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時間一晃過去半月。
莫逢君握住銀針,扎入秋似弈的後背。
與以往幾次扎針不同,這一回他將靈氣注入了銀針之中,一點點沒入秋似弈的身體裏。
秋似弈睫毛顫了顫,只覺得體內似有暗流涌動,整條經脈都被靈氣劇烈地衝擊着。
直到某個瞬間,所有靈氣瞬間抽離,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暢感降臨在秋似弈的身體內。
他睜開眼睛,對上了傅九寒緊張的視線。
莫逢君收回銀針,朝傅九寒比劃了一下。半月時間過去,兩人因為秋似弈的病情相處時間很多,如今即便莫逢君不寫字,傅九寒和秋似弈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莫逢君說,秋似弈體內病根已被除去,需一月內不可妄動靈氣,此後身體便會漸漸好轉。
“一個月不可妄動靈氣。”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加重聲音重複了一遍。
秋似弈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朝窗邊走去。
先前因為這具身體天生的病痛,即便有護體靈氣,他也時常感覺到寒冷。
但今日卻不同。
秋似弈將手伸出窗外,碎雪落在他的掌心,被護體靈氣化開,最後只餘一片溫熱。
他的心也不由得微微一動。
這個身體的病症,居然真的可以治好?
他還以為,疊加了自己的命格后,這病絕對好不了。
秋似弈轉身看向莫逢君,認真道謝。
這半月以來,莫逢君醫治他可謂盡心儘力,不愧是“至純至善”的主角。
秋似弈將聖人留在琉璃閣內,與醫修有關之物盡數交給了莫逢君。
莫逢君也並未推脫,取了東西,朝二人點點頭就離去了。
見莫逢君毫不留戀地抽身離去,秋似弈心底微嘆。
他的身體是好起來了,然而主線任務卻是毫無進展。
莫逢君這人看似溫柔,實則對誰都很疏離。
他似乎不欲和別人產生太多的羈絆。
每次莫逢君行針結束,便會立即離開,從不多留。
與傅九寒交談時,也只談與治病有關的事,至於別的一概不聊。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莫逢君是醫者,若是對旁人傾注太多心血,便無法專心治病救人了。
他的善,應該是不偏不倚普度眾生,而非只救一個人。
傅九寒要走的路還長着呢。
秋似弈望着莫逢君的背影,將主線任務暫時擱置到了一旁。
“我們該走了。”秋似弈看向傅九寒,說道。
傅九寒點頭,兩人並肩朝山下走去。
“離開藥師谷后,你自己前往山河宗。至於我,則去建立宗門。”秋似弈看向傅九寒道:“等宗門建立起來,我們便恢復身份,一定會把他們嚇死。”
江近月對外稱,宗門只招收修為低微之人。
而秋似弈卻張貼告示,只要頂尖高手。
二者相加,便是他全部的野心。
散修這股勢力,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全部都要。
“好。”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嘴唇輕動正要說些什麼,秋似弈搶先一步說道:“知道了,一個月內不可妄動靈氣。”
說完,秋似弈快步朝屋外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後直接跑了起來。
傅九寒趕緊追上。
跑出不遠,秋似弈回頭望他,唇角微微翹起:“跑一下不算妄動靈氣吧?”
傅九寒微微愣住。
秋似弈的身後是蒼茫的雪山,他的膚色也和雪一樣蒼白,但唇卻是殷紅的。
像是驟然綻開生機
。
傅九寒也跑起來,追上了秋似弈。
快到山下時,秋似弈看到了莫紫鳶和其他幾位醫修的身影,便停下來與他們道別。
離得近了,秋似弈發現他們正在哄宋皎。
秋似弈這才想起,莫逢君這些日子同樣在替宋皎行針,明日就是最後一次了。
“紫鳶姐姐,我還能看到蝴蝶嗎?”宋皎攥緊衣袖,輕聲問道。
莫紫鳶摸了一下她的頭,說道:“皎皎,你別怕,等你好了就能去看蝴蝶了。”
其他人也紛紛說道:“是啊,這場雪快要過去了,很快就會有花開滿山頭,到時候蝴蝶一定會來。”
秋似弈凝神去看宋皎的面色,只見她整個人神情懨懨,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和第一次治病大會時活潑的模樣全然不同。
想來,明日的行針,一定格外兇險。
秋似弈心念一動,從儲物袋中取出了自己的扇子。
傅九寒瞬間猜到,秋似弈打算做些什麼去哄宋皎,就像當日哄薛子安一樣。
他下意識按住秋似弈的手腕。
“放心,我不會妄動靈氣。”秋似弈也知道自己在傅九寒這裏沒什麼信譽,只能再次保證道:“只是扇一扇,用不着靈氣。”
傅九寒只得鬆開手,心中卻不放心。
這麼冷的天,為何要扇扇子?
