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

縱我

-你希望是誰?

潮濕又混亂,記憶里還有光影和酒精。

幾縷陽光透過玻璃照到趙霧靈的側臉,她被曬得有些睜不開眼,窩在於爽旁邊的懶人沙發里看時尚雜誌。

於爽的小家被收拾的明亮又溫暖,鋪到茶几附近的地毯,投影機旁邊花瓶里插着的新鮮花束都顯示着主人的用心,地上東西堆了一地,前段時間環京開業,品牌方送了不少禮物,於爽自顧不暇地在梳妝枱附近收拾,抽出空隙時間扭頭看向趙霧靈,催促她。

“你不是要回你家老宅那邊,還不走?”

趙霧靈隨手把雜誌放在一旁,盤腿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真絲質的抱枕被她抓得有些變形,回憶湧上來讓她頭痛,趙霧靈語氣有些遲疑。

"於爽,昨天晚上你找到我的時候旁邊還有沒有...別的人?"

於爽正在仔細挑揀要給助理的東西,邊動作邊回答,語氣帶着點埋怨:“沒有啊,我說你也是,去個衛生間也能出岔子。”

趙霧靈半天沒回消息,於爽擔心地找到洗手間附近,發現她在卡座上睡得正香,酒吧就在於爽租的房子附近,於爽費了不少力氣才把趙霧靈帶回來。

趙霧靈蹙眉,神色還是悶悶不樂,於爽彎腰把抱枕撿起來擺好,疑惑發問:“怎麼了靈靈?”

趙霧靈靠在沙發上,聲音有些悶地回答:“沒什麼,可能是做夢吧。”

男人腕錶接觸的冷感彷彿還殘存在皮膚上,真實到還可以回想起細節,趙霧靈仰頭靠在沙發上,吸氣又呼氣,隨起伏露出纖細白皙的一截脖頸。

所以,為什麼會做那麼奇怪的夢?

夢到江也……親她。

-

趙家的老宅是一幢臨近海邊的半山別墅,白牆紅磚,很素雅別緻的色調,之前修路時還故意避開了這一截,安靜又祥和。

門口站崗的是跟着趙平北很多年的警衛員,警衛員認出趙霧靈的車牌,車還沒到就抬桿。

下車,趙霧靈穿過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花園和噴泉,進門時沒見到趙平北和趙平南,應該是在書房處理事情,沈含韻靠着軟墊,老宅的傭人捧着的中午的菜樣在給她確認。

“就先這樣,每人再添一例綠豆百合湯。”

沈含韻抬頭吩咐傭人,耳墜上漂亮的紅寶石隨之輕晃,趙霧靈順勢坐到她身邊,沒說話,側着身,下巴輕輕靠在沈含韻的肩附近。

沈含韻年輕時候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舉手投足間是歲月難敗的古典氣質,面對趙霧靈則更多幾分疼愛。

玻璃碗裏的車厘子拔掉梗喂到唇邊,還嫌不夠,沈含韻拿手帕幫她擦額角的汗,語氣心疼。

“怎麼不叫司機去接你,夏天暑熱,熱壞了又要難受。”

趙霧靈還在想昨晚過於綺麗旖旎的夢境,臉色不太好,沒說什麼。

沈含韻不贊同地看了眼站在旁邊的司機,手扶着在趙霧靈肩膀仔細看她:“是不是最近忙工作的事情累着了,要不要讓你爸爸去打個招呼?”

幾句話的事情,趙平南的女兒沒道理在淮城還要看別人的臉色。

趙霧靈笑了笑,打斷:“別,還算挺順利的,千萬別讓伯父和爸爸摻和。”

趙霧靈站起來,伸手把背着的包放在一邊,左右看了看,很快地轉移話題:“沒什麼,堂哥呢?”

