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霍韞盡職盡責,來秦家短短几天,強迫自己換了口味。
他是秦家飯桌上唯一一個能和秦嫵吃到一塊的人,此刻他面前也擺着一盤深紅色的肉。
香料的味道有點重,口感也和以前吃過的那些牛羊肉不一樣,儘管不太喜歡,霍韞還是極力附和秦嫵的話。
“孩子也是為了你的身體着想。”霍韞小小的捧了一下寧小春:“看你念念不忘,還是費盡心思給你買來了。”
據說這是從西京區哪個地方買來的。
聽着音樂每天在廣闊的蓄養區域裏自由活動的小羊羔。
霍韞在貴婦圈裏混久了也明白,富人們的噱頭嘛,有些人不光要吃有機的,空運的,甚至對餵養的飼料也有要求。
那些動物被端上飯桌的時候,會附贈一張卡片,上面詳細的記載着它們生前聽過什麼音樂,坐的哪一次航班被運往這些人的餐桌。
秦嫵很珍惜的吃着盤子裏的食物,幽幽的說:“成長環境倒是無可挑剔,就是品德差了一點。”
霍韞:“?”
有錢人都講究到這種地步的嗎,一隻羊而已,能道德敗壞到哪裏去。
“我吃好了,秦阿姨、小春姐,我先上學去了。”霍放今天看起來格外愉悅,他已經想到要怎麼處置劉小雨的屍體了。
出門前他遙遙望了地下室的方向一眼,他很小心的把她放在隱蔽的角落,明天就是周六,只要再撐過一個白天就好。
寧小春是最後一個吃完的。
秦嫵上班去了,霍韞有心討好她,跟着她一塊去公司了,她給了個美術館交給霍韞打理,霍韞正是勁頭十足的時候。
看着陶瓷小碗裏還剩下的半碗粥,她想,是時候該去看看地下室的那個男人了。
今天就給他吃這個好了。
*
寧小春從父親那裏繼承過來的保險庫,並不像霍韞想像中那樣,像惡龍的寶庫一樣堆滿了黃金和價值連城的珠寶。
也不像霍放想的那樣,是什麼滅絕人性的黑暗角落。
從地面到天花板,所有的邊線都鑲嵌了燈帶,沒人的時候這裏也是二十四小時亮着燈,如果說秦嫵的保險庫可以稱得上是大型珠寶展,那寧小春的則是大型猛獸一覽。
獅子、老虎、花豹。
還有稱不上好看的鬣狗,還有一頭小象和角鹿。
這些動物或站立或趴伏,皮毛依舊鮮艷,只有從眼眶那裏鑲嵌的各色寶石才能看出這些不是活物。
房間角落立着個一人高的西洋鍾,每隔一小時就報一次時,吵得方行烈腦子疼。
他不怕幽閉和安靜,對於一個對聲音敏感又極度易怒的人來說,這種定時定點的吵鬧會讓他更容易暴躁。
他被關在這裏已經兩天了,低溫加失血讓他的腦袋開始變得遲鈍。
被運到這裏的當天,方行烈隔着鐵籠子看着這裏滿房間的動物,鬆了一口氣。
這些動物身上的傷痕都很小,毛皮非常完整,應該是死後立刻就被專人帶走處理,像木乃伊一樣,這些動物被炮製后保持着生前威風凜凜的樣子。
為了保持它們鮮亮的毛色,這裏恆濕恆溫。
從南安道的考試院被運到這裏花費的時間並不長,抓他的人也沒有刻意遮掩,被抬進來時儘管那些人沒有交流,方行烈還是從籠子蓋布偶爾漏出的縫隙能看到外面,這裏應該是西京區的富人區。
他最近殺的那個男人可沒有這種財力。
為了收集標本而打獵,這是富人的專屬。
想到舊事,方行烈忍不住想起女朋友周連雪,她性格溫順,膽子也小,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他和周連雪一直靠手機聯繫,每天晚上她下班后,方行烈都會讓她給自己打視頻電話,確認她的情況和地點。
被抓的時候他正在和周連雪打電話,他的手機在打鬥過程中被毀,被迫掛斷後前的最後一聲是槍響。
方行烈都能想到周連雪這幾天是怎樣的惴惴不安。
他要儘快逃出去,否則周連雪那個蠢女人慌不擇路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為了暖和一點,方行烈抱着膝蓋坐在籠子的一角,脊背彎成一道圓弧。
保險庫沉重的大門被一扇一扇的打開,一個好聽的女聲對外面的人說:“你們就在外面等着吧。”
從聲線判斷,她應該不超過二十五歲。
