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不過,同意參加是一回事,爭奪名次又是另一回事。
傅九寒該不會以為,他對什麼比試的第一名都有興趣吧。
兩人走出屋外,朝山頂走去。
“哥哥!哥哥!”還未靠近比試之地,秋似弈就被一個迎面跑來的小孩子抱住了。
是薛子安。
薛子安抱了秋似弈的大腿一下,然後鬆開了手,仰着頭看他。
他的眼睛又圓又亮,秋似弈忍不住半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露出一個笑容來。
笑完之後,秋似弈便發現周圍有些過於安靜了。原本還在小聲交談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愣愣地看着他。
那些醫修倒還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但被醫修牽着手的幼崽們,卻是眼睛眨也不眨,像是被什麼給震驚到了。
秋似弈略一想,便明白過來。恐怕……沒人想到他這麼大個人也要來參加比賽吧。
這不是欺負小孩子嘛。
薛子安離秋似弈最近,腦子像是被這笑給徹底佔據了,茫然地站在原地。
第一次見秋似弈的時候,他剛哭過,雙眼被淚水糊住,只記得那位哥哥聲音說不出的好聽,揮動扇子時更是像是話本里的仙人一樣,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今日見秋似弈笑,他才驚覺,原來這位哥哥還生得十分好看。
莫紫鳶也是第一次見到秋似弈笑。
秋似弈笑起來時和平日裏不大一樣,雙眼粲然生光,令他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回神了,有些無奈地看着自己的同門。
身為醫者,他們時常要與病人親密接觸,因此必須心如止水,絕不可以對病人動些不該動的心思。
可這些同門,此刻雖極力忍住,微微泛紅的面頰還是泄露了他們的心思。
莫紫鳶忍不住又朝秋似弈看去。
她還是不太明白,那些同門怎麼出了一趟山谷,回來就像是被蠱住了一般。
先是天天念叨着什麼“雙榜第一”,得知江近月竟然來到藥師谷尋醫問葯后,更是恨不得日日拉着她詢問情況。
今日見到本人,居然還看得愣住了。
小孩子們看到秋似弈如此驚訝尚能理解,畢竟他們年紀小,對美的事物有種本能的追求。但這些同門都多大了,竟然還能看一個人看得愣住。
莫紫鳶在心中無奈一嘆,主動朝秋似弈走了過去,說道:“好了,最後一個參加大會的人到了,我們這就開始吧。”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回神。
見沒人再盯着自己看,秋似弈微微鬆了口氣。
他已經想好了,等會兒第一個就要被淘汰出局。
畢竟若是他認真比的話,一群小孩子肯定會輸給他,到時候說不定會難過地哭起來。
尤其是薛子安,那天晚上哭了許久,一看就是個小哭包。
“今日我們比試的是喝葯,請大家先分出五支隊伍來。”
分出五支隊伍?
秋似弈隱約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薛子安給牽住了。
薛子安一直以為秋似弈是谷中的醫修,沒想到他竟也是來治病的。
他們這些生病的小孩子,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集中起來去給谷主診治,可他卻從未見過秋似弈。
薛子安眨眨眼,瞬間明白過來。
秋似弈一定是剛剛進入谷中不久,所以他才沒見過。
既然秋似弈是剛來的,那麼他肯定不太會喝葯。
畢竟,自己第一次喝葯時難受得都吐了,直到一個月後才能飛快地喝完葯。
薛子安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保護欲來
。
這裏的小孩子都很會喝葯,只有秋似弈一個人是新來的,不太會喝葯,等下說不定會當場哭出來。
他要保護哥哥。
“哥哥你來我這一隊吧,我喝葯很厲害的。”薛子安牽住秋似弈的手,拉着他朝自己的小夥伴身邊走去。
見薛子安將美人哥哥帶過來了,幾個幼崽頓時興奮地踮起腳,喊道:“安安,快來,快來呀!”
薛子安挨個給秋似弈介紹道:“這是皎皎,這是思思,這是小舟。”
幼崽們擁上來,期期艾艾地問道:“哥哥叫什麼?”
秋似弈道:“江近月。”
“哦,月月。”一個小姑娘率先叫了出來。她性格活潑,也不認生,看向秋似弈問道:“我三歲了,月月你呢?”
