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回到學校后，唐璃給他發送了短訊。和他上次發來的一樣，只有簡短的謝謝二字。

她撐着酒店的傘從學校門口走到宿舍。

來來回回數個小時，天色盡黑，雨又小了。

宋紫玉撐着傘走在她後面，兩人的傘都足夠大，夜裏視線不明朗，走一步停一步，既要注意水坑，又要避開瓷磚里積藏的臟垢。

宋紫玉叫了她一聲：“唐璃。”

唐璃：“嗯？”

“你覺不覺得——”宋紫玉斟酌了好幾次，還是沒能一次性說出口。

唐璃慢騰騰地走着，問她：“怎麼了？”

宋紫玉說：“程立秋的哥哥很帥？”

“……”唐璃抿了抿唇，“你說過一遍了。”

“你不覺得嗎？”宋紫玉一本正經道，“那會兒他把車開進學校，停到我們面前和你說話的時候，我就想說——這個男人好帥啊！”

唐璃“嗯”了聲。

“程立秋和她哥哥長得不是很像。”宋紫玉發出評價。

“是表兄妹。”唐璃說。

宋紫玉瞭然於胸道：“怪不得。”過了會兒又問，“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唐璃說：“之前你沒來的時候，程立秋和我說的。”

“哦——”宋紫玉忽然發出一聲八卦的笑音，“所以你和程立秋的哥哥見過很多次了？”

“沒有很多次。”三次而已。

“唐璃。說實話，我覺得她哥對你有好感。”宋紫玉抬頭看着前面那道薄弱的身影，好像一陣風就能颳倒，但她知道，小姑娘是身架纖細，骨肉勻亭，身材很好，凹凸有致。

宋紫玉這樣想着，前面的人卻忽然停住腳步。

她正納悶着，唐璃扭過頭來衝著她：“逗我玩兒呢？”

宋紫玉說這話雖有玩笑成分，可也不是空穴來風的。

她說：“這一路上，她哥哥可是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對你不僅態度好，還開了好幾次玩笑，我甚至懷疑，他是知道你打不到車，才說順路送你。”

唐璃聽她振振有詞，卻也不敢苟同半分。

“他回公司了。”

他比她大幾歲，早已步入職場。這種差距，唐璃無法比喻。

或許在情感方面，宋紫玉的經驗比唐璃確實要多。

她和她男朋友的故事，後來唐璃也聽她講過多次。

她把這段愛情形容為美女與野獸，唐璃說不信，她卻也不把照片公佈出來。

軍訓結束后，程立秋回來了，她看見宿舍空缺的床位，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沒想到竟然有人比我來得都晚。”

宋紫玉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學期見不見得到都是未解之謎。”

而唐璃，因為送給程立秋昂貴的生日禮物，已經開始在學校附近尋找兼職賺錢。

很俗的是，她考慮的方面很多，報酬佔據最主要因素，在學校周邊轉了一圈之後，幾乎就要與老闆達成共識，秦鉦的電話打過來，讓她先不要着急，他那邊兒有更好的。

---

唐璃到店的時候，已經過了吃飯的點。

晚飯不吃對她來講無可厚非，她並不覺得餓，只是秦鉦一直催促，看起來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唐璃有想過，這頓晚餐可能不止有兩個人。

順着服務員的引導，唐璃來到秦鉦面前。

果不其然，秦鉦的對面坐着一位長發及腰的高冷美人。

唐璃一眼望了過去。

那張在開學當日第一次經驗到她的臉龐，如今距離她更加近了。

猜到了，但還是有被嚇到。而且秦鉦和許美人的距離坐姿也很待考究，怎麼看，怎麼都有一股曖昧的氣息。

像是在談戀愛。

於是唐璃傻了眼，她顧不得其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秦鉦，又指了指許沉吟，而後難以置信地叫了一聲：“鉦鉦——”

秦鉦聽到這聲也很震驚，主要是因為，唐璃的聲色莫名顫抖，似乎是見證到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因為唐璃的這聲，許沉吟放下抵在耳尖下的縴手，側過眸子看了她一眼。

