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書
趙蓁與寧晚晴分別之後,抱着糖炒栗子,高高興興地往回走。
可才走了沒多久,趙蓁便覺得似乎有人跟着自己,她連忙轉身,想往人多的地方鑽,但那人卻一個箭步衝到了她的前面,擋住了她的去路。
趙蓁面色一僵,隨即下巴一揚,“大膽於書,居然敢對我無禮!”
於書站定了,拱手行禮,壓低了聲音道:“公主殿下,嫻妃娘娘發現您不見了,急得寢食難安,安排了不少人出來尋您,還是快同小人回去罷!”
趙蓁小臉一鼓,“我才出來不到半日,還沒玩夠呢!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說罷,趙蓁便要開溜,於書連忙拉住她,“公主殿下!”
趙蓁瞪着他,“你若是再碰我,我就告訴大家你輕薄我!我要喊了啊!”
“你打算喊誰?”
清朗悠長的聲音傳來,趙蓁微微一愣。
她回過頭,卻見一輛馬車停在旁邊,馬車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抬起,那手指上還帶着一枚珍稀的墨玉戒。
趙蓁一看便知是誰,氣焰頓時消了下去,她兇巴巴地橫了於書一眼,“你怎麼不早說?”
於書:“……”
趙蓁只得鵪鶉似的上了馬車。
才看見月白色的華袍,趙蓁便乖乖地叫了一聲:“皇兄。”
趙霄恆瞧她一眼,小姑娘的笑意里,帶着三分不想挨罵的討好,手裏還牢牢抱着一包糖炒栗子,這焦香味瞬間蓋過了馬車裏的熏香,連氣氛都嚴肅不起來了。
趙霄恆問:“怎麼溜出來的?”
趙蓁老老實實道:“我拿了一套浣衣局的衣裳,扮成了休沐探親的宮女……”
趙霄恆的聲音不辨喜怒,“本事不小。”
趙蓁知道,她的三皇兄雖然看起來溫和無比,但若真的生起氣來,還是挺嚇人的。
於是,她硬着頭皮道:“皇兄誤會我了,我不過是聽說皇兄今日裏在宋宅養病,就想着出宮探望你,誰知道走錯了路……”
趙霄恆淡淡道:“宋宅在城東,你如今在城北,這路錯得有些離譜。”
趙蓁嘿嘿笑了聲,“多出來幾次,就不會走錯了。”
趙霄恆:“……”
有時候真拿這個妹妹沒辦法。
趙霄恆道:“下次若真想出門,只要同你母妃說一聲,讓孤來安排,切莫一個人出門,萬一遇到危險,只怕哭都來不及。”
趙蓁一聽,頓時高興不已,“皇兄說的是真的?你願意帶我出來玩?”
“一個月,最多一次。”
“一次也好呀!”趙蓁卻十分滿足,她笑吟吟道:“皇兄又不是不知道,只要待在宮裏,整日裏都是讀書練字綉女紅,當真是悶死我了!還是皇兄對我好!”
他狀似不經意問道:“對了,方才和你在一起的是誰?”
趙蓁一面剝着栗子,一面道:“那是今日認識的寧姐姐!”
“皇兄是不知道,今日我去買簪子,那黑心掌柜居然欺負我不懂市價,坑我的銀子,還是寧姐姐挺身而出,這才逼得那掌柜將銀子還給了我,她還懂律法,可真厲害!”
趙霄恆又問:“她出門做什麼?”
趙蓁隨口答道:“她說有長輩辦生辰宴,但不知道該送什麼賀禮,所以出來找一找,可找了一日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正在發愁呢!”
趙霄恆輕輕“嗯”了一聲,趙蓁卻繼續道:“寧姐姐見我沒有好衣裳,還送了我衣裙,對了,這糖炒栗子也是她買的,可好吃了,你嘗嘗!”
說罷,趙蓁便剝開一顆栗子,遞到了趙霄恆面前。
趙霄恆低頭一看,眼前的栗子咧開了嘴,看起來黃燦燦的,十分誘人。
他默默接過,送入了口中。
牙齒輕輕一咬,軟糯的栗子便滲出了一股濃郁的香甜味。
趙蓁問道:“甜嗎?”
