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
商姒不知為何,迎上陸時鳶那汪水潤的眸子心間弦仿若被忽然撥動了一下。
三年寒暑,二人之間相處早已是隨心所欲,尾指隨着陸時鳶服軟的動作輕輕晃動着,商姒清冷的眉眼也逐漸鬆軟下來。
總是氣不過半柱香,陸時鳶總是有法子哄她。
“算了,下不為例,”商姒鬆口,只是一雙美眸緊盯陸時鳶這張如畫的臉,緩而慢地道出自己心頭壓抑着的後半句話,“時鳶,若來日你當真另有姻緣,不用去求月老,求我就行。”
這話說完,就連她自己都愣了下。
不過商姒也未承諾自己一定會成全,一切都是未知數。
陸時鳶似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大度”的話,隨即很快又察覺到商姒欲要抽回手的動作,她的反應比大腦更快一步,直接將人牽緊了:“既然不拜月老了,那我們再往前逛逛,現在距正午還早得很,你不是很久沒來人間了嗎?”
商姒並不出聲,算作默認,誰也沒提彼此間乍然出現的那點不自然。
石城不大,過了最熱鬧的早市以後慢慢街上的人就少了起來,等到日上三竿,二人尋了一處茶館坐下點了兩碗面用。與李俢匯合的時間並未設得很死,因為事情辦得順利,人早半個時辰就與她們碰面了。
人既到齊,幾人也不耽擱,以御空之術飛快往西邊崑崙趕去。
只是不曾想,中途還遇上了好幾撥同樣去往崑崙的陌生面孔,這讓李俢不由納悶起來:“奇怪,咱們崑崙這地界什麼時候這麼熱鬧了?”
話音剛落,陸時鳶忽然定睛看往百米之外,聲音沉了沉:“看,妖氣。”
衝天的妖氣不加掩飾,來者分明沒有藏匿身份的意思。
這些人顯然也注意到了三人的存在,只是並未因此作絲毫的停頓,反而加快了往前的速度,直直飛往昆崙山。
“九尾狐,連妖界世家都遣人來了,看樣子崑崙派確實出了不小的熱鬧。”商姒半眯着眼,只遙遙一眼就將方才飛過去的那批人物認出來了。
三人凌空而立,衣袍迎風舞動,李俢很快感覺到身側兩道探詢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他連忙擺手解釋:“二位師妹,我是當真不知山上發生什麼了,清晨遞迴師門的傳音到現在都無人回復。”
陸時鳶默然,緊了緊手中的青霜劍偏頭望向商姒。
只見這人挽起耳旁飄起的碎發,勾住紅唇,額間金鈿在陽光下綻出細碎的金光,又再露出那副欲要湊熱鬧的笑來:“既如此,那隻好我們自己去看看了。”
說罷,三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昆崙山。
崑崙山脈地處大唐邊境,自盤古開天以後就有,迄今為止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人間王朝更迭變換,唯有崑崙山脈萬年不變,更有傳說崑崙之巔是距離仙界最近的地方。
只是這種事情無從考證,多數人都只當個傳說來聽聽。
因有李俢同行,所以三人直接奔往崑崙派在山腰處的設立的山門,她們打算先上山看看,再細問門中弟子此番緣由,可一路過來,各路人馬都看了個遍,陸時鳶甚至在此次來人里瞧見了一些相熟的面孔。
“不止是妖界的人,就連靈山派,青城府這種修仙大派也都派人來了。”越是熟臉,就看得她越是心驚。
這些門派各有各的活動地界,守一方人間太平,若非極大的要事輕易不會彙集一處,可今日卻來得這樣齊。
“可真是好生熱鬧,都快趕得上秘境開啟的陣仗了。”聽陸時鳶這樣說,商姒雙手抱肩輕倚山門,眸中的興趣愈發濃厚了。
也難怪,從前父母長姐健在的時候她九州四海無處不可去,平素最愛的就是熱鬧,可自從鄴都和三界發生種種變故之後她身上也多了許多沉重的擔子,再也無法隨心所欲。
現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便遇上這等熱鬧,可不湊巧么?
“也不知道這昆崙山上有什麼值得這般陣仗的……”商姒說著,雙眸緊閉放開了自己龐大的神識,片刻后,瞭然般重新睜開了眼。
她朝陸時鳶看去,驚訝開口:“還真有點東西,這山脈深處有磅礴的靈氣外溢,像是有天地靈寶即將出世。”
這樣的話也就說得通為何會有諸多門派的世家的人彙集於此了,莫說這是崑崙派的地界,就是天王老子的地方也擋不住這些人要取天地靈寶的心。
天地間孕育出來的靈珍仙寶,若僥倖得之,可保一族千年昌盛!
然而侯立一側李俢聽到二人交談的話語,臉色已經變了好幾下,“天地靈寶”這幾個有着多大的份量,即便是修為再底層的修道者也該知道。
李俢咬咬牙,朝陸時鳶虛虛作了個揖:“抱歉了二位師妹,我現在要立馬上山去見師父,你們是和我一起還是……?”
