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寒關
寒關耐極寒之地,空中寒風就像牢裏酷刑那般,刮的人心俱疲。
魏明城就這麼一個人坐在高座上,時不時倒杯茶供自己喝,倒不是他不可以喝酒,只是這特殊時期,他自認為還是應該保持清醒。
誰又能保證下一個死的人不是自己呢?
魏虎回來的行程倒是提前了幾天,而在他回來之前,魏明城派去跟蹤他的死士就已經回來稟報了。
他抽着臉道:“聽說,你把紅顏殺了?”
魏虎不敢對他有所隱瞞,只好拱手畢恭畢敬道:“是,我殺了他。”
魏明城冷笑道:“可我怎麼聽說,白不染也在場?你,怎麼沒把他也給殺了?”
“我有沒有說過,做事要斬草除根?”
魏虎坦然道:“父親,江湖上都知道紅顏和白不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如今紅顏已死,半留人軒就少了一個主心骨,白不染又敬重紅顏,紅顏一死,他必心神不寧,便沒有精力再來查我們的事。”
“而朱顏改也會因此痛不欲生,在這個節骨眼上,父親您若是藉此機會痛下殺手,想來他也是再跳不起來。”
“更何況……白不染可是一把棘手鋒利的好刀,與其讓他就這麼一起去死,不如讓他為我們所用。”
魏明城笑道:“呵,你倒是會精心算計。”
魏虎道:“都是父親教得好。”
見魏明城不再言語,而是專心修着一旁的植物,他有些猶豫,到嘴邊的話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魏明城撇了他一眼,無所謂的說道:“聽說她這幾天一直睡不好,你不防帶點安神的東西去見見她,至於她見不見你,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魏虎心裏欣喜,臉上自然也綳不住,他立馬行禮離去。
但正如魏明城那般言語,此人果然不曾見他。
後院坐落的人正是半留人軒軒主朱顏改之女——朱幽幽。
她有一個護衛,叫方寧玄。他是一個從小就護着她的護衛,幾乎是朱幽幽在哪,他便在哪,從不離身。
面對她討厭的人,自然也是直接下逐客令。
魏虎眼睛撇着那座庭院的牌匾,道:“我聽說,她最近睡不好,特意尋了些安神香,你幫我說說,讓我見見她。”
方寧玄手握刀柄,頗為無語的笑道:“魏公子說笑了,有我在,我家小姐睡得很好,倒是你們魏家軍的人總是三更半夜盯着,我家小姐多有抱怨。”
“魏公子若真心喜歡我家小姐,就儘快把這些人撤去吧,我需得提醒你一句,這被人監視的滋味可着實不好受。”
“至於你這東西——”他低頭看了看,又抬頭盯着魏虎的眼睛,道:“你還是給收回去吧,魏家軍的東西,我可不敢收。”
見魏虎不說話,他也不惱,撇了他一眼就回庭院了。
朱幽幽一看是方寧玄一人前來,她開心的從躺椅上下來,小步碎邁的老快,走到他跟前,隨手把他手上買的吃食放到桌上。
臉上喜悅不曾削減,道“方大哥可算回來了,我一個人都要寂寞死了。笛情姐姐也一直被困在家裏都不曾出來陪我說話了。”
方寧玄無奈笑着,道:“既然想和笛姑娘說話,那在下便去請她過來如何?”
此話一出,朱幽幽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她撐着臉道:“哪有這麼容易啊!笛公子看她看的可緊了,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麼久不來的。”
她微微嘆氣道:“可惜我也被困在這出不去,要不然也不用總讓方大哥你趁着買東西的時候,替我們傳信了。”
“魏家軍的人,沒有為難你吧。”
這些說完后,就好像耗盡了力氣一樣,臉色蒼白,氣息不穩。方寧玄忙去後院端葯回來。
見朱幽幽老老實實喝下去,這才開口道:“放心好了,你方大哥我的實力還是很強的,魏家軍還沒這麼容易對我下手,況且我若是死了,誰來護着你。”
“方才魏虎也來了,不過我把他攔在外面了,這次吃了閉門羹,想必近日也不會再來煩你。”
朱幽幽頂着張病態臉,道:“不知道阿父什麼時候會來,說什麼讓我來寒關養病,等好了再回去,結果讓我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不說,來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還有魏家軍的人,名義上說要保護,結果還不是來監視的,也不知道阿父和魏叔叔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聽聞於此,方寧玄也只是無奈的笑了笑。朱顏改怎麼想的他不知道,也沒有資格過問,他只知道他的任務是保護好朱幽幽,僅此而已。
他也沒有什麼恢宏大志,只是想盡職盡責,待時機成熟后,在朱幽幽再也不需要他的時候,一個人策馬揚鞭,遠走高飛,要是運氣好點,說不定他會在離開的路上碰到自己喜歡的女子,然後拉着她一起離開。
要是運氣差點,那估計就是被人暗算然後死在什麼不知名的手裏吧,總不會有比這更慘的事情了。
離開那日,白不染沒有通知任何人,來時未是一人,離時卻是一人。他的背影看似孤單,卻又像是承載在着其他人的希望。
而他離去時,卻並非真真正正的無人所知,花揚風早就猜到他會在此時離去。
月夜風高,花揚風就在此守着城門,他不會阻攔,他只想知道他當如何。
白不染拉韁,坐在馬背上,他看着花揚風左手的那把破塵劍,如今他唯一的兄長就在此看着他。
雙方之劍皆未出鞘,白不染臉面上未曾有一絲表情,他定了定神,問道。
“小花主,你來攔我?”
