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他們在西餐廳用餐,程紹堂沉默得有些讓人不知所措。
不過是馮天若說錯了話,讓他和溫爾雅將就一下,結果溫爾雅沒什麼反應,程紹堂卻沉寂了。
最後還是溫爾雅先開口,問他說:“我入職藍本了你知道嗎?”
他指尖有一支未點燃的煙,一直夾在手中把玩:“對家。”說完這兩個字,他頓了下,“你們老闆是我朋友。”
周彌生,程紹堂同窗。
溫爾雅聽到這句,也沒接話。這人鮮少發脾氣,最壞也就是現在。
她說:“這個我知道。”又說,“程叔叔確實要我與你多聯繫。”
索性捅開,溫爾雅也看不慣他這冷漠模樣。
馮天若“啪啪”兩下拍桌上:“家族聯姻,可比我說的湊活過厲害。”
這話出口,溫爾雅內心並無太大波動,她不過二十四歲,遠不到談婚論嫁的年齡,家族有意撮合,對方又是程紹堂這般人物,她還真想看看他怎麼應對。
不過,對方顯然比她要淡定許多,淡定到比她更不在意。
這讓她有點兒不舒服。
所以她故意提及,非得不認輸般戳一戳他的心窩子。
程紹堂不在意。
溫爾雅就鬱悶了:“你是有別人了,還是單純不想?”
聽見她問,程紹堂也不怕得罪,低眸笑了一聲:“就不能是不來電?”
溫爾雅差點兒沒做好表情控制,但他這麼多年,從來沒和任何人來過電,這份感情空白,可不是每一個年滿二十六歲的人都能有的。
真讓人感覺到怪。
馮天若別有意味道:“你也別在我倆面前勁兒大。”
說罷,接了個電話,寶貝兒長寶貝兒短的叫着,掛斷電話便忙着要走了。
馮天若的新女朋友,是公司曖昧許久的同事,上一位還是風塵氣十足的女大學生。
“着急忙慌。”程紹堂這樣評價他。
溫爾雅看着他,象徵性沉默。
“這個月第二個。”程紹堂又說。
溫爾雅算了算,沉默數秒:“這個月才剛剛過半。”
“所以啊。”他說完這三個字之後,便不說了。
溫爾雅倒是想與他多聊幾句,可男人實在不賞面。他的手指拱起敲敲那根煙,裝腔作勢的樣子做得挺足,但他從來不抽。帶煙是他百無聊賴的習慣,所以他身上有一股極淡的煙氣,幾乎微不可查。
出去西餐廳,前往地下車庫。
溫爾雅問道:“上次立秋生日,怎麼走得這麼快?”
“嗯。”
空氣安靜到落針可聞,程紹堂忽然想起一人。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溫爾雅說,“帝都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下雨。”
他說:“大概是有什麼事兒要發生吧。”
“什麼事兒?”溫爾雅抬眼,卻轉了話題,“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不忙。”
“不忙我們下次再約吧。”溫爾雅冷不丁的,又極其自然地說出這句。
地下車庫的燈光映襯着她身影朦朧,立在紅色超跑旁邊,整張臉明艷動人。
程紹堂到底沒太表現出過度表情,笑了聲,頷首,頭也不回地走向車停的地方。
---
唐璃是在臨近十點才收到程紹堂的好友申請。
她們學校熄燈早,所以不過十幾秒,整間宿舍陷入黑暗,只剩她桌上那一盞薄弱的燈光支撐着。
宋紫玉和程立秋見她沒什麼大礙,相繼轉身繼續玩遊戲刷手機。
某個話題在黑暗中戛然而止。
但是,只有唐璃知道。
一切才剛剛開始。
她點擊通過好友申請后,對面卻一直沒有發出消息。唐璃不可避免地想,他或許在忙,但她也沒有讓他等待太久。
手指頓了頓,想試探,又想等待。
那幾十分鐘,唐璃有些如坐針氈。兩千字的軍事理論報告對她而言並沒有很難,可思緒像是一團被打散了的煙霧,瀰漫開來,無法凝聚。
直到一聲震動。
她眼睫慢眨,而後望去。
手機屏幕的光要比燈光黯淡幾度,但屏幕中間的消息提示,存在感卻極強。
唐璃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搭在屏幕中間,點擊解鎖。
他只發來兩個字——
是她的名字。
「唐璃」
唐璃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這一絲疑惑更多卻是被一種什麼別的東西掩蓋了。
她想了想,給許沉吟發出消息,問她睡沒睡?