趙霄昀唇角微牽,“甜的。”
馬車外,於書與福生坐在一起趕車。
福生道:“好傢夥,跟了一路,方才差點兒又讓公主殿下跑了。”
於書嘆了口氣,低聲道:“那有什麼辦法?殿下見七公主和二姑娘在一起,也不開口讓我抓人,便只得一直跟着。”
福生一頓,“什麼,方才那位便是二姑娘、未來的太子妃?”
於書點了點頭,道:“是啊,你不認識么?”
福生再次扼腕,“我方才離得遠,根本看不清模樣!你怎麼不早說?”
於書:“……”
福生鬱悶之下,將馬車趕得飛快,在入夜之前,他們便回了宮。
趙霄恆將趙蓁送回雅然齋后,便徑直回了東宮。
因他近日都不上朝,也不參與御書房議事,所以一切的消息都來源於間影衛。
間影衛是宋家暗地裏豢養的,在宋家式微之時,曾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他的舅父宋楚河重新入朝之後,便將間影衛交給了他。
趙霄恆花了幾年時間,讓間影衛遍佈了大靖各地,他們織了一張巨大的情報網,幾乎每日都有源源不斷的新消息傳來。
趙霄恆端坐於案前,開始拆閱間影衛的消息。
一旁的福生提醒道:“殿下,今日有江太傅的消息。”
趙霄恆聽罷,抬眸看了他一眼,“老師怎麼說?”
福生答道:“江太傅近日便會從罔山啟程回京。”
趙霄恆長眉微攏,老師年事已高,每每到了冬日,在京城便有些吃不消,於是臘月之前便啟程去了南邊的罔山過冬,但如今冬日還沒過完,怎麼就回來了?
趙霄恆問:“是為了參加皇后的壽宴?”
福生搖搖頭,道:“小人算了日子,恐怕趕不上。”
趙霄恆便明白了,老師應該是為了自己回來的。
他沉吟片刻,道:“待老師入京,孤親自去城門相迎。”
福生低聲應是。
趙霄恆便低下頭,繼續看起了信件,直到一個多時辰后,他才站起身來。
趙霄恆走到窗前,天色徹底暗下來,又下起了紛揚的大雪,細細密密,輕若鵝毛,悄然鋪白了地面。
福生躬身進來,提醒道:“殿下,您下午只用了些栗子,還沒進晚膳,現在要不要傳膳?”
一提起栗子,趙霄恆忽然想起今日白天看到的場景。
熱鬧擁擠的長街之上,兩個姑娘手挽着手向前走。
寧晚晴塞了幾個銅板給小販,便得了一袋糖炒栗子,她轉手就將熱乎乎的糖炒栗子,送給了一旁的趙蓁。
趙蓁得了糖炒栗子,笑得像孩子一般。
寧晚晴便也跟着笑起來,這笑容與那天晚上的小心試探不同,真誠又自如,猶如明亮美好的水中月,看得見,觸不到。
趙霄恆沒有回答福生的問題,反而開口問道:“於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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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於劍還在偏院的書房裏,愁眉苦臉地抄書。
他心愛的長劍就在旁邊,已經一日都沒有摸了,都怪這該死的《大靖律典》,為何要寫得這麼厚?寫得厚就算了,還非要這般晦澀難懂!
難怪這世上有人會犯罪,律法這麼難學,能有幾人學會?
不知法,那自然會犯法了!
於劍長長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命苦,未來的主子讓自己學律法,現在的主子就順勢讓自己抄書,看來這常平侯府當真去不得!
“於劍。”
福生的聲音適時響起,於劍抬頭一看,忙道:“你是來幫我抄書的么?”
福生道:“你想得美,是殿下有事讓你去辦。”
於劍一聽,登時來了精神,“上刀山下油鍋,我願為殿下肝腦塗地!只要別讓我再抄書了!”
福生“哦”了一聲,道:“殿下讓你再去一趟常平侯府。”
於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