一個有點兒漂亮，又有點兒落魄的小妹妹。

說唐璃落魄，是因為今天下午沒課，她卻在學校附近轉了幾遭，和各位老闆交手，卻始終沒有拍板。

漂亮地沒有攻擊性。

唐璃察覺到這道目光，轉過臉看她，終於在那個瞬間看清了她的臉。

比之前的任何一個側臉都要驚艷，精緻。她的妝化得並不濃，可給唐璃的衝擊感一點兒都不小。她的眼神裏帶有一閃而過的揣摩，只是很快，那點兒微不足道的揣摩便化成了溫柔。

“璃璃。”秦鉦叫住她。

唐璃再次轉頭，表情淡然：“幹嘛？”

秦鉦騰開身旁位置，拍拍桌面，似乎坐在許沉吟對面，連他都變得沉着起來。

“坐。”

“合適？”她看了一眼許沉吟，又看向秦鉦。

秦鉦“喔哦”一聲：“你話真多。”又說，“不願意和我坐在一起就直說，我去對面可以了吧？”

唐璃怎麼不懂他的小心思，笑着點頭：“趕緊的。”

沒有多餘的寒暄，唐璃坐下后，許沉吟把菜單遞到她面前，問她喜歡吃什麼，別客氣。

許沉吟說這話的時候，唐璃敏銳地捕捉到秦鉦臉上出現的表情，不是刻意的笑，總之耐人尋味。

這一抹笑短暫得讓人無法察覺。等到許沉吟將注意力集中在唐璃身上，然後才去看秦鉦，而那時的秦鉦，已然恢復正常。

“你最近很缺錢？”他問。

唐璃頭也不抬地看着菜單：“缺啊，有什麼兼職可以給我介紹。”

秦鉦蹙眉：“你怎麼會——？”

唐璃迅速點了兩道菜，又將菜單遞迴給許沉吟手裏，面上帶笑，轉過頭去看秦鉦，那笑就又不見了：“怎麼了？”

秦鉦看着她：“沒怎麼。”

唐璃如實相告：“前幾天舍友過生日，送了她禮物。”

秦鉦想了想，表情緩和許多，顯然是想到了什麼：“就你那個特別有錢的舍友？”

許沉吟聞言，自然而然地看他一眼。秦鉦解釋道：“璃璃有個巨有錢的本地舍友。”

“本地舍友。”許沉吟閑聊說，“那不應該沒有錢。”

唐璃不想繼續探討這個話題，對她現狀並沒有什麼意義，要笑不笑地看着對面倆人：“你和學姐？什麼情況？”

“沒什麼情況，真八卦呀你。”

“……”

他們這餐，態度自然，雖然秦鉦鮮少會在唐璃面前表現的如此這般，但唐璃還是能懂得，畢竟任何人相處的模式不同。

以對待朋友之姿去對待喜歡的人，那必然態度不可取。

秦鉦離座之際，桌上只剩兩個女孩，視線不可避免得撞上。

許沉吟掏出手機，對唐璃說：“我給你推個號碼，是一家咖啡廳的店長，他那裏時薪應該比你今天問過的都要高，只不過不在學校附近，你可以選擇周末兼職。”

論年紀，許沉吟比唐璃大不了多少，可輪資歷，對方畢竟比她在這裏多待了一年，一年下來，認識的人比她多得多。

唐璃掏出手機，加了許沉吟和店長的聯繫方式。店裏燈光雀躍，照得人慵懶又柔和。

“還有一種方法。”許沉吟說，“之前我舍友在天橋和廣場擺攤兒賣飾品，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創業，那東西成本很低，只需在下午到晚上出攤，利潤很大，也有風險。”

唐璃很感興趣，認同道：“這個，還挺好的。”

充足經歷，時間自由，不受人擺佈，利潤百分之百。

年輕的唐璃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許沉吟打了個響指：“沒錯。”她笑着，“我還以為你會覺得不太好，之前我和我舍友一起做過，但是後來因為時間問題，就沒有繼續。”

“你如果想做，我給推薦幾個人流量多的地方……”

“喂。”

兩人同時，轉過臉去。

“聊什麼呢？”秦鉦走到桌邊，瘦高的身材在店裏很顯眼，“走吧，單買好了。”