秋似弈:“……”
他求助地看向傅九寒。
作為資深宿主,秋似弈扮演過的角色數不勝數,唯獨沒有當過小孩子。
可讓他對着一群幼崽冷臉,愛答不理,卻又做不到。
傅九寒走過來,看向秋似弈道:“他啊,五歲不能再多了。”
宋皎點點頭,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只有三歲,五歲已經比她大了接近一倍,確實是大很多了。
秋似弈瞪着傅九寒,還未來得及說話,就有醫修端了葯過來。他伸手接過,朝幼崽們看了過去。
若只是他一個人,自然是想出局就出局,可如今卻被迫和幾個幼崽組成了一隊。
要是因為他一個人,害得幾個幼崽輸了,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罷了,也許他天生就是什麼都要拿第一的。
治病大會,自然也要拿第一。
秋似弈端起葯,準備等比賽一開始,就馬上一飲而盡。
莫紫鳶見幼崽們和秋似弈都端起了葯碗,便高聲道:“比試現在開始。”
秋似弈拿穩葯碗,一低頭就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腥臭之氣。
他踟躕着,閉上眼喝了一大口。
瞬間就被苦得說不出話。
想來,之前是因為有鮫人血,葯才會有回甘之效。秋似弈深吸一口氣,再次埋頭去喝,還沒喝幾口便聽莫紫鳶道:“勝負已分。”
秋似弈望着自己還剩大半碗的葯:“???”
他下意識地朝薛子安看去,卻見小哭包不僅沒哭,還將葯喝得乾乾淨淨。
秋似弈大為震撼,薛子安喝葯時居然連眉頭都不皺的?
“勝出的是……”
秋似弈沒好意思聽下去,總之因為他的緣故,勝出的不是他們這一隊。
“沒事的哥哥。”薛子安小聲安慰道:“哥哥你已經很棒了!”
“是啊,我第一次喝葯都哭了,哥哥沒哭真厲害。”
“月月,雖然我們輸了,但還是要把葯喝完哦。”
秋似弈聽着幼崽們努力地哄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端起碗擋住了自己的臉。
“哥哥,就剩下一點了,馬上就能喝完了。”
“月月……”
秋似弈這輩子喝葯都沒像今日這麼快過。
因為再不喝完,他就要一直聽着幾個幼崽鼓勵他。
終於,一碗葯喝下了肚,秋似弈只覺得嘴巴里都泛着苦味。
耳邊傳來莫紫鳶的聲音:“下面進行第二場比試。”
還有第二場比試?
秋似弈正想找個法子拒絕,可心念一轉,又覺得不行。
他是不是應該……帶着幾個幼崽贏一次。
很快便有醫修過來,帶着幼崽們尋找合適的地方去行針。
秋似弈抬頭,便見幼崽們魂不守舍,眼巴巴地朝
他看過來。
他將糖放入儲物袋裏。
不是應該,他一定要帶他們贏一次。
不過,喝葯比得是誰先喝完,這行針要靠別人,總不能還是比誰更快吧?
秋似弈正疑惑着,便聽莫紫鳶繼續說道:“這第二場,是比誰最晚哭出來。”
最晚哭出來,這還不穩贏?
在秋似弈的記憶里,他還沒哭過。
不過那幾個孩子不知道會不會哭。秋似弈下意識朝他們看過去,就見薛子安眼睛微微亮起,喊道:“哥哥,我不會哭的。我已經一個多月扎針時都沒哭了。”
他這話一出,其他幼崽也不甘示弱地說道:“我也不會哭的。”
秋似弈點點頭,暗道這回一定贏了。
很快,莫逢君就走到了秋似弈的身邊。
見到莫逢君,在場醫修都微微抽氣。谷主的針法極為猛烈,一針下去就會令人慘叫連連。
眾人擔憂地看着秋似弈。
秋似弈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然而當銀針入體的剎那,他的瞳孔驀地睜大。
疼疼疼。
所有思緒都逐漸模糊,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秋似弈極力咬緊牙齒,不讓牙齒髮出打顫的聲音。
銀針在他的身上遊走,像是尖刀扎進他的經脈。疼痛令他頭暈目眩,隱約感覺到有人握住他的手,給他渡靈氣。
秋似弈努力去聽周圍的聲音。
沒聽見哭聲。
他暗自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能帶着幾個幼崽贏回一局。
時間緩緩流逝,秋似弈雖疼得厲害,但仍分出心神去聽有沒有孩子哭了。
對待疼痛最好的解決之道,便是將心緒轉到其他事物上去。
出乎秋似弈意料的是,這麼久了竟沒一個孩子哭出來。
越來越多的孩子扎完針,有好多孩子小聲喊疼,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掉。
莫紫鳶站起身,暗道這第二場比試只能宣佈平局了。
然而她正要宣佈,忽然聽見了一道細弱的哭聲。
莫紫鳶凝神看去,發現哭的是薛子安。
薛子安已經扎完了針,此刻正小心翼翼站在離秋似弈不遠處,看莫逢君替他行針。
秋似弈的狀態實在很遭。
他緊閉着眼,面色蒼白如雪,顯然已是意識昏沉。
但即便是意識昏沉,他也是隱忍的。
明明胸口因疼痛而劇烈起伏着,他的雙唇卻緊抿着,抗拒着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宋皎也湊過來,盯着秋似弈看,看着看着就哭了。
莫逢君收回針,示意傅九寒先過來照顧秋似弈,自己並未在此地停留太久。
出手救秋似弈,已經是他計劃之外的事情,他不能再與秋似弈接觸更多了。
否則離開了藥師谷,變回洛逢君后,許多事情將無法下手。
傅九寒低頭見秋似弈眼睫輕顫,這才驟然鬆開了一點手臂,不敢將他抱得太緊。
他剋制地扶着秋似弈,問道:“還好嗎?”
