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

縱我

手機屏幕一直亮着,聊天內容還停留在江也的回答上,趙霧靈沒回復,因為覺得有點尷尬。

從江也的視角來看恐怕更奇怪,分手多年後前女友發來語焉不詳的短訊,怎麼看都覺得有點曖昧。

更讓人煩躁的是江也的態度,趙霧靈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但不可否認,昔日的舊情人再見面,把你當做陌生人這件事本身——

就讓人氣韻難平。

趙霧靈有些煩地按滅手機,沙發上的談話還在繼續,不久后兩個長輩起身,趙霧靈跟着站起來,趙平北向來嚴格要求趙明修,對趙霧靈卻算得上慈祥的伯父,眯着的眼睛帶出皺紋,對她說話。

“靈靈都長成大姑娘了,前段時間下面剛升上來一個處長,我看着倒是一表人才,人也不錯,哪天把他叫到家裏,讓靈靈相看相看。”

趙霧靈不好反駁,敷衍地笑了笑沒說話。

倒是沈含韻瞥了丈夫一眼,邊整理披肩邊開口:“我倒不求什麼有本事的姑爺,寧肯人軟弱些,事事順我們靈靈的意,別受委屈才好。”

家裏說一句富貴滔天也使得,只要趙霧靈喜歡,總不會過得太差。

趙平南在旁邊好脾氣地笑笑,手安撫性地捏了捏自己夫人的肩膀,寬慰她:“大哥也只是隨口說說,有合適得見見而已,又不是要給靈靈定下來。”

兩個男性長輩又說笑了幾句,就叫了趙明修去書房,應該又是生意上的事情。

趙霧靈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繼續剛剛被擱置的畫,沈含韻拿湯匙攪拌花茶,腦海中倒是浮現出合適的對象,笑了笑,和趙霧靈閑聊。

“靈靈,你還記不記得你楊叔叔家的小兒子,讀書時候和你在一個班的那個?”

趙霧靈沒抬頭,手順着紙張邊緣勾勒出形狀:“楊程宇?”

“是這麼個名兒,”沈含韻誒了聲,放下茶盞,似乎回想起什麼,語氣有點嗔怪,“小時候你們兩個天天鬧得人不得安生,倒是麻煩了你大伯父不少。”

趙楊兩家關係親近,楊程宇和趙霧靈兩個人勉強算得上一句青梅竹馬。只不過楊程宇讀書時候比趙霧靈還混球,不少出格的事都是他帶着趙霧靈乾的。

鬧劇持續到楊程宇去念軍校才算消停,部隊通訊管理得嚴格,更別說倫敦還有時差,兩個人聯繫得少了很多,不過倒是斷斷續續一直有聯繫。

沈含韻心思一動:“前段時間約着打牌,他姑姑說程宇快要調回來了。”

這個趙霧靈倒是沒聽楊程宇說起,正準備仔細問問的時候手機叮咚作響,王憶秋的消息頂在電子屏幕的最上面——

【博藝畫廊的經理現在在工作室,靈靈你方便的話過來一下,把三方合同簽了。】

-

臨近傍晚,天色昏暗,周邊的商鋪被色調分成不同的光塊,趙霧靈伸手推開工作室的玻璃門。

工作室半開放公共區域,岑青山和王憶秋坐在的素凈白桌旁翻看畫冊,王憶秋邊翻開畫冊邊和岑青山談話,餘光瞥見剛進來的趙霧靈,扶着桌子邊沿起身,和她寒暄。

“靈靈來了啊,真不好意思突然通知你,路上還順利嗎?”

趙霧靈伸手將耳邊的頭髮理好,彎唇笑了笑,回答:“還好。”

郊區離這裏有點遠,老宅的司機送她過來的。

王憶秋點頭,手撐着幫趙霧靈拉出椅子,又抬高點聲音叫助理過來。

工作室的助理叫笑笑,是個剛畢業的年輕女孩,端着托盤走進來,動作很利落,放下咖啡后把托盤上的一沓紙遞給王憶秋。

還帶着油墨味的代理合同打印了一式三份,只差岑青山的簽字。

王憶秋最近右眼皮跳得厲害,總擔心節外生枝,現在才算放下心來,低頭挨份仔細檢查,連同簽字筆一起放到岑青山手邊。

趙霧靈最近才從倫敦歸國,但博藝畫廊還是計劃代理她的兩幅油畫作品,並在之後的畫展上展出。

岑青山摸着自己的啤酒肚從椅子上直起身來,手握着合同邊緣,觀察趙霧靈,很年輕,海藻般的髮絲遮住肩頸處白皙的肌膚,讓人驚艷一張臉,他笑得眼角皺起來,語氣很熱切,攀談。

“趙小姐的導師身體還好嗎?一幾年去倫敦參加畫展的時候有幸見過他老人家一面。”

這也是畫廊決定代理畫作的重要原因,趙霧靈在淮城的畫壇暫時沒什麼名氣,但萬里之外,趙霧靈的導師牢牢把握着倫敦藝術圈的話語權。

有名得很,趙霧靈是他為數不多肯承認的學生。

又交談了幾句,王憶秋笑着催促,岑青山拿起筆準備簽字的前一秒被突兀響起來的電話鈴聲打斷。

岑青山無所謂地瞥了一眼,神情卻很快變化,起身,笑着和王憶秋解釋:“抱歉,我先去接個電話,有點急。”

有什麼電話不能簽個名字再接的?

