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等會兒到了秦家,嘴巴甜一點知道嗎,別整天一副死人臉。”霍韞手臂上掛着一排花紋顏色各不相同的領帶,在穿衣鏡前比劃着。
客廳像是被洗劫了一樣,瓶瓶罐罐倒了滿地,從大開的房間門可以看到凌亂的床鋪,衣櫃的門也大喇喇的敞着,只剩下零星掛着的幾件衣服。
“你要多笑笑。”霍韞掐着身旁少年白嫩的臉蛋,說:“別白瞎了這副好皮囊。”
他挑了一條紅底白條紋領帶,活潑的配色會讓他看上去顯得年輕一些。
鏡子裏的男人長相俊俏,身量中等,不像旁邊的少年那樣身高太高,容易讓人有壓迫感,但看上去也是修長挺拔。
他湊近穿衣鏡,用食指扒拉了一下眼尾,驚恐的發現那裏又多了一條幹紋,看着身旁少年和自己如出一轍,卻更加精緻立體的臉,霍韞忍不住酸溜溜的想,要是他再年輕個十幾歲,南區那些貴婦還不是手到擒來。
充滿彈性的皮膚,和滿是膠原蛋白的年輕面龐,都是他無法再擁有的。
雖然他的長相和少年相比稍顯遜色,但那份經過歲月沉澱的成熟從容,是少年霍放沒有的。
霍韞看起來圓滑柔和,整天都笑吟吟的,一副沒有攻擊性的樣子。
憑藉著出色的皮相和長袖善舞的圓融性格,霍韞混在女人堆里吃起女人飯來可謂是如魚得水。
這次攀上秦家這棵巨木,甚至對方同意他帶着已經上高中的拖油瓶兒子一起住進秦家,都在他意料之外。
原本想着撈一筆就跑路換個目標,沒想到會有登堂入室的機會。
一開始秦嫵讓他搬進秦家的提議只是隨口一說,為了把這句玩笑般的話落到實處,霍韞花了好幾個月。
從前幾天着手整理行李開始,野心就如同瘋長的藤蔓一樣在暗處滋生。
他理了理襯衣領子和西裝外套,確保自己看起來每一根頭髮絲都是完美的,霍韞想着秦家的漫天富貴,一整晚都沒有睡好,早上五點多就爬起來打理自己的外表。
他和霍放的行李塞滿了秦家派來接他的三輛車,打頭的那輛霍韞在網上見過,售價超過兩千萬的限量版豪華轎車,後面那兩輛給他拉行李的,雖然價格稍遜,也是普通人只敢在夢裏想的。
秦家到底多有錢?
霍韞在車裏思考這個問題,他在貴婦堆里打滾這麼多年,有錢人見過不知凡幾,但秦嫵和需要仰仗親人或者丈夫鼻息的她們不一樣,她掌控着西京區和東京區的兩大財團。
秦氏旗下的娛樂巨頭,堃星。
造星、製片、發行,還有堃星分支下的眾多文娛公司,說是壟斷了這個國家的半個娛樂產業也不為過。
還有她早逝丈夫寧家的pvs基金會,涵蓋各個領域,只知道擁有最先進的科學和醫學技術,這些都是網絡上能查到的資料,具體的霍韞並不清楚。
“看來你這次傍上了個不得了的人物。”霍放按着車裏的各種按鈕,隨口說道。
他平時話很少,對霍韞的私生活更是鮮少評價,但畢竟是少年人,正是對車感興趣的年紀,在霍韞的瞪視下也沒收回打量的目光。
霍韞看了一眼坐得筆直,連耳朵都沒動一下像木偶一樣的司機,壓低聲音說道:“你說話注意點,秦小姐不喜歡別人在背後議論她。”
霍放不甚在意,他是被霍韞強按着一起帶過來的。
他把霍放的學生宿舍退掉了,三天前有專人來給他辦了轉學手續,辦完手續的那晚,霍韞拉着他喝得爛醉,激動地告訴霍放,他們以後會有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那個叫秦嫵的女人很喜歡他,說不定會和他結婚。
他們會有一個富貴的未來。
霍放看着一臉緊張忐忑的父親,心中有些不安,一切真的會如他想像的那樣順利嗎。
車子一個拐彎,駛入一段非常平緩的坡道,秦家庭院的大門緩緩打開。
數十名穿着統一服飾的傭人早已立在門邊,女傭們穿着白色上衣,淺灰色及膝裙,唯一的亮色是點綴在頸邊紮成花朵樣式的絲巾。
男僕們則是穿着褲裝。
他們安靜有序的把霍家父子倆的行李從車上搬下來,一旁頭髮花白的管家迎了上來,帶他們穿過庭院,謙和有禮的說道:“兩位請隨我來,夫人稍後會在餐廳和你們碰面。”
此時正是下午陽光最大的時候,霍放看着秦家庭院裏縱橫交錯的出風口,在室外空調的吹拂下,絲毫感覺不到熱意。
秦家母女倆住的是一棟四層樓建築,當之無愧的現代豪宅。
一行人往主樓走的時候,正碰上園丁們在打理花園,除了剪子修剪枝葉的聲音,就是自動灌溉系統噴水灌溉那些嬌貴的草皮的噴淋聲。
一路走來,他只聽見霍韞的皮鞋鞋跟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
霍韞抬頭看向面前這棟外形像藝術館一樣的建築,大片的灰黑色和巨大的落地窗,室內除了必要的傢具和擺設,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簡潔空曠,富人的專屬。
昂貴又色彩強烈的定製傢具,只是這個空間裏的一點小小點綴,牆壁上掛着的是出沒於拍賣行的名畫,還有幾幅隨意的放在角落。