沈含韻伸手攏了攏披肩,眼睛望向鐘錶:“他早晨去了趟山頂別墅,剛剛又說要去見客戶,應該就回來了。”

山頂別墅里住着趙明修的母親,趙霧靈的記憶里大伯母總是很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旁邊是偶爾滴滴響的機器和數不清的藥瓶,以及,大伯母不被允許離開山頂別墅。

不被醫生允許,也不被大伯父允許。

包括家宴,大伯母也不會出席。

沈含韻的注意力被轉移到別的地方,繼續看菜式,趙霧靈鬆了口氣,傭人遞過來準備好的夾板和紙,趙霧靈握着鉛筆隨意勾勒茶几上玻璃碗裏車厘子的形狀。

輕微的響動傳來,趙明修推門而入,劍眉星目,傳統的俊朗長相,趙霧靈露出笑意,起身,幾步快走到他身邊。

“喏,送你。”趙霧靈隨手把手裏的紙塞到趙明修懷裏。

趙明修順手脫掉西裝外套,彎唇,把紙張拿遠了一點觀察,趙霧靈只是打了個型,粗糙的線條太過意識流,沒得出結論。

“牌子貨,幾多錢?”剛剛見的客戶是港澳來的,趙明修故意學港腔,挑眉問她。

趙霧靈微微上揚的眼睛裏藏着壞,語氣沉下來,一本正經:“大畫家趙霧靈本人的畫作原稿,無價之寶。”

趙明修笑得更厲害,伸手要刮她鼻子:“哪有自己說自己是大畫家的。”

趙霧靈本能地往後躲,又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咬唇,伸手奪回來素描紙,又回到剛剛的位置附近翻找自己的包。

中飯是沈含韻一例一例看過的菜式,避風塘炒蟹和脆皮乳鴿,還有擺盤素雅的素菜,廚師精心烹飪,自然好味道。

飯桌上很安靜,趙平北是很端莊堅毅的長相,又身居高位多年,不怒自威。

因為要見向來嚴厲的伯父,趙霧靈穿得很講究,方領及膝的黑裙子,淡白珍珠扣,她的綠豆百合湯里加了一小塊黃/冰/糖,趙霧靈拿着湯匙攪動。

直到吃完飯才算鬆了口氣,大家一起坐着聊天,電視開着權當作背景音。

財經頻道的主持人穿着幹練的西裝報道。

“各位觀眾大家好,歡迎收看今天的財經頻道,昨日國內淮證指數收跌0.06%報3258.21點,港證成指漲......”

期間趙平北詢問起趙明修的項目進展。

“還好,在談融資了。”

趙明修眉眼裏疲態不是假裝,研發前期幾乎和燒錢無異,轉化成果又沒有達到預期,之前接觸的私募公司都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趙平南喝了口茶才轉頭,寬慰面容嚴肅的兄長:“年輕人嘛,多經歷點挫折也是好的,多點磨礪……”

趙霧靈被迫在旁邊一起聽講,心不在焉,注意力分給手機的微信界面。

李遠川給的名片上印着手機號碼,趙霧靈只能祈禱江也沒有把工作號交給助理打理的習慣。

“多位基金經理公佈投資情況,減倉比例增多......”

電視裏的聲音繼續。

混亂的紅綠線條閃爍,主持人的語調隱隱有些上揚。

“為此,我們採訪了致遠資本的創始人兼行政總裁江也先生,希望可以從中了解目前國內頭部私募基金的相關情況。”

......

江也?

先看向電視的反而是趙明修,趙霧靈像暫時被剝奪掉聽覺,怔了好幾秒,才眨眼。

看到電子屏幕里的江也,他的西裝是手工定製,因為很合身,襯得他英俊斯文。

周圍記者不時地遞過來話筒,李遠川隨行,替他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江也的眉眼還是冷的,笑意不抵眼底。

畫外音介紹他頂級名校的出身,介紹他對賭成功,一夜進賬將近兩億美金,在名利場一戰成名。

偶爾有閃光燈拍到他的臉,江也略有些不耐煩地皺眉。

冷漠而拒人於千里之外。

對趙霧靈來說,現在的江也無疑是陌生的。

她更熟悉穿着白襯衫解題,被她吻上唇角時候會妥協的江會長;而不是西裝革履,運籌帷幄的江也。

趙霧靈還在出神,手機突然叮咚一聲。

她低頭,發現是江也通過了她的微信好友申請。

本來兩個人是有微信好友的,後來分手,趙霧靈心虛地刪掉了所有江也的聯繫方式。

屏幕上是例行公事的提醒。

【你已經添加了JY,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趙霧靈低頭,手指敲了敲手機側邊,頓了頓,打字。