許沉吟:「沒有,怎麼了?」
唐璃敲敲打打,很快就後悔這麼晚打擾別人,才第一次見面,請求如此私密的問題,她不是這麼快熱的人。
好在許沉吟又發來消息,問她是不是需要幫助,工作學習,還是情感。
那一瞬間。
唐璃有了種,怪不得鉦鉦會這麼喜歡學姐,她也快要愛上許沉吟的感覺。
她回復道:「情感。」
「學姐千萬不要告訴鉦鉦。」
許沉吟:「ok」
唐璃退出聊天頁面,將程紹堂的備註幾乎沒有猶豫地改為一個橙子的表情包,截圖發給許沉吟,「我不知道怎麼回復。」
許沉吟問她:「是學長嗎?」
唐璃:「算吧。」
許沉吟:「那你回一句學長好,等待下文」
唐璃沉默了一會兒,在與程紹堂為數不多的對話中,她沒叫過他名字,叫過一次哥哥,但是是跟在程立秋的身份。
於是她壯着膽子,回復了一句學長好。
程紹堂有些荒唐:「你們學校有和我重名的?」
唐璃保持着端坐在桌椅前的姿勢,抿着唇:「沒有。」
程紹堂:「嗯。」
唐璃又開始犯難。
另一邊,許沉吟還在問她近況。唐璃說不好形容,把截圖發過去后,她只說:「既然剛加上不久,就不要表現得太熱絡了,早點兒休息,等他明天找你。」
唐璃輕輕點頭,雖然心裏有疑惑,但還是和許沉吟道了晚安。
退出對話框,就看到程紹堂發來的消息:「還沒睡?」
唐璃:「正準備睡。」
程紹堂:「那明天說。」
唐璃懵然睜了睜眼睛。
頭頂傳來一道氣弱的聲音,宋紫玉習慣早睡,許是唐璃的光有打擾到她,便小聲詢問:“唐璃,還沒寫完嗎?”
唐璃:“馬上。”
她摁掉手機,拿起放在桌面的筆,加快速度,將剩餘字數寫完。
---
明天說三個字像是一種約定,又好似一把枷鎖。那一天唐璃總在心不在焉,先是把報告落在宿舍里,踏着鈴聲走進教室,急忙將報告交給團支書,而後被教室的後門擠到了手,紫青一條,看着都嚇人,說不疼是騙人的。
她去學校醫院開了點兒葯,拿到宿舍,發現自己一個人並不方便,正巧宋紫玉回來,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面。
宋紫玉問她:“你怎麼了?水逆期?”
唐璃忍着疼,哀着一張小臉:“不知道。”
“看着都疼。”宋紫玉將棉簽上的葯塗到她手上,忽然笑了笑,打趣道,“你好像那個望穿秋水的女嬌娥。”
唐璃癟了癟嘴唇,出乎意料地平靜:“才沒有。”
“好啦。”宋紫玉幫她貼上創可貼,摸摸她柔軟的頭髮,“好好休息。”
她大概也能看得出唐璃心情並不好。
程立秋自從參加了學校結他社后業餘時間都在學校樂隊裏泡着,宿舍里只有她們兩個人,很安靜。
那天晚上唐璃收到許沉吟的消息,問她進展如何。
唐璃只說,沒有。
旁觀者清。
許沉吟問她:「你是不是對他有好感?」
唐璃想了想,十分虔誠地回她:「我不知道。」
許沉吟並沒有拆穿她:「沒關係,早晚會知道。」
許沉吟:「早點休息,明天有驚喜。」
唐璃默認把這話當作許沉吟哄她,心想着這一天的歷程,似乎過於渾渾噩噩,好在周末約好去咖啡店面試,如果面試成功,她準備再邀請鉦鉦和許沉吟吃一頓大餐。
她很喜歡許沉吟。
那一天晚上,唐璃睡得很早,入秋之後降溫降得快,窗戶只開了一絲兒小縫用來通風,一直到天明,她都睡得很好。
程立秋哼着《opps》,穿梭在房間裏外,吵醒了唐璃。
唐璃揉了揉眼睛,問她心情怎麼那麼好。
“樂隊今天有演出。”程立秋說,“我今天下午要去幫忙。”
宋紫玉問她在哪兒?
程立秋說在某個廣場。
宋紫玉:“那你們樂隊可要注意,不要被城管趕跑了。”
程立秋冷哼一聲:“我看誰敢。”
唐璃手指摸到手機,突然看到一條消息,當時還沒有預料,打開之後才反應過來。
程紹堂在昨晚她睡覺之後,找過她。
他問她,睡了沒有。
距離收到消息,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唐璃心裏閃過一絲異樣的感受,但同樣的,依舊不知作何回復。
但她這次沒再麻煩許沉吟,稍作停頓,回復他說昨晚睡了。
然而他們的時間總是不相交,亦或者是本就不夠熟。
木訥和陌生充斥着整張屏幕,唐璃根本無法揣測對面男人的心思,就像是她的心思,別人問,她也不會說。
周末唐璃順利入職,除她之外,店裏還有四位員工,一男三女,男的是店長,名叫陳凡,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和所有咖啡店裏的氣氛一樣,雖然流量好,顧客多,但氣氛相當恬靜優雅。
第一天上班,唐璃主要做些簡單的美式和學習其他樣式的咖啡。
她年輕漂亮,態度不卑不亢,上手快,動作也麻利,陳凡很喜歡她,入職第二天,便問她十一假期回不回家。
唐璃沒有假期回家的打算,雖然宿舍大概率只剩她一人,但她還是想把時間集中起來打工,給自己多賺些生活費。
陳凡說:“那好,十一假期來店裏,三倍工資,早班晚班任你選。”
咖啡店櫃枱,有香甜可口的小蛋糕,唐璃的臉龐映在乾淨透明的玻璃上,眼眸瞬間亮了。
“我想早班。”她說。
據她觀察,咖啡店門口外的巨大廣場,夜晚人流量繁多,且多為時尚愛美的年輕人,她可以在將此地點選做自己的第一擺攤點。
賣什麼她也想好了。
假期之中,有很多情侶會騰出時間來約會,雖然不是情人節,但不妨礙上街出行。
她可以低價批發花枝,包成花束販賣,不需要繁瑣,精緻小巧就好。
雖然很庸俗,但也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