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狼藉
事情發生的倉促，結束的也倉促。
他記得自己昏迷了，是在追逐那隻野貓的時候，用力過猛，背後像針刺了一樣劇痛。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醒來時，天亮了。
他趴在地上，一堆硬邦邦的泥土，凹凸不平。
這是村路，接近村中心的石橋，他趴着的位置，真是教堂的北邊，接近昨晚上的那具屍體。
看，屍體還在，沒有被抬走。
太陽高照，已經是正午了，村裡很安靜，但卻發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村子的房屋，被什麼東西給破壞的不成樣子。
屋頂倒塌，殘破不堪，狼藉一片。
身上的汗液少了，肌肉還很僵硬，但上頭的黑線和血絲都沒了，似乎……這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難道，自己是瘋了么。
瘋子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看不到正常人該看到的東西。
但是瘋子也沒有思考能力，對么。
村裏的人……
他們去哪兒了……
他靠近了井口邊的屍體，沒變化。
陳懷義往石橋的北邊過去，他想先去楊廣財家裏看看，然後再去郭秀珍家裏。
最近的，當然是楊廣財，跑幾步就能到。
院子敞開着，伙房的牆壞了，磚頭跟瀑布似的從上方傾泄下來，砸到了雞窩，徹底把雞窩給掩埋了。
堂屋的門還開着呢。
裏頭……
“爺子！爺子！”
沒人應。
不好！
“楊廣財！——楊廣財……”
沖入東屋，才發現了慘狀，東屋的屋頂破了，屋樑塌了下來，砸在楊廣財和他老婆的身上，他們的身體都扁了下去，特別是楊嬸，就剩下一張人皮了，腦殼也……
“爺子……爺子！！”
怎麼會是這樣呢，好好的，怎麼就弄成了這樣呢！
人都死了，他的眼睛一隻睜開、一隻閉着，右手提起，是個抓東西的姿勢。
他是陳懷義唯一能談心的人，叔侄輩，但比同輩人更像朋友。
“爺子！！叔！”
哭泣，也於事無補。
看到這景象，便能猜到，這個村裡大部分人，或者說是所有人，他們都被殺死了，一個活口都沒有。
那麼，郭秀珍呢？
對，還有郭秀珍！——還有她！！
飛奔出門，陳懷義飛跑向郭秀珍家，肌肉很疼，可他不在乎。
郭秀珍堂屋的瓦片被一個大洞給露了下來，把整個堂屋都給灌成了垃圾場。
“秀珍……秀珍啊！”
踩着滿地的碎瓦片，進了東屋，床上沒人！
可是東屋北牆有個洞。
那個洞，他記得，自己昨天晚上，衝出去追貓的時候，也破了一個這樣的洞。
難道說？
村裏的人，全都是他殺的？
可郭秀珍呢？她人呢？！
“秀珍……在哪裏……在……在哪裏？”
找，繼續找。
人死了也得有個屍體才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就算是一張人皮，也應該被找到。
這裏的屋樑沒塌下來，郭秀珍不在房間裏，那麼，她是不是跑出去了，這不是出現了一個牆洞么，在外邊！
從床的南邊繞到北邊時，陳懷義看到了郭秀珍。
是她的腳，露在床外，她在床底下。
“秀珍！！”
人拽了出來，最先看見的，
是她的右腿，已經化膿了，傷口起了許多大泡。
但這是驚喜，因為郭秀珍沒有‘扁’下去，她的身體沒多大變化，穿着粗布睡衣，身體還有溫度。
“秀珍！——秀珍！”
拍她！
“秀珍！！”
郭秀珍迷迷糊糊的醒了：“懷義啊……”
昨天夜裏，她聽到了一聲巨響，再幾分鐘后，又傳來了第二聲巨響，跟着，是很多很多砸東西和碎裂的聲音，還有村民的尖叫。
她很害怕，躲在了床底下，知道那不是地震，但就是很害怕。
郭秀珍的臉充滿驚恐，她說自己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東西，像人一樣，卻是用四肢來行走的，那個怪物把她的牆壁給打壞了，她躲在床底下，不敢出聲，看着那個東西進來張望了一眼，然後才走。
聽他訴苦，陳懷義猛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怪物。
他剛才就是這麼認為的。
村裏的人，全是被他給殺死的，這事賴不到陳兆寬的身上。
他出現在石橋那裏，就是鐵證。
陳兆寬可能還在祠堂那邊，似乎……陳兆寬沒有攻擊性。
他去祠堂的時候，陳兆寬不是躲開了嗎，根本沒有攻擊他。
“懷義，村裏的人怎麼樣了？”
“我、我不知道，我剛才去看了楊廣財，他們兩口子已經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人可能是我殺的。”
郭秀珍捧着他的臉，兩隻手捧着，無助的望着他：“你殺了人？不會的，你怎麼會殺人呢。”
“我昨天晚上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怪物，我……我撞破了自己的東牆，然後就跑出去了，後來的事情，我記不清楚了，我可能是大腦不受控制了。我、我也說不好，但我肯定是變成了一個怪物。”
她嘴角癟着，撫摸着這個男人的臉：“我害怕，你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
“可我——可我現在變成這樣了，我還能出去害人么？”
就是留在村子裏，也會在夜晚變化了，然後跑到其他地方去，繼續害人。
他說：“你去廚房拿把刀來，把我給殺了，我死了，我就不會害人了。”
“你瘋了！我怎麼可能殺你！我還要跟你過日子的！”
陳懷義抽泣着，眼睛通紅：“不行！我這個樣子，根本不能帶你出去！我……我是個怪物！我活着就要害人！”
在他意識模糊的前一刻，追逐那隻野貓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就一個念頭：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
對貓是這樣，對人呢？
他已經可以想像到，自己變成怪物，把郭秀珍給活活弄死。
“秀珍，殺人償命，我不想被抓，監獄也是關不住我的，我知道，最好現在就——”
【汽車行駛的聲音……】
他豎起耳朵，聽到了聲音來源，在村子教堂的位置。
車子只能從那裏，或者從村西邊的高速公路下來。
公路下來，聲音是不會這麼清晰的。
郭秀珍：“聽到了么，有汽車。”
“嗯。”
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