【wuling亮晶晶:我是趙霧靈。】

很奇怪的,像自我介紹般的口吻。

左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財經頻道的主持人還在不知疲倦地播報,趙明修在描述公司未來的規劃,趙霧靈恍惚聽見自己的心跳。

良久,他回復得很簡單。

【JY:我知道。】

趙霧靈的微信名好多年沒變,叫wuling亮晶晶。

是因為趙霧靈小時候口齒不清,把星星亮晶晶讀成自己的名字。

趙霧靈下意識地咬唇,唇釉在她唇上暈染開,生拉硬拽找了個話題切入。

【wuling亮晶晶:江也】

【wuling亮晶晶:昨天晚上很忙嗎?】

觸感和零散的記憶太過於真實,她需要再確定一次。

-

淮江宴的佈置得很雅緻,過道里鋪着厚重柔軟的暗紅色地毯,牆壁上是中世紀的小幅油畫,轉角處裝飾着鮮花。

張晚晚和幾個網紅同行跟在介紹人的身後,她小心地伸出手偷偷摸花瓣,才發現是時令的新鮮真花,指尖接觸的地方還有淡淡的幽香。

快要進門時候介紹人回頭,壓低聲音吩咐:“進去別亂說話。”

張晚晚撇嘴,猜測今晚的客戶應該又是大腹便便,喜歡在飯桌上夸夸其談追憶自己發家史的公司老總。

進去以後先是陳列着紅酒瓶的隔檔,繞過去,煙霧繚繞里張晚晚看清暗色的大理石桌面,旁邊的小置物桌上放着紅酒和雪茄盒。

走近了才發覺剛才的想法錯了,西裝隨意放在一旁,坐着的四個人在打牌,都很年輕,氣質不俗,站在旁邊的那個張晚晚認識,叫王卓森,家裏是做房地產的。

上周他們在酒會上見過,王公子出手闊綽,給她買了個愛馬仕。

他們牌也打得隨便,王卓森扶着椅子邊站着看牌局,過了會兒像是想起什麼,懶散地開口:“江也,我聽林驍說你最近想投軟件,怎麼,有搞頭?”

王卓森本人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但江也不是啊,聽林驍說江也會親自負責那個項目,他想着跟投一點,有口湯喝也不錯。

江也的手機在旁邊震動,他垂眸,看着牌,語氣聽不出喜怒,換了個模糊的措辭:“談不上。”

如果項目不是趙霧靈的堂兄負責的,他看都不會看一眼。

王卓森是人精,聽出江也話外的意思,很快轉移話題,撐着椅子起身,看見張晚晚她們。

王公子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見過張晚晚這一茬,眯着眼看了眼,曬笑一聲,伸手:“愣着幹什麼,過來啊。”

......

張晚晚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是在叫她,艱難地邁開步子移過去。

坐着的人她雖不認識,但也知道不是好脾性的主兒,不敢輕易靠近,唯一認識的王卓森還站着,她躊躇地站在一旁,有些局促。

王卓森不耐煩地打量她,似乎是想起來什麼,手扶着椅子補充:“晚晚是吧,電視上演神神鬼鬼的那個。”

最近開播的小成本網劇效果出乎意外得好,張晚晚在裏面飾演女四號,有一些知名度。

張晚晚動作遲疑地張嘴,想解釋她那個叫仙俠劇。

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打斷,一圈牌恰好結束,坐在裏面的人似乎有事情,起身往外面的露台上走去,王卓森順勢接替他,在椅子上坐下,動作熟練地切牌。

雪茄被他叼在嘴裏,王公子抬眼打量在旁邊動作僵硬地站着的張晚晚,嘖了一聲,大發慈悲提點她:“去,給江總點根雪茄。”

江總?