幾個人並排往店門外走。

道路一側，三人並排，路燈把人影拉得老長。有唐璃在，秦鉦不好意思表現出什麼，空氣稍微安靜下來，他對唐璃說：“要不你先回去吧。”

唐璃愣了一下：“你們不回去了嗎？”

秦鉦咳嗽一聲，踢踢腳下的石子：“叫你回就回，話這麼多。”說完這話，他還看了許沉吟一眼。

唐璃終於會意：“哦。”

秦鉦：“回去好好休息。”

唐璃扯起唇角：“看在你請我吃飯的份上，拜拜。”

許沉吟招手：“再見，唐璃。”

回去路上，唐璃不可避免得亂想了幾分。但很快就又收回，覺得自己實在想得太多。

手機屏幕閃爍，咖啡店店長發來消息。唐璃收回思緒，對對方表明自己的用意。

關於咖啡店兼職，很多大學生都在做。店長言簡意賅，要求唐璃周末前去面試，有關面試，無非是對言行舉止的考核。

唐璃沒有怯場，而且店長誠意滿滿，發來的時薪報酬比學校附近多得多。

與店長溝通完畢，唐璃還需要完成一份軍事理論報告，宿舍的兩位早早完成任務，躺在床上刷手機。

“哎呀！”唐璃正伏案寫作，程立秋忽然打斷了她的思緒，陰陽怪氣地說，“竟然不請我，我詛咒這頓飯色香味俱缺！”

宋紫玉嚇一跳似的看着她：“說誰呢？”

“我哥！還有爾雅姐，天若哥！”程立秋忿忿不平地划拉着手機屏幕，“他們一起吃飯竟然不帶我，背着我偷偷吃好吃的！”

唐璃目光微動，咬了咬唇，似乎在冷靜地看着手下的白紙黑字。

微微嘆息，無人察覺，筆尖又繼續活動。

宋紫玉坐在床上說：“那個爾雅姐，是你哥的女朋友？”

“他單身狗一隻。”程立秋冷哧。

儀錶堂堂、年少有為的程紹堂，在她眼中，僅僅只是哥哥。

“不會吧！”宋紫玉驚呼，“你哥那麼帥，還那麼有錢。”

程立秋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宋紫玉的誇獎后，也變得洋洋得意起來，“也就還行吧。”

“那不該叫單身狗。”宋紫玉說，“那叫單身貴族，誒——你哥哥幾歲了？”

唐璃的手在動，腦海中卻浮現出二十六這個數字。

“二十六。”程立秋一驚一乍，“我哥不會和爾雅姐在一起了吧？！不對不對，雖然舅舅一直想撮合他們兩個，可我哥是最叛逆最叛逆的！應該不會！但是——”

“但是什麼——”宋紫玉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心。

唐璃眉頭緊鎖，似乎被什麼問題難住了，繞得她無法凝聚精力，嘴巴微微張着，小聲默讀紙張紙上，被她一筆一劃寫過的字。

娟秀端正。

“但是……我也只是猜測而已。”程立秋悻悻地說，“上次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沒有正面回答呢。”

“你哥那麼帥，正值當年，有也不告訴你。”

“嘖嘖。也是。”

唐璃抿唇，不知為何，胸口感覺悶。

初秋的夜風，透過窗戶吹過。

她坐在桌前，保持着和之前一樣的姿勢。

忽然，手機一震。

她沒有多想，如果真要猜測，秦鉦，許沉吟，店長，都是她能想到的聊天對象。

可，好友請求中，清晰的寫着——

程紹堂

“吱啦——”一聲刺耳的響動，椅子後撤，唐璃猛然站起。

“咣當！”

唐璃捂着頭頂，痛得兩眼冒金星。

“唐璃？”宋紫玉和程立秋同時探過頭，異口同聲道，“你怎麼了？”

宋紫玉說：“是不是我們打擾到你了？”

“沒。”唐璃轉頭看她，又說了一遍，“沒有。”

燈光透過淺淡顏色的垂簾透出來，她的臉頰耀成淡淡的粉，有一股莫名莽撞與不自知的受寵若驚，看起來單純又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