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這句話宛如咒語,打開了前世的記憶魔盒。
那時高考剛結束不久,孟星河獨自離家前往京都謀生,他剛出火車站就被星探相中了,對於初到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他來說,剛落腳就有一個管吃管住每月還發工資的地方,實在是太幸運了。
孟星河跟幾個同期簽約的新人一起接受培訓,九個月後經紀人開始帶他們參加各種通告,有一天經紀人臨時有事,孟星河跟張辰希兩個人去某家視頻平台參加選秀比賽。
舞台上他妝容極濃,熒光粉的襯衫環佩叮噹,低腰牛仔褲上拴着銀色金屬鏈,耳朵上一串鑽石耳釘閃閃發光。
表演結束后他走下舞台,經過觀眾席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聽到有人問:“程兒,你看這個怎麼樣?”
一個低沉的男音鄙夷地說:“俗得一比。”
和孟星河走在一起的張辰希也聽見這話,一回後台就炸了:“那是個什麼人吶,白長對挺大的招子擱臉上出氣用的啊?人模人樣的一個東西怎麼不會說人話呢!”
張辰希在後台拉住個監製助理打聽:“哎劉哥,那人是誰啊?拽得二五八萬的,挺牛逼啊。”
監製助理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瞅:“那是程少啊,咱們老總的哥們兒,也是總公司的一個大股東,來頭大着呢。”
張辰希眉毛一挑:“有多大?”
監製助理神秘兮兮地說:“有多大你就往多大猜,往姓程的上頭猜。”
張辰希轉了下眼珠,食指往上豎了豎,難以置信道:“那個程?”
“我可什麼都沒說啊。”監製助理笑着一攤手,自去忙了。
“……我的媽。”張辰希倒抽一口涼氣,被鎮住了。
孟星河也吃驚不小。
張辰希朝他看看,還是替他抱屈,語氣仍然忿忿不平但是聲音壓得只有孟星河能聽到:“姓程也擋不住他眼瞎,我們家星河要是俗得一比,那他們這些有錢人就只是糞簍子了,滿身銅臭,臭不可聞。對吧星河?”
孟星河給他逗得笑了下:“嗯,對。”
晉級賽結果出來,倆人都被淘汰了,張辰希很不服氣:“我晉不了也就算了,明明你條件是最好的,憑什麼也淘汰你?”
孟星河其實從聽到“俗得一比”那幾個字開始心情就不太好,任誰被人那麼說都會膈應,淘汰更讓他沮喪了。
但他這個人情緒藏得深,等閑不表現出來,搖搖頭沒說什麼話,洗臉卸妝。
後台里正在卸妝的都是被淘汰的,有個長得很思密達范兒的小眼睛男生不屑地說:“條件好有什麼用,沒人捧屁都不是,其實晉級名額早就內定了,咱們就是來陪跑的,不過孟星河你最冤了,聽說本來給你定的造型挺清純的,但那個誰……”
男生努了努嘴,用口型說出晉級第一的那個人名字,“他讓造型師給你化濃妝,不然你現在這個樣子往台上一站,觀眾都能為你瘋了,他們還怎麼暗箱操作。”
孟星河剛洗完臉,水珠還沾在睫毛上,茫然地眨着眼。
一個男孩子,長得天仙似的,明明孟星河眉目清澈五官筆挺,既不陰柔也不娘氣,但他就是有一種眨一下眼睛,都讓人想把他揣進懷裏抱着捂着、再也不撒手的沖|動,讓人總擔心他像落雪似的,捧在手心裏都會化開。
“唉,我們星河真是可惜了。”張辰希長長嘆口氣,忽然發瘋似地大喊,“哪個大老闆開開眼,看看我們這裏有個絕世美人啊,捧他絕對能大紅大紫,給你賺大錢啊!”
孟星河嚇得趕緊去捂他的嘴。
比賽錄製已經結束了,會場裏很混亂,工作人員和參賽選手走來走去,好些人聚在舞台周邊聊天、交換信息、拍合照,張辰希拉着孟星河也擠進人群。
“星河,咱們也拍張合照,留個紀念,”張辰希拉着孟星河跳上舞台,用手機對着倆人不停拍,“星河你不許笑,你一笑顯得我就不好看了……不不不,你也不許不笑,你不笑的樣子更勾人。”
孟星河:“到底讓我笑還是不笑?”
張辰希:“笑吧,合影是開心的事兒嘛。”
孟星河於是笑了,張辰希也大咧開嘴。
拍完合照后倆人一前一後跳下舞台,張辰希一扯孟星河胳膊,示意他:“星河,那人一直在看你。”
孟星河一轉頭,就那麼撞上了程醉的視線。
男人站在逆光處,孟星河沒看清他的面容,只覺得那人一雙眼睛黑沉沉的,像是把所有的光都吸了進去,那眼睛放肆地盯着孟星河,野獸般充滿侵略性,像是要用目光切進孟星河的皮肉里去。
“這不是那個程少嗎?他一直在看你呢。”張辰希悄悄說。
孟星河被那眼神看得很不舒服,他對所謂程少的第一印象也抵觸到了極點,拽了把興緻勃勃的張辰希:“走了。”
“嘴上說嫌棄,身體很誠實嘛,俗得一比?”張辰希比孟星河敏銳多了,一邊走一邊哈哈笑,“星河,程少那雙眼珠子都要粘到你身上了,這臉打得也太快了,我就說世上沒人能抗拒得了你的美貌……”
“你歇會嘴吧。”孟星河無奈極了。
倆人走到這家公司大門口,卻被幾個人攔住了。
為首的青年穿着花色襯衫,嘴裏叼根煙,眼皮子一掠一抬一臉傲慢地說:“孟星河是吧?我們程少想見你,你跟我們走一趟。”
張辰希把孟星河護在身後:“什麼意思?你們是警察嗎?憑什麼讓我們走一趟?”