霍韞看着那些被隨手擺放的畫,呼吸一滯,他是學藝術出身的,自然認識這些曾經出現在課本上的名家作品。
那是在上藝術史時,被教授們用來當做賞析案例講解的。
是真跡嗎?霍韞恍惚的想,應該是吧。
他想起秦嫵有拍藝術品的喜好,他為了討她歡心陪她看過兩次藝術展。
有錢人都喜歡住山上,這座位於西京區半山的宅子,站在露台上就能看見環繞着這座城市的淺海灣。
聽說這塊地皮就是秦家的,這座宅子的造價後面有多少個零,霍韞一時有些數不清。
霍韞輕快的腳步突然變得有些遲疑,剛邁進秦家就看見的,這漫天富貴的冰山一角,令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怯意。
像木偶一樣無處不在的傭人,除了回答主人的提問和對主人問好時才會開口,其餘的時候就像人偶擺件一樣安靜的待在宅子的角落裏,隨時聽候吩咐。
在霍韞和霍放經過的時候,傭人們都停下手上的活,向他們鞠躬示意。
“霍先生,霍少爺。”
霍韞以前在別人那裏受過不少傭人的氣,但是在秦家,別說竊竊私語,這些人甚至和他沒有眼神交匯。
管家也彬彬有禮。
霍韞被安排在三樓中間的一個巨大的套房,走廊盡頭是秦嫵的房間,霍放則住在四樓。
“除了書房和地下室,其餘的功能性空間,您可以隨意使用。”霍放跟着管家上樓,聽他把剛才對他父親交代過的話再說一遍:“二樓是小姐住的地方,她喜歡安靜,您平時最好使用電梯下樓。”
言下之意就是沒事不要踏足她的地盤。
霍放點頭。
寄人籬下,這點規矩他還是懂的。
秦家給他安排的這個房間大的可怕,巨大的窗外面是寬闊的露台,潔白的紗簾跟着出風口的風一起擺動。
這個露台在宅子的後方,從這裏望過去能看見庭院裏的泳池。
有個年輕女人正背對着他從跳板上往池子裏跳,她穿着黑色系帶比基尼,火辣玲瓏的身材一覽無餘。
泳池邊上還站着個男人。
她像一尾魚一樣靈活的在水裏擺動着腰肢和下肢。
霍放看見
她渾身的皮膚白的不像人類,他看不見她的面容,從輪廓和姿態來看,應該是個美人。
他盯着下面看得太久,那女人似乎有所察覺,她扶着泳池的欄杆出水時,那男人湊上去親她,她往霍放這邊看了一眼,他迅速閃身進了房間,將自己的身影隱在紗簾後面。
和需要維持美貌,瓶瓶罐罐就裝了一箱子的霍韞相比,霍放的東西很少,就幾身舊衣服和一個遊戲主機。
沒過多久,傭人就敲響他的房門,告訴他要可以下樓吃飯了。
但是現在才下午四點。
“知道了。”他揚聲回答。
這裏的人走路都沒聲音,他等了一會,不確定門外的人到底走了沒有,疾步拉開房門,看起來比他年紀稍長的女傭果然低眉順眼的站在門邊。
“霍少爺,請跟我來。”
霍放有些煩躁,他並不習慣這種“人上人”的尊稱,有些生硬的說:“下次不用專門等我,我會自己下去的。”
“是。”
走到餐廳,他父親已經坐在那裏了,霍放注意到他又換了一套衣服。
一套看起來更貴更正式的,他旁邊坐着一個穿着魚尾禮裙的美貌女人,她看起來和霍韞年齡相仿,貼身的綢緞勾勒出她的好身材。
禮服後面是大片的鏤空,從掛脖那裏垂着的綴滿鑽石的細鏈條一直落在她腰部最下方,霍放移開目光,不再往她那裏看。
霍韞熱情的招待他,喊他快點坐下:“這就是你秦阿姨。”
他又忙着轉頭向秦嫵介紹:“阿嫵,這就是我兒子霍放。”
秦嫵打量他片刻,向身後的管家點頭示意,一張黑色卡片被放到他的手邊,見霍放想推辭,秦嫵淡淡的說:“不知道現在的小男孩都喜歡什麼,一點心意,喜歡什麼自己去買着玩吧。”
一副不容推拒的語氣。
在霍韞的眼神暗示下,他還是沒有收下。
霍放把卡片推遠,說:“謝謝秦阿姨,但是我沒什麼想要的。”
“就不勞您破費了。”
霍韞的手藉著桌面的掩飾,擰了他一把,在霍放倔強的眼神中終究還是沒有再勉強。
秦嫵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讓管家把卡收了回去,交代他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告訴管家,她叉起餐盤裏的餐食,送進嘴裏。
半生不熟的肉還泛着血氣,她咀嚼時嘴唇被血水染紅,像剛洗完人血飽食一頓的吸血鬼。
霍放看着面前那份和她一樣的食物,有些反胃。
他看向霍韞,他也不喜歡這種東西。
霍韞面色如常的把那些東西吃下去,並熱烈的附和着這些東西的美味。
看着面前血淋淋的肉,霍放實在是沒有胃口,他把目光移向對面空着的座位,那裏擺着一份正常的食物。
粥和幾小碟賣相不錯的菜。
“我可以吃那個嗎?”他今天還沒吃過東西,確實有些餓了,霍放遲疑地看向管家,問道。
管家呆了一下,說:“那個是小姐的,我讓人再為您準備一份吧。”
“不用了,給他吧。”一道嫵媚輕柔的女聲響起。
