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奧斯塔尼亞獨立眾議會

奧斯塔尼亞時間，深夜貳點四十分——

一艘名為亞森的老式民間貨輪，滿載着一千多個集裝箱駛向阿拉什灣。

裝載的貨物大半是儲存的食品，還有槍支彈藥和藥品，這是給駐紮在阿拉什地區的布列塔尼軍隊運送的補給物資。

船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亞丁洋，奧斯海域，也就是原本奧斯塔尼亞所屬的領海內。

船將在黎明前穿過亞沙峽，到達目的地阿拉什港。

在周邊海域，除了亞森以外，沒有任何其他船隻的身影；航海雷達着保持沉默，船舶自動識別裝置也沒有反應。

運輸船和漁船，還有長途客輪。曾經那麼頻繁地在這片海域往來的船隻，現在一艘也沒有了。

浮在水平線上的奧斯塔尼亞大地融入了黑夜，沒有任何人造的光源。

連無線電廣播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被寂靜包圍的死亡大地——這就是現在的奧斯塔尼亞。

“哎呀哎呀。才六年，就變成了這樣啊。真是殘酷啊。”

坐在船長席上的男人。看着實時衛星圖像，喃喃自語道。

曾經擁有近一千七百萬人口的若大的大都市圈，已不復當年的繁華景象。城市大多被破壞殆盡，住在那裏的人們也都死了。這都是因為大殺戮——狩獵奧斯塔尼亞人造成的。

“是啊。雖然是久違的陸地，但沒有活着的居民，也不能上岸喘口氣。以前在港口附近，有一家很美味的酒館呢。”

大副用不太感興趣的口吻說道。

因為當久了水手，在長期行船經過各個國家的時候，因為被卷進戰爭和災害被消滅，是很不稀奇的情況。像奧斯塔尼亞這樣和平的國家突然滅亡，雖然令人意外，但也僅此而已。

“話說回來，船長知道那個傳聞嗎？”

“傳聞？”

看着露出驚訝表情的船長，大副微微一笑。

“是怪物啊，怪物。奧斯塔尼亞人被殺光的真正原因並不是病原體，而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怪物。”

“這是在哪聽說的……？”

“我哥哥在亞美利加眾合國的海軍陸戰隊裏。他之前在麗森巴爾和被叫作Animalbody的怪物交戰，差一點就死了。”

“這樣啊。”

船長目光嚴峻的嘆了口氣。

奧斯塔尼亞人被屠殺的原因，普遍被認為是帶着未知病原體，他們能變成怪物。然而，這並不是事實，這在軍隊內部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正如他所說，被稱為Animalbody的怪物的出現，是奧斯塔尼亞滅亡的原因之一。這些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吃人的怪物。現在還棲息在奧斯塔尼亞全境，威脅着人類的生存。特別是過去的首都彌新都，那裏全境都被Animalbody所佔領，連軍隊的裝甲部隊都無法侵入。

“我聽說軍隊的人之所以還留在奧斯塔尼亞，都是因為那些怪物。好像是為了把它們封鎖在奧斯塔尼亞，不讓它們逃出去。”

為了不讓船橋上的其他船員聽見，船長微微壓低了聲音。

駐紮在奧斯塔尼亞的多國部隊，其中也包括了這艘船的貨主布列塔尼聯合王國的軍隊。雖然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了要隱瞞的意思，但還是不能亂散播消息，這樣會得罪重要的客戶。

但是大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真是辛苦啊。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

“這很奇怪啊。

如果真的想消滅這些怪物，就該用導彈把它們都消滅掉。畢竟那個國家的人都已經死光了，為什麼還要投入幾十萬大軍來包圍那種無人之地?”

“確實啊。”

船長沒有反駁他的話。

說起來確實很奇怪。派兵是需要龐大經費的。與其讓部隊駐紮在那裏封鎖Animalbody，還不如炸毀那裏來得划算。如果是以殖民為目的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但分割統治奧斯塔尼亞的各國軍隊，表面上又是合作的關係，完全看不出國家之間有搶奪領土的樣子。

“你海軍陸戰隊的兄長是怎麼說的?”