“李師兄不必管我們了,既然各大門派都來了人,我想不久崑崙派也會派出長老出來交涉,我二人就不隨你一同上山了,我們在此處再看看。”陸時鳶客客氣氣,同李俢也回了個禮,只不過言辭間想法已然改變。
陸時鳶的想法和商姒不謀而合,二人甚至不用言語交流,只一個眼神讀懂彼此。
見陸時鳶風姿卓然,一言一行間不卑不亢皆帶有自己的影子,商姒彎了下唇角,手上的金鈴隨風響動。
送走李俢后,二人也跟着離開山門,一頭扎入了的綿長宏偉的山脈中,陸時鳶本意是要上前和那些相熟的面孔打個招呼,商姒只道不必。
“今日既然湊巧遇上了,那說不得也要分杯羹,可時鳶你想過沒有,這底下若真藏着天地靈寶你以為那些名門正派會同你講交情么?”商姒笑笑,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沒有半分溫度。
“我們去湊這個熱鬧,你跟緊我便是。”說罷,商姒不知從哪憑空變出一個靈戒拋往半空,只見那枚平平無奇的戒指並未落下,而是就這樣停在了空中綻出點點奇異的光芒。
很快,戒指里飄出一縷綠色的薄霧貼地射往遠處。
“跟上!”商姒知會陸時鳶一聲,綴在薄霧後方迅速跟了上去。
鄴都底蘊之深厚,是許多仙門世家所不及的。
商姒身懷秘法之多,連她自己都數不過來,只知道從記事起就跟在長姐後面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外溢的靈氣總有源頭,想要找到準確的入口,跟着這縷薄霧找到整片山脈靈氣最為濃郁的地方便是。
顯然,崑崙山脈的靈氣外溢不是一兩日了,不然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聚集這麼多的人。
陸時鳶跟着商姒穿過重重林障,遠遠綴在那綠色薄霧的後方,漸漸的,她們所過之處從枯木成林變成了綠蔭叢叢,地勢越低,空氣中所蘊的靈氣濃度也就更為濃郁,逐漸的,即便不用特別感知也能發覺那股靈氣的存在。
而前方那縷躥得飛快的綠色薄霧也終於在一處山溝洞口處停了下來,驟然消散。
“風師叔,好像有人來了。”洞口處,人影晃動,一道清朗的男聲傳出。
陸時鳶愣了會兒,似是沒想到此處竟有他人已先一步發現了,於是頓了下步子,與商姒並肩而立,靜候下方洞口處的人現身。
茂密的枝葉被人撥開,從後方陸續走出幾個人影。
走在前方的男子在抬頭望見陸時鳶的那瞬間就愣住了:“陸師妹?”
陸時鳶也沒想到會是熟人:“宋琮?”
“陸師妹,你怎會在此,莫非今日劍靈宗的人也來了么?”出聲的男子叫做宋琮是陸時鳶舊日相識,二人同為宗門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在靈脈被廢之前還曾一同受命處理過同一件任務。
不過物是人非,幾年來,這些宗門天驕都在飛速進步,只有陸時鳶,止步不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撩開遮眼的樹枝,宋琮後方也陸續有人走出,只看服飾便知這些全是青城府的人。
商姒沖陸時鳶歪了歪頭,有些許的疑惑:“認識?”
陸時鳶點頭,輕聲開口:“是青城府的人,我以前靈脈未廢之時和他們其中幾個打過一些交道。”
就在二人低語交談之時,青城府那邊也在小聲交流,宋琮側身同他口中的“師叔”耳語兩句,像是在介紹陸時鳶的背景身份,一看便知這位“風師叔”是青城府此番崑崙行的帶隊人。
不多時,只見風行淺淺頷首,朝陸時鳶望來:“你就是元傅收的那個小弟子?”
元傅是陸時鳶師尊的姓名。
“前輩認識我師父?”陸時鳶依照晚輩禮朝人規規矩矩作了個揖。
“他曾親上青城山向我掌門師兄求教俢治靈脈的法子。”至於是為了誰,眾人心知肚明。
陸時鳶從前名氣不小,在場的人多多少少都聽過她的事迹。
說到這,風行頓了頓,一雙濁目狀似無意掃過陸時鳶,而後露出些許驚訝之色:“被廢的靈脈竟真有修復的法子嗎?”
“不過女娃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別說是你了,這等天地靈寶即便是你師父本人來了也不一定有一爭之力,看在與你師父的情分上,你走吧,不要摻和這趟渾水。”不過片刻的功夫,風行已經確認陸時鳶此次是只身前來,加之二人在輩分和實力上都有一定的差距,他說話也很是直白,並不客氣。
哪想這番話剛一出口,就惹來一陣銀鈴般的輕笑聲。
金鈴脆響,和着林間枝葉婆娑的沙沙聲,眾人這才注意到那個一直被他們刻意忽略掉的,和陸時鳶一路前來的女子。
林中明明無風,偏偏商姒一身鮮紅的衣裙飄然若起,宛若從畫中走出來的絕世妖姬一般。
原來又是一個小女娃,風行不滿地眯起眼:“小女娃,你笑什麼?”
只見商姒鳳眸微垂,音色泠泠,輕哼道:“我笑閣下何不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這麼大口氣,當真不怕風閃了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