王憶秋心裏腹誹,但臉上還是得體的表情:“當然,您先忙。”

岑青山剛離開視線,王憶秋壓着聲音囑咐趙霧靈,又忍不住看錶。

趙霧靈手撐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點頭,耳墜上的流蘇偶爾有着細微的晃動。

“咳,王總監——”,岑青山從露台回來,神色有些複雜地看了眼趙霧靈,又看向王憶秋,似乎很難啟齒的樣子,“畫的這個事情——”

岑青山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還在努力思考怎麼措辭,沉吟了半天才開口。

“其實趙小姐是很有靈氣的畫家。”

語氣乾巴巴的。

王憶秋右眼皮又開始不適,勉強笑着,把合同朝岑青山方向推了推:“哪裏,您言重,簽完合同一起吃飯,我訂了位子。”

岑青山沒接話,表情為難地繼續解釋:“但是吧王總監,我們畫廊季度也是有相應指標的,接下來有梵高主題的一個群展,趙小姐的畫風格可能不太合適,我們意思是合同先放放,手上還有別的項目要做。”

……

王憶秋嘴角的弧度幾乎一秒鐘抹平,知道剛剛那通電話是來截胡的了,語氣有些冷,沒給岑青山留面子。

"岑經理,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合同洽談也有半個月了,早不說不合適,臨了簽合同你說我們的畫不合適,那之前是陪着您過家家呢?"

洽談的時候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氣氛陷入尷尬,岑青山厚臉皮地擠出笑容,寬慰王憶秋:“也不算白費努力,這不是彼此了解了嗎,以後有機會一定合作。”

王憶秋臉色明顯不好看,自顧自收拾好文件,低頭看消息動了動嘴唇,忍住沒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來。

兩個人還在無聲的僵持,“啪——”得清脆一聲,杯子掉在地板上,褐色的液體蔓延得流開,碎片零零散散落了一地,岑青山和王憶秋同時看過來,工作室的其他人也嗅出不對勁的味道,頻頻朝這邊探頭。

始作俑者趙霧靈臉上沒什麼表情,從椅子裏起身:“抱歉,我去趟衛生間。”

-

工作室連洗手間都力爭做到充滿藝術氣息,清新但不出格的香氣,洗手台的出水口做成白色浮雕形狀,趙霧靈扶着大理石檯面,對着鏡子出神。

手機持續地叮咚作響,畫廊群里有數不清的消息頂上來,趙霧靈看了一眼就覺得煩,右滑消息設置了免打擾。

向上滑,還有條新消息,王憶秋解釋說是魏從夢臨時截胡,表示願意降低百分之十的代理費,她又在淮城的畫壇小有名氣,畫廊做出這樣的決定不算奇怪。

趙霧靈沒回,順手按了關機鍵,手機震了震就熄屏。

高跟鞋踩在瓷磚上有節奏感的聲音由遠及近,清晰得傳進耳朵,最後在離趙霧靈不遠的地方停住。

趙霧靈抬眸,通過鏡子看到了在衛生間門口停住,笑得意味深長的魏從夢。

魏從夢也是工作室簽約的畫家,之前兩個人的交集並不多,嚴格來說,她們都沒見過幾面。

魏從夢穿着千鳥格的西裝,很乾練,妝容精緻,但因為有些三白眼,看人時候顯得有些凶。

兩個人誰也沒先開口說話,趙霧靈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擰開水龍頭,靜謐的空間裏只有簌簌的水聲作響。

魏從夢挑眉,似乎驚訝趙霧靈的安靜,接着笑着走到趙霧靈旁邊的洗手池旁,從包里取出東西,對着鏡子補口紅,開口。

“不好意思靈靈,我來簽代理合同,想補個妝,沒打擾到你吧?”

語氣謙和,但笑得隱約有些得意。

趙霧靈瞥了她一眼,確認自己和她確實沒有什麼矛盾,神情依舊是淡淡的,低頭,認真洗手。

趙霧靈沒說話,這在魏從夢看來無疑是宣告落敗的姿態。

還沒看到預想中的畫面,魏從夢沒忍住,開口:“趙霧靈,如果我是你……”

魏從夢得意洋洋地伸手,替趙霧靈關掉水龍頭,臉龐偏向她耳語,外人看來很親密的距離,但語氣綿里藏針,帶着譏諷。

“如果我是你,絕不會千里迢迢從倫敦回來自取其辱。”

魏從夢傾身過來,靠得太近,趙霧靈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撤開一步,抬眸看鏡子,語氣不以為意:“是嗎,一聽說我回國你就降代理費,我還以為是你在自取其辱呢?”

魏從夢神情僵了僵,給自己找補:“那又怎樣,參展的是我就夠了。”

趙霧靈點點頭,抽了紙巾擦手,笑着補充:“哦,不僅自取其辱,還蠢。”

魏從夢說不過她,冷哼了一聲:“有些人光嘴皮子厲害,畫賣不出去有什麼用?在倫敦你有個好導師,但回來淮城,還不是……”

趙霧靈對沒參加成這次畫展這件事說不上多麼失望,博藝畫廊確實是不錯的機會,但不是唯一的機會。

前提是魏從夢沒有衝進來一頓輸出的話。

魏從夢還在不斷地說話,趙霧靈本就不算好的耐心被她耗盡,細微的幾縷頭髮貼在脖頸間,趙霧靈伸手整理出來。

不耐煩地打斷魏從夢,趙霧靈有點上揚的眼睛閃過不耐,透過鏡子看她,原句奉還,最後一次提醒她:“魏從夢,如果我是你,我就簽了合同立馬滾蛋。”

“不然呢?”

不知道誰隨手把刮刀落在水池邊,趙霧靈隨手拿起來,在手裏比劃着晃了晃,對着鏡子說話:“喏,你試試就知道了。”

趙霧靈歪頭,耳墜的流蘇一晃一晃,她笑得有點捉弄人的意味。

“對了,我是不是沒告訴過你,我去倫敦留學是因為傷了人家裏沒擺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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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我嬌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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