個白日怎麼能好,腰疼得厲害,鴇母能不能替珠玉去找個按摩女?至於錢,自然是從我這裏出的。”

“哎哎,好。”

鴇母連忙出去了,順道將門拉上。

珠玉連忙將被子掀開,把趴在她懷裏,好奇心滿滿的少年一把推開。

“你忘記我上次與你說的了嗎?若是讓鴇母知曉你沒付錢就進了我的屋,不僅你要被打出去,我還要受罰。你真的是……真的是一丁點都不把我的話放心上!”

里梅盤腿坐在她床上,看她整理衣服,說:“他們打不着我。”

“怎麼就打不着你了,千春屋可是有數十個打手呢。”

里梅忍不住顯擺:“他們剛想過來,就已經被我殺了。”

珠玉忍不住瞥他一眼,“哼,你這話真有意思。看來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裏了?”

“為什麼要放在眼裏。”

“你是在你主人家做打手的?”

“不是啊,是廚子。”里梅漫不經心回復,見珠玉把衣服穿好了,有些不得勁,伸手過去,又把她衣領扒開了,露出鎖骨、肩頭處的紅印,“露出來不是更好看嗎?為什麼要遮住。”

珠玉拍他手,“你還好意思說。”

“剛才為什麼要咬我,不知道我在應付鴇母嗎?”

“白天用的力氣太小了,你後背上的印子已經消了。”里梅俯下身,仔細盯着她鎖骨處的印子看,“你身上沒紅印子,不好看。我剛才用的力氣大一點,應該能有兩天時間消不了。”

“真是個怪人。”珠玉嘟囔了句。

忽然,她轉頭想到了方才在被子裏,里梅伸手壓她胸脯這件事,於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喂小哥哥,我說,你剛才是對我起了心思嗎?”

“什麼?”里梅回復的不冷不熱。

珠玉用小指在胸脯前畫了個圈,沖他輕挑眼風,“就是這裏呀。”

里梅頓了頓,答非所問:“剛才你心跳得很快。”

“什麼時候?”

“我們一起在被子裏的時候。”

“那還不是因為你啊,還有,你這是在轉移話題?所以真的對我動了心思?”珠玉不自覺帶起陪酒賣笑時的那一套做派,伸手去摸他的臉,“如果是你的話,可以免費哦,因為你的臉真的很好看嘛。”

里梅將她的手拍開,“別隨便碰我。”

“你這話真奇怪。”珠玉心生不滿,“你隨心所欲碰我那麼多次,又是戳我身上的印子,又是咬我的,我怎就不能碰你了。”

里梅眯眼盯她一瞬,哼笑起來:“再敢隨便碰我,就把你做成一道菜。”

“哼。”

珠玉從被褥上起來,小步到鏡前,卸妝。

不想身後居然罕見地傳來回答:“你心跳得很快,那裏一直在起起伏伏的,時不時就硌着我的額頭,所以我才想把它推開。”

珠玉卸妝動作一頓,從鏡子裏看他。

就看到他將掉到地上的煙桿撿起來了,正趴在她的床上,一邊吸煙桿,一邊看她的書。——那些書,是之前的恩客川田先生送來的,希望她能多漲些學識。因為知道她不認得多少字,所以書上不僅有字,還有配圖。

珠玉悄聲:“小哥哥。”

他沒搭理。

珠玉加大些音量:“小哥哥——”

“幹什麼,很吵知不知道。”里梅抬頭看她,臉色不佳。

珠玉哼了聲,使喚道:“你過來。”

“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啊。別煩我。”

“你過來嘛,我給你看個好玩的。”珠玉這段時間發現了他玩心很重,所以故意用這句話引他,果不其然,他遲疑一會,真的過來了。

他蹲在她身後,臉上還有些不耐:“幹嘛。”

珠玉抓起他的手。

他掙扎。

珠玉立馬嬌聲:“別亂動嘛,帶你看好玩的。”

果然沒再動了。

珠玉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掌按在自個的胸脯上,帶着他輕緩揉捏,氣氛經此一事,變得親密起來。

透過鏡子,觀察身後少年的表情。

發現他目光不自覺垂落在她身上后,珠玉心裏有些得意,瞧瞧,不管年齡是像川田先生那樣五十多歲的,還是像這個少年十六歲的,都喜歡這種事。她放柔聲音:“知道為什麼右邊的更大一些嗎?”

不等里梅回答,她便說:“因為啊……”

“我之前那個維持了三年的客人,只愛揉右邊的。”

驀地。

一直跟她節奏來的少年,手勁忽然加大,用力捏了下。

珠玉疼得眉頭緊蹙,立馬將他的手推開,不滿地瞪向他:“哪有你這樣的啊。你這樣不就跟那些客人一樣了嗎?粗俗猥瑣,無禮!比川田先生差多了。”

黑黝黝的屋子裏,里梅目光盯着她,裏面有些陌生的情緒。

他伸手,又捏上來。

這次力氣沒那麼大,揉捏的節奏也是她教的那樣。

珠玉沒忍住哼了聲,朝他脖子摟去,趴在他懷中嬌喘微微。里梅覺得這個聲音比戳她身上的紅印子聲音還要好聽,於是原本只是不甘示弱自己不如川田,目的忽然就變成了想繼續聽她叫喚。

聽着聽着,他忽然覺得有些難受。

低頭湊上去,咬她的脖子。

她叫得更好聽了。

他嫌熱地扯扯領口,聲音都變低了,“喂,你之前不是說教我接吻嗎?來吧。”

珠玉雙頰緋紅,媚眼如絲地看他,噗嗤笑一聲,“誰要教你啊,混蛋。”

“按照你現在的狀態,”說著,她垂眸意味不明地瞧了眼他的腹部,“再教你接吻,我可是會吃虧的。”

這時,屋外也傳來了鴇母的腳步聲。

珠玉推他,“你走吧。”

里梅不爽:“為什麼要走。”

珠玉覺得好笑:“你說為什麼?”

里梅瞪她一眼,惡狠狠地:“你下次可別想讓我替你報仇了。”

說罷,就翻窗走了。

珠玉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只能瞧見濃濃夜色和繁華奢靡的花街景象,沒了那道少年身影。

真的是。

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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