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考成績公佈的這天,張曉生找到李晴,看是有些高興。他走到李晴的面前對她說:“總算是解脫了。”
“你解脫什麼啊?有這麼值得高興嗎?”
“考上農業大學了,理想算是實現一大半了。”
“真的?那祝賀你了。”她有點驚訝的說。
“你呢?”
“其實我不想跟你分開,你都讀農業大學了,我要是不讀會受不了的。”
“你心中的農業大學真就是一所學校?我所說的是與農民為伍的農業。”
起初李晴是不打算能考上大學的,村裏面的人都這麼認為的,如今分數好像是假的一樣,她更多的是不解。雖然考試她能第一,但對高考她是沒有抱希望的,畢竟缺考一門,再大的信心也會化作泡影。看着自己不能接受卻是好的結果她頓時不好面對張曉生了,尤其是聽到他說自己沒有考上。
“我,我,我……”
“我可能要和你分開了。”
張曉生一下子傻眼了,分開不就是分手嗎?談都沒有談就要分手,現實也太殘酷了吧。
“那,那就分開吧。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我祝福你。”
“你聽我解釋,其實我也有苦衷的。”
“我明白,說到底像你們這樣的人是看不上我的,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今天,苦衷就不要說什麼解釋了。”
“那你以後保重。”說完含着淚跑了。
如果李晴面對的是不能入大學的分數,張曉生也不會與她在一起,李方國早已與許田池約定過,假如李晴一輩子呆在農村,她將會面對她不想面對而又不得不面對的許世明。她考上大學自然打破了他們的約定。李晴哪裏能把握自己的幸福,她放棄眼前的是因為迫不得已,她太了解社會了,以至於迫不得已變得名正言順了。在商品時代,感覺再好天各一方誰能保證不出事情。
李晴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張曉生傻了,原本抓得住的人卻沒有抓住。一個人躲在牆角里哭着,這是他人生中的又一次重大打擊。
張曉梅向躲在角落裏哭泣的張曉生遞去紙巾,張曉生沒有接。她拍打着他說:“哥,這麼大了,哭什麼啊!不就是被女孩子拋棄了嗎!”
“你怎麼知道的。”他接過紙巾擦着淚水。
“我爸要我跟好你,領到成績後到我家去。”
“我是不是特別幼稚?”
“沒有,挺像我哥的。”
“你還會接受我這個哥嗎?”
“好了,跟我回家去。”望着張曉生無辜的眼神與面容她的心頓時寒了。
李晴回到家,但聞村頭張德全家炮竹響的嘹亮,很多鄉親跑到他家門前,熙熙攘攘的,朝村頭看去只見一光亮的汽車停在那裏。她暗想:不就是一暴發戶嗎,至於這樣嗎?
青春的萌動過後,她成熟了許多,更像是她了。她拋棄張曉生后沒有太多的感傷,優勢的分數向她展示着她極好的前程,好的前程是可以融化一切情感撫平一切創傷彌補一切缺失的。
李方國見到自家丫頭高興的回到家,自己心中的憂慮便少了許多。
“媽,有飯嗎?餓死了。”
“丫頭,你媽買菜去了,她回來給你做好吃的。”說著朝屋外走。
“爸,村頭的熱鬧你不要湊過去,將來咱家有的是風光。”她以為他是看熱鬧去的,她很希望他是去看熱鬧,然後經她這麼一說會打消念頭。
“哦,對了,
丫頭,把你的高興分享下。”他往屋裏走了兩步。
“考了588,是不是值得高興!爸今天我陪你喝兩杯。”
“中,我先出去有些事,你在家不要亂跑,要不然你媽回來見不到你會着急的。”
在貴州588分是什麼概念呢?這個分數是可以上清華北大的等一些名校的,經過這次考試證明了她就是神一級的人物。
李方國踱步來到許田池家,許田池見他來連忙給他看座。
“老李,這親家咱是不是該做了!?”他抽出一根煙遞給李方國,自己也抽了根。
“丫頭考上大學了,恐怕不行了。”他接過煙,自己拿火點燃,抽起來。
“老李,忒不厚道了吧。你丫頭上學不上學都是你丫頭,她上不上大學與她嫁不嫁給我日子沒有關係吧。再說要是你不答應,你丫頭的前程也不會明亮。”
“明亮不不是你我說了就算的,就算是炸鍋賣鐵我也會供丫頭上學。”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我就明說了,如果你不答應,你丫頭的戶口是不給轉的,你也該退休了,土地就交出來。”他把未抽完的煙丟在地上,狠狠的捻了幾腳。
“老許,你做人不能太絕啊。”他滅掉煙,狠狠拍了下椅子,說完起身便走。
“你好好想想吧。”
他回到家,盧冬梅正好在家忙着。
“這不是強買強賣嗎?”他一副急躁不堪的樣子。
“當家的,什麼買啊賣的?急出你這個熊樣來!”