“聽說具體情報是不會傳到基層的。”

大副聳了聳肩，回答了船長。

“不過，聽說軍方高層的人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找東西…？”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不過能讓軍方這樣搜查，應該是很有價值的東西吧?比如奧斯塔尼亞政府的秘密財產……”

“奧斯塔尼亞的遺產嗎……”

船長失笑道。大國的軍隊齊至，尋找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寶藏，說來也確實可笑。

“算了，反正這事也和我們沒有關係。”

“是啊。”

對於船長的回答，大副也表示贊同。

兩個人同時聳了聳肩，打算回到各自的崗位。

在那之後，一陣尖銳的警報聲在船橋上響起。

伴隨着類似地震的鈍器震動聲，令人不快的搖晃感向船體襲來。船的引擎向後切換，突然發生了緊急制動。

“發生了什麼！？”

船長向站在操舵席前的船員確認道。亞森是自動化程度極高的運輸船，所以船橋上的工作人員並不多，包括船長自己在內，船橋內也只有七個人。

“航向正面確認到船影！距離約三四英里！如果再繼續前行會有碰撞的危險！”

舵手急切地回答道。聽了部下的報告，船長一時陷入了語塞。

以接近最高速度航行的運輸船，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停下來的。要讓這個七萬噸級的船體在海上安全停下，需要幾十分鐘的減速時間。在只有三四英里的距離上，別說停船了，就連減速都很難。

“為什麼到這個距離才注意到！？”

“因為雷達沒有反應！也沒有船舶自動識別信號！”

“是隱形艦……?怎麼可能...…！”

船長用望遠鏡盯着正面的船影，呻吟道。

由於夜色昏暗，看不清船的確切樣貌。但能看出那是相當大的船，雖然比不上運輸船的亞森。沒有多餘的凸起，光滑的船身表明，這是一艘以降低雷達反射截面積為目的設計的隱形戰艦。不過，在如此接近的情況下，雷達還是沒有反應，這是十分不正常的。

“正規軍艦好像不太可能.………難道是海盜嗎？”

大副冷靜的喃喃道。

“在這樣的海域？不，還是有可能的.……”

船長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由於奧斯塔尼亞這個主權國家的消失，附近海域也變成了無政府的狀態。就算是有海盜，也沒人管束他們。

而且，訪問這片海域的商船數量也在急劇減少，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因為被目擊到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對當海盜相當有利。

不過也可能是某個國家的私掠船，裝扮成了海盜的樣子。在擁有隱形戰艦的情況下，這種可能性非常高。

“算了。一邊實行避航操船，一邊準備反擊。把甲板上的人全部叫醒。要戰鬥了！”

船長向船橋內的部下們發出命令。

部下們毫不猶豫地聽從了指示。運輸船亞森的運營商是USP10——是世界最大的民間軍事公司。也就是說，亞森的船員們，包括船長在內，都是軍人出身的戰鬥員。

“別小看了民間的運輸船。這傢伙可是一艘不折不扣的軍用軍艦啊。”

看着正面的敵船，船長揚起了嘴角。

亞森有兩門用於自衛的二十毫米機關炮。還有一門七十六毫米艦炮。雖然沒有反艦導彈裝備，但在近距離交戰中可與一線的驅逐艦相匹敵。而且現在對方以為亞森只是一艘運輸船而疏忽大意，所以有利的是亞森這邊。

敵船現在似乎是在等亞森減速以避免撞擊。所以就反其道而行之，在彼此接近的地方進行炮擊。

船長當即制定了這樣的作戰方案，打算傳達給部下。

但是，他沒能成功傳達指示。因為在那之前，猛烈的震動襲向了亞森號的船體。破壞性的衝擊把船底頂了起來，船橋上的所有人都被震飛了。

感覺就像被車撞了一樣。身體撞在牆上，劇痛讓船長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這次又是什麼！？”

“不知道啊！船體好像被什麼撞了………！”

“觸底？怎麼可能！這樣的外洋不可能有暗礁的！”

操舵手發出的悲呼，讓船長更加的怒火中燒。

從位置上看，這一帶的水深超過一千多米。不可能有妨礙船隻航行的暗礁。但事實就是，亞森號的船身像觸礁似的嚴重傾斜，發出了尖叫般的嘎吱聲。

船長戰戰兢兢望着夜晚的海面，啞口無言。

海面上有什麼東西浮出了水面。這是一個長達數公里的巨大影子。

如果要打個比方，它就像一座漆黑的冰山。

不是潛水艇那樣的人工產物。所以這不可能是自然地形。

表面排列着碎岩般的粗糙突起物，在浪花的不斷沖刷下閃閃發光。

亞森號猶如在仰視那道影子一般，完全無法動彈。船體奇迹般地保留了原形，但因為承受不了劇烈碰撞的衝擊和貨物的重量，它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這是什麼啊！”