傅九寒緊緊盯着秋似弈的動作,只要察覺靈氣波動,他必要上前阻止。
秋似弈朝一旁走去,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什麼東西捏在手中,然後又取出了一把小刀,輕輕在掌心比劃起來。
看得傅九寒心驚肉跳。
好在,秋似弈很快就重新走了回來,周身並無靈氣波動。
宋皎第一時間發現了秋似弈的身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她小聲說了一句什麼,莫紫鳶和一眾醫修便也回頭朝秋似弈看去。
“皎皎,看。”秋似弈站定,將左手舉到身前。
然後,他用右手握住扇子,朝握緊的左手扇了起來。
一邊扇,一邊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手。
五顏六色的蝴蝶,驟然自他的掌心飛出,在天地間蹁躚飛舞起來,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視線跟着那些蝴蝶上抬,打轉,最後緩緩落下。
天地一片素白,只有秋似弈置身在驚心動魄的色彩之間。
扇子扇動的時候,他雪白的衣袖與扇子齊飛,最後隨着蝴蝶一起溫柔地落下。
漫天的蝴蝶落在他的身上,秋似弈手腕一轉,就用扇子接住了一隻蝴蝶。
他輕輕抖動扇子,那蝴蝶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扇面上高高低低地飛了起來。
秋似弈朝宋皎走過去。
走到她面前時,秋似弈手上的扇子越搖越快,那隻蝴蝶也輕盈地跳躍着,上下飛舞。
宋皎仰着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蝴蝶,整個人都獃獃的。
秋似弈單膝半跪,手中的扇子瞬間便落到了與宋皎頭頂差不多的高度。
蝴蝶也緩緩落下,快要落到扇面之時,秋似弈極輕地揮了一下扇子。
那隻蝴蝶便隨之而動,停在了宋皎的眉間。
宋皎輕輕吸了一口氣,眼睛瞬間就紅了。
但是她沒有哭,而是露出了這幾日來最開心的笑容。
莫紫鳶微微一怔,低頭看向那隻蝴蝶。
寒冬自然不會有蝴蝶,這蝴蝶似乎是彩紙做的。
可彩紙又是哪來的呢?
“皎皎,要好好長大。”秋似弈低聲道。
“嗯。”宋皎用力點了一下頭,伸手牽住秋似弈的衣袖,小聲問
道:“月月你要走了嗎?”
半月過去,秋似弈面對“月月”二字已能面不改色。
他點點頭。
宋皎不說話了。
她雖然年紀小,卻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一些。
這座山谷只收留病人,月月會離開就說明他的病已經好了。
她應該開心才對。
宋皎小聲問道:“那以後,我要怎麼才能找到月月呢?”
“找我很簡單。”秋似弈收回扇子:“等你長大了,病好了,離開山谷之時……我的名字必定已經傳遍整片大陸了。”
宋皎眼睛瞪圓了。
好、好厲害呀。
聽到江近月自信無比的話語,原本愣神的醫修都從滿天蝴蝶的驚艷與離別的愁緒中醒轉過來。
若是別人說出這話,他們只會覺得輕狂可笑。
但如果是江近月的話,那一天一定不會太遠。
秋似弈站起身,朝傅九寒走過去。
見傅九寒盯着地上的蝴蝶看,秋似弈臉有些熱。
那些糖他全都背着傅九寒吃完了。
還把糖紙留着。
想到這裏,秋似弈趕緊催促道:“快走快走。”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雪中,但直到徹底消失不見,也無人收回視線。
莫逢君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肩頭落滿了雪,一看便知站了很久。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蝴蝶,放在手心裏。
離得近了,莫逢君認出這蝴蝶其實是糖紙做的。
彩色的糖紙被人細心撫平了,邊緣用利器劃開,變作蝴蝶的樣子。
莫逢君見識過秋似弈擊殺洛南時的兇狠。
也見過他假裝自爆時的決絕。
卻沒想過,秋似弈還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溫柔與狠戾,同時落在一個人的身上,矛盾卻又理所應當。
莫逢君抬頭看向蒼茫雪山。
藥師谷是他唯一的凈土。
但秋似弈的凈土,似乎就在他的心裏。
……
秋似弈和傅九寒走到了藥師谷的山底,很快就見到了熟悉的江水。
沒等傅九寒開口,秋似弈主動說道:“我們坐船。”
撐船的醫修微微瞪大眼睛,還以為秋似弈會和當日一樣涉水而去。
秋似弈解釋道:“還不是你們谷主,說了讓我一個月內不能妄動靈氣。勞煩你撐船帶我們過去。”
聽了這話,那醫修趕緊將船撐到岸邊,忍不住又叮囑了一遍:“谷主說的話你可一定要記住,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秋似弈點頭,站上了船頭。
小船慢悠悠地朝對岸劃了過去。
傅九寒走向那位醫修,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話。
醫修點點頭。
下一秒,慢悠悠的小船如離弦之箭,倏地朝對岸飛去。
瞬間激起浪花無數。
秋似弈迎着寒風,忍不住笑了起來。
傅九寒靜靜地看着他,眼中也透出一點笑意。
秋似弈他……就該這樣的瀟洒肆意啊。
船行至岸邊,秋似弈直接跳下船,朝醫修擺擺手道:“多謝。”
他再次打開名帖,很快就和傅九寒離開了這片清寂山谷。
該是分別之時了。
傅九寒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張地圖,遞給了秋似弈。
“這是山河圖,與定山河劍是同一個人所鑄。”傅九寒一邊說著,一邊展開了地圖:“只要是你走過的地方,都會顯示在上面,這一回可別再走錯了。”
上一回秋似弈走錯路,直接帶回了蘇逆天和蕭而行等數十個人。不,
還不止,傅九寒可沒忘記決賽時那些修士看秋似弈的眼神。
若是這一次秋似弈再走錯路,不知道還會帶回什麼人。
秋似弈握着山河圖,微微驚詫。
“原來你在玉家府庫里挑了半天,就是挑了這件寶貝啊。”
秋似弈瞬間心領神會,猜出了傅九寒挑選這件寶貝的雄心壯志。
他拍了拍傅九寒的肩膀,說道:“放心,總有一日,我會將這片山河都畫在上面。”
傅九寒:“……”他看上去像是對這個感興趣嗎?
他感興趣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雖然心底這般想,傅九寒的雙眼中還是流露出激動之色,堅定地說道:“嗯,我等着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