秋似弈胡亂點了點頭。
意識漸漸回籠,秋似弈第一時間朝幼崽們看去。
卻見他們各個雙眼含淚地看着他。
看來這一回又要輸了。
秋似弈怎麼也想不到,幼崽們被醫修扎針時沒有哭,倒是看自己扎針時哭了。
他一時有些無奈,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麼狀況,居然把小孩子都惹哭了。
正想着,秋似弈的右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秋似弈低頭,只見那個叫“皎皎”的小姑娘眼睛微紅,從懷裏摸出一顆糖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月
月。”
宋皎認真地說道:“醫治我的姐姐說過,扎針會很難受,吃顆糖就不難受了。”
“但我現在扎針已經不難受了,所以不需要吃糖。”
“給月月吃吧。”
薛子安一聽,也從懷中掏出了好幾顆糖,放在了秋似弈的手心。
秋似弈垂眸,只見手上多了好幾顆糖,皆是用彩紙包着,看起來五顏六色的。
他看着幾個幼崽柔軟的發旋,手指微微收攏,將糖握住了。
莫紫鳶站出來宣佈比試結束,明日繼續。
秋似弈還未來得及開口,薛子安他們就抹去眼淚,鼓勵道:“哥哥,明日我們一定會贏的。”
“吃顆糖,就不會那麼疼了。”
這下,秋似弈拒絕的話是徹底說不出口了。
參加就參加吧,不吃糖是他最後的底線。
直到幼崽們都離去了,傅九寒才看向秋似弈說道:“谷主說了,半個時辰后要繼續下一輪行針。”
還要來?
秋似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入夜。
秋似弈緩緩睜開眼,眼中露出意外之色。
今日,他總共被莫逢君扎了五次,到了後來只覺得胸口炸裂,身體發軟,直接昏了過去。
但此刻醒來,他竟感覺到身體鬆快了許多。
像是,身體真的開始好轉了。
秋似弈忍不住將這件事告訴了系統。
140也是一陣激動,趕緊說道:“宿主,再試試吧。這一回可是兩位主角聯手救你,說不定真的可以呢!”
秋似弈點點頭。
莫逢君的醫術自不必說,傅九寒也同樣傾盡了力量,想讓他好受一些。
再試試吧。
這個念頭一起,秋似弈的經脈又開始疼了。
彷彿剛才的鬆快只是錯覺。
秋似弈低低喘息起來,沒有吵醒睡着的傅九寒。
他攥緊被子,心中湧出一點煩躁。
秋似弈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得到希望再失去,遠比從一開始就失去要痛苦。
希望,是最珍貴也最殘忍的東西。
秋似弈閉着眼睛,忍過了一波疼痛。
他的腦中,莫名浮出了幼崽們念叨了半天的話。
吃顆糖就不難受了。
這話秋似弈可不信,那都是騙小孩的。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摸出了一顆糖。
彩色糖紙落在他蒼白的掌心上,像是瞬間注入某種生機。
秋似弈盯着看了一會,剝開糖紙,將糖丟到了嘴裏。
一股甘甜的氣息在他唇齒間盪開。
秋似弈一點點將糖吃完了,目光落在了掌心皺巴巴的糖紙上。
他遲疑片刻,將彩色的糖紙展開,撫平了褶皺,然後收進了儲物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