霍放下意識的往後看,右肩卻突然被一隻手按住,一個帶着水汽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在他身後。
來人赤着腳,披着一條寬大的浴巾,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霍放看見她脖子上的黑色泳衣系帶,知道他剛才在露台上看到的女人就是她,霍放往她身後看,沒見着那個男人。
初見她,還沒從她美貌的衝擊下回過神來,她實在是太漂亮了,有一種超越凡人的魔性之美。
看得出她的五官脫胎於秦夫人,但是每一處都像被再次雕琢了十數次,沒有一處
不完美。
霍韞也是第一次見她,有些失態,切肉的刀不小心劃在餐盤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我那份先給他就是了。”她半乾的黑色長發被攏在一側,剛才搭在霍放肩上的那隻手拿起他面前的叉子,叉起一塊肉,嫌惡的皺眉:“這種東西不管看幾遍都讓人倒胃口。”
她說話的樣子倒是和秦夫人一樣,雖然語氣不同,但那種無意識流露出來的傲慢與高高在上,是藏不住的。
她離他太近了,霍放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他又去看那位秦阿姨的反應。
吃得津津有味的秦嫵倒是沒生氣,指着她說道:“我的女兒,寧小春。”
“小放叫她姐姐就是,她小時候還吵着要弟弟呢,正好現在圓了她的心愿。”
她眼裏滿是親昵,對女兒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寧小春敷衍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她看起來並不排斥霍家父子的存在,但也沒打算和他們多親近。
她放下手上的叉子,逕自上樓去了。
她走後傭人們拿着毛巾跪在地上擦那些水跡。
霍放囫圇吃了幾口,他父親就扶着秦嫵準備離開了,說是晚上有一個晚宴,他要作為秦嫵的男伴和她一起參加。
“你機靈點。”臨走前,霍韞在他耳邊叮囑道。
霍放潦草的吃完晚飯,回到自己的房間,想起寧小春和那個男人,有些心煩意亂。
他倒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被外面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吵醒,陽台的推拉門沒關,聲音是從樓下泳池那裏傳過來的。
應該是寧小春在開party。
他站在露台上看見泳池邊上多了一大堆穿着泳衣的男女,在樂聲和迷幻的燈光中扭動着身體,神情狂亂。
有些人抱在一起,下一秒就親上了。
他渴得厲害,皺着眉頭轉身離開,去一樓倒水的時候卻發現房子裏亮着微弱的燈光,那些人都被隔離在外面。
冰箱旁邊站着個纖長身影,是寧小春。
她手上握着杯冰水,看見霍放走過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舉了舉手上的杯子:“你也想要?”
她好像有點喝多了,霍放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見霍放不說話,她放下手上的水,正要去再倒一杯,卻被他打斷:“沒關係,我就要你手上這一杯。”
少年聲音清越,眼神明亮。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響動,是他花孔雀一樣的父親,醉醺醺的被傭人扶着。
明明已經醉個半死,霍韞的眼神倒是好使,他衝到站在吧枱旁邊的霍放身旁,雙手捏着他的肩膀,眼神狂熱。
“小放,我一定要和秦嫵登記結婚。”
霍放看了一眼正在後面的酒水櫃旁邊挑挑揀揀的人,寧小春和霍韞正好站在對方的視覺死角,誰也看不見誰。
“夠了,你喝醉了,明天再說。”他低聲說,要拉霍韞走。
霍韞已經神志不清,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神經兮兮的在霍放旁邊說個不停:“反正秦嫵結過三次婚,多我一個又怎樣?”
他打量著兒子清俊的面孔,熱切的說:“就算我不行,不是還有小放你嗎。”
“聽說秦嫵的女兒很喜歡你這種類型,咱們父子倆把她們母女一起搞定,更保險不是嗎……”
“夠了霍韞!”霍放低吼,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想到寧小春就在自己背後,霍放覺得有些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