方行烈耳朵微動,他沒有抬頭,臉依舊埋在膝蓋那裏,但他的眼神卻緊緊鎖定在這女人身上。
她身材纖細,穿着長到腳踝處的裙子,右手端着一個瓷白小碗,另一隻手隨意的攏着披肩,以免滑落。
她穿着夾趾拖鞋,從門口走到方行烈面前的短短几分鐘,她的腳趾就被凍得泛青。
那隻碗被她慢吞吞的放在自己面前。
方行烈看見碗裏是小半碗紅豆粥,因為過度飢餓,他的喉頭不自覺的滾動。
“吃吧。”她蹲在方行烈面前,對他招手。
這女人身上每一處都完美而乾淨,眉眼間不自覺流露出倨傲和冷漠,像招徠家裏的寵物一樣。
在方行烈拖着腳鐐走到她旁邊的時候,她的手按在他後腦上,手指一撥,他嘴套的開關就被解開。
皮嘴套落在籠子裏,就在方行烈的腳邊。
他裂開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
寧小春蹲在他面前,把碗往前推了一點,她把手伸進籠子裏要去撿他的嘴套,落點有點遠,她不得不把整條手臂都伸進去,拿指尖一點點的夠嘴套的繩頭。
這隻手白皙無暇,細弱的一折就斷,方行烈擦着她的手臂挪動到籠子邊緣,思考着是否要扭斷她的手。
籠子的間隙剛好夠他伸手出去。
她離他這麼近,只需要一秒,他就能挾持她,然後扼住她的喉嚨。
方行烈正在猶豫的時候,她面上的表情逐漸變得苦惱,低聲問他:“不吃嗎?”
身上有傷的情況下,又凍又餓的過了兩天,他除了精神稍顯萎靡,居然還活蹦亂跳的,這強悍的身體素質惹得寧小春驚嘆。
她忍不住捏了一下方行烈的手臂。
又硬又結實,肌肉線條流暢,充滿力量美。
“吃。”他盤腿坐在她對面,捧起那半碗粥,仰頭就喝了個乾淨。
看着周圍一圈正虎視眈眈盯着他的猛獸,方行烈突然想起刻在他腦子裏的那個名字,spv
基金會曾經的主人,寧城。
他記得寧城有一個女兒,算一算,面前這個女人的年紀正好能對上。
寧城的女兒,方行烈預定的下一個獵物,他復仇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
正想去找她呢,沒想到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方行烈舌頭一卷,將碗壁上的殘留都舔完,沉聲問她:“還有嗎?”
寧小春笑眯眯搖頭,實則心裏正在後悔還是來早了,看着面不改色的男人,心想應該再多餓他幾天才對。
“小姐請我來是有什麼指教嗎?”他表情鎮定,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
甚至彬彬有禮的問道:“可以讓我給女朋友打個電話嗎,她膽子很小,我想給她報個平安。”
他擠出一個笑容,說道:“畢竟小姐的人請我來的時候手段激烈了一點,那時候我正在和她打電話,她一定嚇壞了。”
方行烈有幾分外國血統,高鼻深目,眼珠顏色偏
黃,自帶一股野性,笑起來的樣子也顯得兇狠。
他說的輕描淡寫,要不是她派出去的那些人,至今還有幾個躺在醫院裏沒醒,她甚至真的以為自己是派人請他來做客的了。
寧小春也真的順着他的意思,拿出自己的手機給他:“請。”
在方行烈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她說:“林斌、萬雲,還有你女朋友的父親周躍,下一個就到我了吧?”
方行烈呼吸一滯,眼神像刀子一樣剜在她身上。
這時候周連雪的電話接通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聽筒里傳過來,她遲疑的問道:“行烈……?”
寧小春起身,拍了拍裙擺上不存在的灰塵,後撤幾步,哼着歌轉身欣賞她父親的那些收藏去了。
“是我。”聽見周連雪表面鎮定,實則滿含慌亂的聲音,方行烈嘆了口氣。
那頭的周連雪捏着手機,心裏的大石總算落了下來:“你這幾天都去哪了,為什麼會有槍聲?”
她刻意模糊掉那個人的名字,含混不清的問:“是不是和吳志明有關?”