張晚晚不認識,但剛剛也隱隱約約聽見,江總,是她右手邊的男人。

張晚晚哦了聲,走到在旁邊的置物桌旁邊,她不太會用剪雪茄的工具,手忙腳亂地弄了好一會兒。

張晚晚從旁邊繞過來,把剪好的雪茄遞給江也,伸手準備點燃。

江也沒接,隔着雪茄的裊裊煙霧瞥了她一眼,平淡而漫長的一眼,直到張晚晚手指微微蜷縮,他收回視線。

沒接,但也沒開口拒絕。

張晚晚弄不清事情的發展情況,拿着東西的手僵在半空中,但毫無疑問,江也對她不是善意的。

周圍一起來的女伴在角落裏小聲掩面笑,張晚晚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看她笑話。

氣氛安靜了一瞬,王卓森眯眼,隨即掩面咳了聲,嫌棄地看向張晚晚:“把東西放下啊,一直舉着幹嘛。”

張晚晚像被點醒,慢半拍地放下雪茄和點燃器,又動作僵硬地坐回原位。

“這呆呆傻傻的顏樣子還演戲呢,再說。”王卓森嘖了聲,抬眼仔細打量了眼張晚晚,繼續抱怨,“這長得也不好看啊。”

“是,我長得不好看。”

事實上張晚晚絕對稱得上漂亮,唯一劣勢的是她的眼睛微微上挑,這種眼型讓她比別人更具攻擊性,在爛俗的熱播劇場裏,這種眼型往往是惡毒女配的標誌。

但給錢的是大爺,此刻張晚晚也沒心情辯白,勉強扯起嘴角附和。

坐在一旁的江也眼神還在牌上,突然出聲。

“眼睛的形狀,很漂亮。”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很淡,最普通不過的口吻,像是在談論市場的一支股票。

剛剛還在嘲笑張晚晚的女伴突然停住,面面相覷,王卓森同樣驚訝地挑眉。

因為這樣的話,江也從來少講。

江也的誇獎來得太突然,張晚晚臉頰染上頹紅,幾乎要忘記剛剛遞雪茄的尷尬。

心跳平白都加快,張晚晚抬頭悄悄看他。

毫無疑問江也是英俊的,昏暗裏也是極為優秀的骨相,金絲眼鏡平添幾分斯文。

張晚晚不懂什麼是私募基金,卻敏銳地認出江也左手的腕錶,江詩丹頓的限量款,公價炒到三百多萬。

高不可攀。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剛剛親口誇她的眼睛好看。張晚晚深呼吸,想,如果,得到他的垂青呢?

她坐在一旁,握緊的手心都被指甲弄疼,才掩住內心的波濤洶湧。

沒過一會兒祁逸飛回到包廂,坐下后和江也談事情,因為還有別人在,他們說話很隱晦。

祁逸飛說得多一些,江也更多是在聽,偶爾發表意見。

張晚晚聽不懂,就安靜地坐在江也身邊的位置,不時地幫忙遞一些東西。

聚會快結束時,旁邊的女伴頻頻投過來羨艷的目光,張晚晚反而苦笑。

她原以為江也會再說些什麼,或者交換聯繫方式什麼的,但江也的話更像是臨時起意,沒了後文。

她坐在旁邊這麼久,江也完全當她是空氣,分給手機的注意力都比分給她多。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江也低頭看腕錶,手機微信的聊天界面還停留在三十分鐘前,趙霧靈試探他昨晚在做什麼。

他看見了,但故意現在才回。

【JY:還好,昨晚在公司加班。】

過了很久,趙霧靈沒繼續回消息,江也沒有追問。

包廂里故意打下來的光是昏黃的,讓氣氛平添幾分曖昧,牌被他反扣在桌面上,他似乎心情甚佳,嘴角噙着幾不可見的笑意,清瘦的指節在牌面上輕叩。

傳說里有一種羽毛艷麗,最為珍貴的鳥類,天真爛漫不設防,極易被捕捉,但也很聰明,如果第一次被逃脫,就很難再次遇到了。

所以要等待時機,要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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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我嬌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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