“還不是咱丫頭的事!老許家不放人,以後可有的罪受了……”他坐下來,樣子煩躁的很,很絕望。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早看他不是什麼好人。好了,這事不想了,丫頭還等着吃飯,我得趕緊做飯。”
盧冬梅做飯去了,他一個人坐在原處無奈的抽着煙,不一陣子整個屋子都瀰漫起煙味。
張德全家的事很平常,最近張永和買了一輛上海大眾,沒有事的時候便開着車回來一趟,每次回來鄉親總是跑過去看,今天炮竹響是幾個親朋實在不甘寂寞,跑過去搞起的排場。
張永艷在餐館看着生意,在餐館工作的幾十天裏,成績顯著。成績出來后她便顯得相當淡定,分數不理想,但可以滿足不出省就能上重點。她口口聲聲說給他父親的驚喜恐怕成泡影了。
張德萬在BJ腫瘤醫院治療一個多月後病情明顯好轉,他打算身體再好些后回家經營生意。邱婉茹一直留在他身邊,這些天來她對他的好感漸漸的減退了,或許護士的天職是照顧病人,當病人不是病人後她們的使命就完成了,隨即對病人的照顧感因為身份的轉變而淡卻。不好的是張德萬以為她是喜歡自己,心裏暗想自己好后要對眼前這個姑娘做些必要的承諾。或許自從中國出現老牛吃嫩草的先例后,年長的男人對年輕漂亮姑娘就有了一言難盡莫名其妙的情愫。張德萬無非是想把感激之情和那種護士對病人的照顧疊加成以身相許的理由,從而成立老牛吃嫩草的幸福。他不虧,在智商為零的階段即便是商人也不知道自己幹了缺德賺錢的買賣。可惜人家小邱不同意啊,正值花季,還有男朋友,人家能答應他什麼呢?忘年交就算了,從古自今男女之間的忘年交都會被相吸論撕的粉碎。異性知己就免談,在商品時代,異性知己將以犧牲婚姻為代價。不管怎麼樣張德萬還是想試試。
“小邱啊,你現在一個人過么?”
“張總,怎麼了,突然問這個問題啊!”
“這兩個月來虧的有你照顧,我不會虧待你的。你也知道,我愛人死了很多年,如果你願意……”他試圖抓住她的手,一下子被她躲過去了。
“張總,我有男朋友的。”她害羞了,看張德萬天鵝吃天鵝的架勢她心裏感到七上八下。
“沒關係,男朋友容易斷但不容易結,時間長了,你會明白我的心意的。”
他明擺着是示威,一個女孩子經得住幾嚇呢。
“您什麼時候給我這兩個月的錢,我弟上學得發錢。”
“只要你答應,我是不會虧待你的。”他朝她小手摸去,她本能的往回收。
這時負責換液和量體溫的護士進來了,給張德萬量完體溫然後換掉液體瓶。
“護士小姐,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你還發著低燒,得觀察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長,我有急事得出院,你跟主治大夫說說,讓他上最好的葯。”
“真拿您辦法。”
“我拿你也沒有辦法。”他對小邱說。
小邱撅着嘴,強忍着無奈,眼光分明是沒有放在張德萬身上。她不能拿無賴調侃他,他的行為還夠不上無賴。經過數次化療,他顯得更為年邁了,一度風華的他在病魔面前不得不低下頭來與年華說拜拜。
“我得走了,家裏還需要我。”她低聲說。
“你走,你走,你走吧。這是五千塊錢,算了,加你一千。”他從身旁的皮包里拿出一沓錢,抽出一半后又加了一千,算作六千放在了床邊。
“這一千我不要。”她意識到她不應該拿這種人不想給她的錢。她明白一旦拿了,她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行,我還得謝謝你。以後後悔別來找我。”他的話惡狠狠的,以前的紳士風度煙消雲散了。
主治醫生來到病房,小邱正好出去,他們相互交流了下眼色。
主旨醫生夠過去摸了下張德萬的額頭說:“您還發著燒,現在先退燒,等您身體好些后再做個全身檢查。剛才那小姐是您女兒?關鍵時候還是要人看着。”
“是護士!走了,不來了。負責看護我的護士呢,怎麼不見人影?”
“普通觀察室的病人護士可以不在的。”
“你們什麼意思啊,怕沒有錢給啊。你不是說我在關鍵時刻嗎,怎麼在關鍵時候出事了你們沒有護士看着,想訛我命啊還是錢啊!”