周連雪眼裏含着淚,後悔不已。
一個月前她不顧方行烈的反對,執意要出去找工作。
和高中畢業就去服兵役的方行烈不同,靠着他的生活津貼,周連雪讀了個還不錯的大學。
方行烈退伍后總能搞到很多錢,她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又被他供着讀完了研究生。
她住在方行烈買的豪華公寓裏,畢業兩年一直沒有出去工作,像一株菟絲子一樣依附着方行烈而活。
直到一個月前她突然起了工作的念頭,順利入職一家規模還算大的公司后,她的噩夢就來了。
她的頂頭上司吳志明盯上了她,一開始是語言騷擾,到後來的上下其手。
周連雪自理能力很差,雖然父親死後輾轉在親戚家裏的那兩年吃了點苦,但是跟着方行烈之後一直被他養着。
內向寡言,美麗懦弱,且不會拒絕別人。
她不敢讓方行烈知道,又被吳志明下套拍了那種照片而不敢辭職。
半個月前吳志明跟蹤她到她家裏,正好碰上來拿東西的方行烈。
方行烈喜歡吃牛肉,廚房裏常備剔骨刀,那把刀除了切肉,也會在一些別的地方派上用場。
那一刀正中吳志明的脖子,血噴在周連雪家的島台上,他抽搐着發出嗬嗬聲,堅持了半個多小時才斷氣。
一向膽小的周連雪什麼也沒說,熟練的把地上的血跡清理乾淨,和方行烈一起把他塞進行李箱,然後目送處理這個“大件”的方行烈遠去。
在方行烈的提醒下,她照常上班。
只是吳志明這事發生的突然,不像以前都是經過計劃再動手的,周連雪不確定會不會暴露。
吳家在這個城市有點小勢力,被纏上會有點小麻煩。
最近總有人跟着她,她怕是吳家的人。
吳志明暫時被定性為失蹤,經過警察的數輪訊問后,她終於被排除嫌疑,只是這個節骨眼上方行烈又出事了。
“不是,你去考試院把我的東西都搬回去。”方行烈叮囑她:“我近期都不會回來了。”
“你腦子清醒一點,不要做蠢事。”
他們倆雖然是情侶,但並不住在一起。
方行烈習慣住在魚龍混雜的考試院和不記名小旅館,周連雪則住在室內的高檔小區里,他們每個星期碰三次面。
他的號碼也不固定,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手機號。
周連雪在警察局對面的馬路徘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低眉順眼的說:“已經都拿回來了,房間裏一塌糊塗,陪了點錢之後我把房退了。”
方行烈不在,她怕被報復。
原計劃七十二小時之後他再不聯繫自己,她就去報警,讓警察保護自己。
反正這樣的事以前又不是沒做過。
“你要是再敢去報警,下次見面我會擰斷你的脖子。”方行烈淡聲說道。
周連雪縮了縮腦袋,忙說不敢。
她也是個妙人,面對人渣的騷擾和同事的欺負不敢吭聲,處理起屍體來卻像搬豬肉一樣,面對警察的時候演技精湛,打心眼裏就覺得自己是急需國家保護的善良公民。
寧小春在保險庫里轉了一圈,這些東西她早就看膩了,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覺得新奇了,但還是貼心的等方行烈掛了電話才重新走到他面前。
方行烈見她收回手機就要走,忍不住問道:“你找我來究竟想幹什麼?”
“幹什麼?”她重複他的問題,想了一下,嘟囔着說:“當然是干/你的老本行呀。”
方行烈外號屠夫。
不等他回答,她就施施然的走了。
剛剛那個電話倒是勾起了她對周連雪的興趣。
至於他么,她不着急。
劇情里周連雪就是個人渣誘捕器,她得把她先搞到手。
*
下午的時候,秦嫵沒忍住給女兒打了個電話,她的聲音委委屈屈的,問她:“晚上真的不能再吃一頓嗎。”
“可是我好饞,媽媽都忍了好久了,這次想吃橫膈膜。”
“不可以。”寧小春斷然拒絕:“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要學會克制。”
她拿着電話往裏走,正巧碰上霍放。
他聽見秦嫵和她撒嬌的聲音,忍不住在心裏感嘆她們感情真好的同時,又有些好奇,原來她們私下裏是這麼相處的。
比起秦嫵,寧小春倒是更有家長的威嚴,秦嫵更像是被管束的那一個。
霍放為這個小發現開心不已,和寧小春打過招呼之後,他很想再和她多聊幾句,但是他要為今天晚上做些準備,只能遺憾的等下次。
回到房間,他擺弄着那些打算晚上拿來融化劉小雨皮肉的藥水,對夜晚的降臨多了幾分期待。
終於等到後半夜,他的好心情在發現劉小雨的屍體不見了之後,截然而至。
不管哪裏都沒有。
就這樣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