“沒你什麼事兒,”花襯衫一把將張辰希推開,“我們找孟星河。”
張辰希努力佯裝氣勢道:“我們是明燦娛樂的,毛哥是我們經紀人,星河的行程必須要經過毛哥安排……”
花襯衫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明燦娛樂,原來是楊明遠的人,等着,我給你們楊總打個電話,”說著他拿出手機撥電話,“喂,楊總嗎,我,簡沛霖。”
半分鐘后那支手機遞到了孟星河手裏。
孟星河就這麼被帶到一間休息室門前。
簡沛霖抬起手正要敲門,門從裏面被打開了。
“哎呀,看把我們小程兒猴急的。”簡沛霖不懷好意地大笑。
程醉沒理他,一伸手把孟星河拉進了門裏,跟孟星河面抵着面。
孟星河的第一感覺是這男人太高了,自己182公分的身高站在他面前還矮了半個頭,他應該也剛洗過臉和手,身上濕|漉|漉的水汽直往孟星河臉上撲,與身高匹配的是他的氣勢,強烈的壓迫感讓孟星河感到呼吸都不順暢。
孟星河忍耐着心頭不適,開口道:“程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
程醉卻半天不答話,目光流連在孟星河臉上,從額頭,臉頰,鼻樑,嘴唇,一寸一寸下移,如有實質的,像是用眼睛在撫摸他。
孟星河皺着眉往旁邊移了一步,男人看他動了,立時也動了,抬手伸向他的臉。
這是個極具攻擊性的動作,孟星河像是直覺到了危險的小獸,身上寒毛一炸,猛然拍開他的手:“放肆!你要幹什麼?!”
程醉被拍得一愣,眼神里的痴迷被拍散了一些,取而代之以更大的興味。
他甩了甩手,輕哼一聲:“還挺有脾氣啊。”
孟星河驚疑不定地瞪着他。
程醉看小美人嘴巴微張,眼睛溜圓的模樣,一下子笑了:“你怎麼像只貓兒一樣。”好可愛哦。
“你叫孟星河?”程醉明知故問。
孟星河不說話,只戒備地盯着他瞧。
“我叫程醉,前程的程,酒醉的醉。”程醉自報完家門,歪着嘴角痞痞一笑,“你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詩,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那個“壓”字被他加重了語氣,纏繞在舌尖,生出無數噯眛。
孟星河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着他。
程醉第一把沒撩到人,輕咳了兩聲,不自在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繼續啞聲說:“小貓兒,以後我養你了,你乖乖聽話,想要什麼跟我說,我都給你。”
孟星河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相當不解的表情,他根本沒聽懂程醉的意思。
程醉看着他困惑而純真的模樣只覺一陣心神蕩漾,想也沒想地低頭去親孟星河的嘴唇。
孟星河驚愕地張開嘴巴,程醉的舌頭就那麼滑溜溜地伸了進來。
如同一根引|線在腦中點燃,孟星河的神智轟然炸裂!
他抬手一個耳光甩上去:“變態!滾開!”
程醉的臉上立時浮現出五指印,一瞬間被打懵逼了。
孟星河雖然從沒跟人打過架,但男性天生知道怎麼對付同性,他膝蓋猛地上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頂上程醉臍下三寸最要命的那個位置。
程醉彎腰爆出一聲慘嚎:“嗷!我操!”
“神經病,死變態,你去死!”孟星河一連罵了幾個三字經,罵一個就往程醉小腿骨踢一腳,罵完后他拉開休息室的門就往外跑。
“給我攔住他!”程醉在身後怒吼。
簡沛霖一群人正在外面走廊上抽煙說笑,只見孟星河像一隻着了火的小豹子衝出來,聽到程醉的吼聲幾人趕緊上來攔,竟是被他踢他的踢踹的踹,長廊上一陣雞飛狗跳,等到簡沛霖他們制住孟星河時已經人人挂彩,個個齜牙咧嘴。
“我日,夠彪悍的啊!”簡霈霖喘着粗氣說。
程醉弓着身,臉色煞白,渾身冷汗,他走到孟星河面前抬起手就要揮出一耳光。
男孩子眼也不眨地瞪着他,雪亮的眼睛像秋水洗過的刀光,不畏不屈,倔強到極點,也漂亮到極點。
程醉只覺得一股電流從脊椎上躥騰而起,一路噼里啪啦往頭頂上衝去,那感覺異常陌生而刺激,一如他看到孟星河卸妝后的第一眼,血液里彷彿通了電,火星在四肢百骸里瘋狂流竄。
他手一軟,耳刮子沒打下去,只捏住孟星河下巴。
挨打畢竟讓他惱火,程醉滿眼戾氣,惡狠狠地盯着孟星河:“你想死了你,你敢打老子?你知道我是誰?”
孟星河更是盛怒難消,被一個男人強吻,是他平生遭受過的最大的羞辱,他“呸”了一聲,罵程醉:“你是流|氓中的流|氓,惡狗中的惡狗,打的就是你!”
簡沛霖他們本來不知道裏面發生了啥,通過這個對話就大致猜出了細節,誰也沒想到程醉會挨了打,一個個憋不住得噗嗤噗嗤笑。
“都他媽笑屁啊!”
程醉暴跳如雷,倏然卡住孟星河的脖子,逼近到他眼前,一字一字從牙縫裏擠,“小野貓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要日不服你,我程字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