“對不起,我們醫院沒有規定,我們不敢擅自做決定。”說罷就走了。
聽到這話他覺得委屈極了,可他不知道他對小邱惡狠狠的態度與此如出一轍。他想:給你們錢你們就這態度啊,沒有你們我出院怎麼了。實在氣的不行,他真想拔掉針頭直接跑出院得了。可是他拔掉后後果還不是自己付啊,自己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的行為是瘋子行徑,瘋子行徑成不了雷人事迹。想了一些些,自己衝動過後慶幸自己沒有拔掉針頭越獄。
醫院的賺錢方式與其他商業掙錢模式差不多,所有以賺錢為目的的機構都是把風險很微妙的推給消費者,讓有力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的消費者在接受一連套說辭之後失去保護意識甚至權利。比如菜里明明有一根頭髮,餐館卻說是消費者自己掉進去的,消費者百口難辯,反過來後悔自己吃的太仔細發現頭髮之後硬把它夾到外面讓別人好說是自己的頭髮。傳銷利用洗腦技術發揚邪氣,至今還與正義分庭抗禮,可怕極了。
小邱走後,張德萬後悔了,他利用醫院的座機號撥通了小邱的手機。只聽見“嘟嘟嘟”幾聲就斷了。他不安起來:莫非是她正走了。
他想法設法聯繫女兒張永艷,他借來臨床病人的筆記本,登上自己的msn,結果沒有發現張永艷,連走過的痕迹都沒有。唯有一條很久以前的留言:爸爸,希望你早些康復,愛你的女兒在家等着你!
張德萬不得不呆在醫院的普通看護室,孤獨時刻伴隨着他,他恨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想些不切實際的風流事,他狠自己對人太刻薄,他恨自己對親人不夠體貼,他恨自己怕死……他把能恨自己的全部恨到了,按理說悲觀情緒對康復治療是極為不利的。由於常識的缺乏和由現實與理想產生的強烈落差滋生的自責同時作用於他,他頂多算得上一個不稱職的大款,一個普通的病人。如果他對自己的身體能對錢一樣的話,他的身體會像錢越變越多一樣而一天天奇迹般的好轉。
許世明從小嬌生慣養的,吃的比別人多,身體倒不怎麼地,補品不知吃過多少。路邊野草快因為吃了他家傾倒的中藥渣變成中藥草了,長的越來越奇形怪狀。
“阿媽,葯苦,難喝死了。”
“明明啊,良藥苦口。”
“下次給我多加糖,誰說苦藥變成甜葯就沒效果了,儘管加甜些。”
“多大了,從小喜歡吃甜食落下的吧。”她充滿無奈。
“老李家那丫頭真出息,考上人民大學了!”許田池一回來就嘀咕道,像是慌了神,進屋時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哎喲……”了一聲。
“老許,什麼東西把你魂給弄丟了。鞋壞了可以買,魂丟了誰給你招去。”
“婦人之見,婦人之見,你也不為兒子想想,整天不務正業的,飯越來越沒有味道了。”
“爸,我只知道葯越來越苦,沒覺得飯有什麼問題啊。”
“別打岔,飯又不是苦的。兒子,我得告訴你哥消息,你喜歡的那丫頭可不得了一下子飛起來了成鳳凰了。”
“小雞就是小雞,能成什麼鳳凰啊,迷信不迷信啊你。”地位以及地位帶來的美好生活使她變得刻薄與清高。更多的不屑讓她曾經美麗的雙目暗淡無光外加少許偏斜。
“以後那姑娘你不要想了,再說你這體格頂不住牛脾氣。”一向堅定的他開始向外人低頭了。
“他爸,哪有家長看扁孩子的。她家丫頭不是快出息了嗎,要麼你將她扼殺了,要麼你給你兒子找個好工作。兒子工作的事情拖這麼久了,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把兒子放在心上。”
“這些日子不是忙着盯兒媳嗎,為了兒子的終身大事,我老臉都快丟盡了。也好,這下子小雞飛了,咱兒子也好安心上樹了。”
“老爸,要是得不到她我寧可不上你說的樹。”
“小子,想開點吧,你上樹了自然瞧不上小雞了。”
“她不是小雞,是鳳凰。”
“好,就算她是鳳凰,那你就是小雞,小雞能吃到鳳凰嗎?即便你上樹了不一定成的了鳳凰,成不成的了鳳凰靠你自己了。好好想想吧你,就這樣,明天找你大伯把工作的事解決了。要知道現在進政府機關不容易,你不想去也得給我去。”他有好幾年態度沒有這麼強硬了,尤其對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