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遊說者·紅羅賓
這輛超酷的車的內部氣氛一時陷入了停滯,我注意到並不是從光線明亮的大路行駛,而是拐入了四周亮燈較少的黑暗街道。他們肯定不是為了繞路以坑騙我的錢財,我揣摩了一下,覺得這恐怕是因為他們需要避開公眾的視線?
我不由忿忿,越發覺得布魯斯·韋恩不是什麼好人。他現在恐怕已經回到了宴會中心,然後遠程聽着“已接到艾薇兒”的報告。但這兩位超級英雄卻被派來做接送他疑似女兒這種程度的無聊事情,而且只能在陰暗街道上奔馳。布魯斯·韋恩真是浪費旁人精力的存在。
或許是我的抵觸表情過於外顯了,身邊的蝙蝠瞥了我一下,問:“有什麼問題嗎?”
聲音依然是嘶啞的,不過沒有昨天對罪犯時的那種威嚇感了,果然還是人類。這是他原本的聲音,還是變聲出的效果?如果是前者的話,他的嗓子受過什麼傷嗎?
“沒有,與您無關。”我搖頭,“請不要在意。”
“那就是和韋恩先生有關了?”後排的紅羅賓靠近,一隻手搭在了我的座椅靠背上,“他聯絡我時沒有多說細節。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還好,是我的問題。”我也不想多說,試圖含糊過去。
“真的嗎?韋恩先生居然不是問題最大的那一個?這可真少見。”他做了一個引號的手勢,“雖然韋恩先生是我們的‘資助人’,但即使是被資助者也不得不承認,他總是能造成不少交往關係中的問題。”
一側的蝙蝠沉默着,不知道是默認了這個描述,還是對我們的談話不感興趣。
“作為被資助者,可以這麼形容自己的經濟來源嗎?”我很想附和,但出於社交禮儀,按住了附和的心情。
“這就是韋恩先生即使造成問題也口碑無礙的原因。”紅羅賓以一種壓抑着的愉快向我透露,“他承認自己造成的問題,不會因被指出而惱怒,並會為引發的後果而好好補救。”
“聽起來像是被資助者在為他私下辯護。”
“我完全沒有這個意願,這確實是事實。可以向您保證,我所說的以上形容絕對和韋恩先生提供的金錢無關。”不知為何,他嘴角的愉快就沒有成功壓下去過,“但是,請原諒我的好奇——艾薇兒,你真的是韋恩先生的女兒嗎?”
“‘沒有多說細節’?”我哼了一聲。
“只說了這一些。”紅羅賓請求寬恕似的解釋,“不告知這一情況的話,我們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麼焦急。”
我不想表現得太在意,但究竟還是在意了。
“焦急?”
“韋恩先生很在乎你出去后的安全,拜託我們一定要找到你。上次聽到他這麼焦急是很久之前了。”紅羅賓轉向駕駛位的蝙蝠俠,碰了碰他的肩膀,仍然是很費勁才剋制住的愉悅,“不是嗎,B?”
蝙蝠抽空回望了紅羅賓一眼,然後重新看向前面,抿嘴,點頭。我猶疑地瞧他,懷疑這個回望算不算遲疑。
我覺得他們的交流有哪裏不對勁,但想不出究竟有哪裏不對勁,最終勉強歸因於三人共處只有我被排除在外的感覺。韋恩家內部想來也已經有相當複雜而穩固的家庭構成了,我恐怕也會被排除在外吧。
想到這裏,我嘆氣,滿足了紅羅賓的好奇心。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與韋恩先生有沒有血緣關係,也對成為韋恩家的一員不感興趣。”我承認,“所以,認定為我的問題並不算錯誤。或許我根本不該進入哥譚。”
“為什麼?”紅羅賓問,“這可是直接擁有富豪繼承權的機會,一般人都至少會試一試。”
“我不缺錢。”想了想今天為了五十萬美元而衝動的心情,我改口,“呃,我是說,我不缺一般人正常生活的錢。”
“冠上韋恩的姓氏,不只有金錢上的好處。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幾乎任何事情。”
“我現在已經能做我想做的事了,看不出有什麼成為韋恩的必要。”
多在哥譚掩飾自己身份一天,就少在地球四處度假一天。度假明顯比演戲更有趣一點。
“只是因為這些嗎?”紅羅賓追問。
“你們會把我的所有話告知資助人的吧?”我說,“那就沒必要再詢問了。我不想說。”
紅羅賓聳聳肩:“好吧。這確實應該是你們單獨解決的問題。”
“單獨”這個詞咬字比其他更重。
“不過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艾薇兒。韋恩家族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並不只有讓我們送你回去這種程度而已。”紅羅賓補充道,“況且,你的身份涉及了繼承問題,對於擁有家族企業的大家族來說,一個親生女兒可能會牽扯到相當多方面。我恐怕韋恩集團不會忽視你的存在。”
“即使韋恩先生本人與韋恩家族願意遵循你的意見,韋恩集團中的其他人也可能不會放棄……所以很抱歉艾薇兒,在這些問題確認之前,你恐怕沒有辦法簡單地置身事外。我想他們一定會堅持邀請你的。”
“聽起來是個威脅?”我有點反感。
“是提醒和請求。艾薇兒,請至少配合韋恩先生確認一下,你們究竟有沒有血緣關係吧。”紅羅賓提議,“如果確認沒有,那麼你就可以直接擺脫之後的一切問題了,聽起來不是很好嗎?”