花揚風道:“你知我不會攔你,我也攔不住你。”
“我想問問你,此去何時歸?”
白不染那波瀾不驚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裂縫。
他淡淡道:“何時歸?何時不歸?我若想走,又怎會有歸期?”
花揚風的眼睛有了一絲亮光,他道:“若如此,我便同你一同前去。”
他在白不染滿眼震驚的狀態下,走向暗處把那匹早就藏於此地的白馬牽了出來,大步一跨駕於白馬之上,偏過頭看着白不染。
他道:“走了。”
見花揚風離去,白不染這才後知後覺盡步跟上。
他倒是想問問,若是一同離去,花小柔那裏他當如何解釋。
像是看出白不染心中顧慮,花揚風明了道:“放心吧,她還有莫愁路,怎會有心思花在我身上?”
白不染騎馬不如花揚風,而花揚風也會不道破的騎慢些等等他。
一夜的路程足夠徹底離開鷹城的範圍了,這第二日恰好就是這對新人大婚的日子,莫別辭找不到白不染,花小柔自然也找不花揚風。
沒人知道他們何時走的,竟是悄無聲息,未曾有一人察覺。
花辭樹倒是不曾說些什麼,因為對他而言,有沒有花揚風此人都是一樣的。這婚期該怎樣還是怎樣,花小柔雖有心過問,但到底過了今日就不是唐槐閣的人,她是七弦音廊的廊主夫人,當更要在乎七弦音廊的事。
想着下回見面時再同過問。
只有莫別辭一個人坐在偏僻的角落不知想着什麼,十里紅妝明媒正娶,他應當是要替他大哥高興的,本來這份喜悅白不染也應該一同渲染,可惜他不在此處。
就連手中的酒也失去了它的味道,變的如同白水一般。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莫愁路會說此事是紅顏暗中驅使,紅顏真的只是為了報復嗎?因為莫愁路橫刀所愛?
但他又覺得這樣不對,紅顏又怎會是這種人?他是半留人軒的大師兄,他是江湖上有名有望之人,怎麼可能如同小人那般陰險手辣?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如今變成這樣他也有一定責任。若那日將話說明白了,誤會解開了,是不是白不染就不會不辭而別???
恍惚間,莫別辭聽到了一些下人的言語。
其中一個咋咋呼呼道:“呵,我就說那白不染不是什麼好人吧,若是廊主身死一事與他師兄毫無關係,他又何必心虛着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麼走了?”
“可憐了二公子,虧得還把他當兄弟,嘖嘖,不幸啊不幸。”
他的同夥道:“那可不是,要是我啊,肯定抽自己兩嘴巴子,怎能如此看人不清。”
“二公子還好心給他留了座,我看啊,還是撤了吧。”
莫別辭就在一旁坐着喝酒,好像他沒看到這些人,這些人也全然沒看見他一樣。
他只是心中惆悵,他的的確確把白不染當兄弟,可他也的的確確無法懷疑莫愁路。
一個是兄弟,另一個也是兄弟,但正因為他猶猶豫豫不曾表明最終態度,才落了個分道揚鑣的下場。
莫別辭不知道是怎麼走出去的,他更不知道白不染把紅顏的屍體帶去了哪兒,他只知道,他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若紅顏真的是害了莫歸隱的兇手,他又當如何面對白不染?是以兄弟的身份,還是以敵人的身份?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深知,他必須去徹查此事,就當是……他也為證明紅顏於此事無關而做了一份貢獻罷。
於是他也不顧一切,離開了鷹城,他有目的,他要去趟白川。
他有預感,一定能在白川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