我有點心動,沉思了一下:“但是萬一真有……”
戴爾女士不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她說布魯斯·韋恩是我的父親,那就很可能是真的。只有一點點可能是她搞錯了。
“那也得面對現實啊。”愉快又在紅羅賓嘴角閃現片刻,然後被嚴肅的下撇替代,“是的,是的,我能理解,接受這樣一位父親並不是容易的事。”
駕駛位上的蝙蝠咳了一聲。我覺得他應該是在提醒紅羅賓不要說資助人的壞話。
“但韋恩先生私下裏和在社交場合併非完全相同,你知道的,人們在公眾場合總會多少誇張一些。他並不是一個忽視家人的父親,成為他的孩子並沒有那麼糟糕。”
紅羅賓改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聲咳嗽的原因。
我半信半疑:“這可真難看出來。”
順便轉而詢問咳嗽的那位被資助者:“蝙蝠……蝙蝠先生覺得呢?”
紅羅賓在後座壓抑着忍笑了一聲。
我疑惑了,乾脆整個身子轉過去,伏在座位邊緣詢問:“從剛才就想問了,我的話有什麼地方很好笑嗎?”
“完全沒有。我的問題,完全是我的問題。”他回答,“比起我笑或不笑,還是請聽聽B的想法吧。”
我又看了紅羅賓好幾眼,然後才轉回去,等着蝙蝠的答案。
“你可以給韋恩一個機會。”蝙蝠回答,看上去只是因為被問到而不得不做出的古板回應。
“為什麼?”
“他在試圖做個好父親。”
“收養和親生了那麼多個孩子后,依然只是‘試圖’?”我諷刺了一句,“我還以為他‘已經成為’一個好父親了呢。”
“沒錯,他應該更早做到這些。”蝙蝠答道。
我等待了好一會,發現沒有後續了,有點意外。
這個尖耳朵,話真少啊。
車內又陷入了安靜,但好在並不是那種讓人窒息的停滯,這裏好像沒有等待着看我笑話的人。
我從後視鏡里看向紅羅賓,發現他正在按着通訊器發送什麼消息——不是普通手機,是一個其他形態的通訊器,器材背面似乎也印着蝙蝠標誌。不知道他在和什麼人聯絡呢,莫非是韋恩先生?
——算了,隨便是誰都無所謂了。紅羅賓剛剛說得對,無論我和韋恩先生有或者沒有親緣關係,我都已經和韋恩見過面並卷進來了,總是要面對現實的。
車輛在這個氣氛中到了我所在酒店的街道。我在下車前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妝面和髮型有沒有花掉,發覺還算滿意。於是打開車門下車,向他們道謝:“多謝送我回來。很酷的車。”
蝙蝠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向我略微點頭。
紅羅賓向我招手道別,補充一句“我猜明天早上就會有人聯繫你並且來接你”,搞得我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好吧,明天我會去的。”我不情願地答應了,“請幫我通知韋恩先生,我可以配合親緣鑒定以及後續一系列繼承問題或者隨便什麼問題。這樣就行了吧?”
“這就是你和韋恩先生之間的事了。”
紅羅賓沒有給出確定的答覆,只是敲打鍵盤然後疑似點擊了一個發送。
片刻之後說:“他已經知道了,他說很高興你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我就知道你們在實時通知他!”
我喊出了這句話,莫名覺得心情好了一點,揚着手包往酒店裏走去:“再見。我們恐怕還有很多機會見面。”
“我有同感。”紅羅賓按着上開車門,“不久后就會再見了,艾薇兒。”
奇妙的是,我似乎沒有剛才那麼堅決想離開哥譚了。紅羅賓果然是韋恩的遊說者,一邊打趣韋恩一邊分析情況,讓我接受了目前這個情況。想來面具下也一定是個有條理的人吧。
我走到了自己房間,從窗戶往下看去,蝙蝠車仍然停在原地。紅羅賓望着我的窗戶,在我探頭的時候向我招招手,然後做了一個拉上窗帘的動作。我被逗笑了,依着他的建議把窗帘拉上了。
幾分鐘后我重新撩開了一條縫往下看,不出意料地發現蝙蝠車已經消失不見了,街道重新空蕩得彷彿沉睡。收回視線時發現窗戶沒有鎖上,我有點疑惑,不確定是不是出門前沒有注意。我研究了片刻,決定暫時不管這些,想着明天會是怎麼聯繫與接送我。
我可要開始刁難您了,韋恩先生。
明天的接送,如果比蝙蝠男開着蝙蝠車無趣,可不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