望着這籠罩海面的黑影，船長獃獃地搖搖頭道。

影子還在不斷的隆起。與此同時，亞森號的船體也在加大傾斜。這是碰到冰山時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露出的影子表面上，覆蓋著無數排列整齊的突起。

那是讓人聯想到覆蓋在鱷魚和蜥蜴背上的鱗板骨。

這個影子的真面目，是一個巨大的怪物——想到那是不可能的事，船長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前方船隻的通信！”

無線電報務員焦灼的聲音，讓心神不寧的船長回過了神來。與此同時，國際VHF通信器的頻道傳來了對方的聲音。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向亞森號運輸船的船員告知。”

“是通告?”

這無視禮節的單方面通信，讓船長的臉開始抽搐。

亞森在神秘巨影上擱淺的事情，對方應該也知道了。

但是，女人的聲音並沒有任何的波動。她似乎知道亞森號會擱淺。猶如預先安排好了那樣。

也就是說，出現在海面上的謎影，本身就是敵人的攻擊。

“貴船以向侵略者提供物資為目的，侵犯我國領海。我們要扣留貴船。收繳船上的物資。”

“我國領海………？你們是什麼人？”

船長打斷了女人的話，向她問道。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女人回答道。

“我們是奧斯塔尼亞獨立眾議會。是奧斯塔尼亞政府的正統繼任臨時政府。”

“是奧斯塔尼亞人的生還者嗎....…！”

聽了她話的船長目瞪口呆。

奧斯塔尼亞這個國家已經消滅了。所以沒有人能主張這片海域的主權。

唯一的例外就是有奧斯塔尼亞的倖存者。如果奧斯塔尼亞獨立眾議會真的是奧斯塔尼亞政府的繼承人，那麼她們的行動就是合乎情理的。如果其他國家承認她們的正統性。

“正面護衛艦的船舶信息出來了。”

抱着移動終端的大副對船長小聲低語道。

“護衛艦..…？”

這個意外的單詞讓船長皺起了眉頭。把水上戰艦稱為護衛艦的國家，據他所知只有一個。而且那個國家應該已經滅亡了。

“是的，Eldia2T-8“米瑞斯”號——原艾爾迪亞的海軍艦隊的登陸型護衛艦。”

“自衛隊的軍艦………嗎？”

船長不由得叫出聲來。

奧斯塔尼亞所擁有的防禦力量，在經過大殺戮后應該已經被完全被消滅了。

但是，如果被稱為Eldia2T-8“米瑞斯”的護衛艦現在還完好存在的話，那麼，乘坐它的是奧斯塔尼亞倖存者的可能性就很高。這也能成為他們自稱奧斯塔尼亞政府正統繼承人的充分依據。

“沒錯，船長。這艘護衛艦，是我們奧斯塔尼亞獨立眾議會唯一實際支配的領土。”

“………嗚!?”

船外傳來的女人的聲音，讓船橋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通過無線對講機傳來的聲音。

她的聲音是從船橋的正前方，也就是船員們的眼前傳來的。

那是一個有着一頭黑髮的女子，在星光的照耀下，黑髮在夜空中隨風飄浮着。

她並沒有飛在天上。劃破海面浮現的漆黑巨影，和亞森的船橋一樣高。她就那樣站着影子上。

那是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

身着類似軍禮服的華麗服裝，左手拿着便攜式對講機。

而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刀。那是一把閃着銀光的艾爾迪亞軍刀。

“重複一遍。我們是奧斯塔尼亞獨立眾議會。運輸船上的船員迅速解除武裝，聽從我們的指示。否則——這傢伙將摧毀你們。”

女人用奧斯塔尼亞軍刀的刀尖對着船員們說道。

也正是這下他們才注意到。

女人是站在一個巨大怪物的頭頂上。

那是全長數公里的琥珀色幻獸。全身覆蓋著厚如岩石般的鱗片，在黑暗的海面下移動着。而艘運輸船亞森之所以無法行動，是因為撞進了怪物的背上。

然後，幻獸將蛇一樣的巨大鐮刀形的頭懸在空中，瞪視着亞森的船橋。在黑暗中，一雙沒有感情的巨眸散發出灼熱熔岩色的光輝。

“龍………”

船長用嘶啞的聲音呼喚着那隻幻獸的名字。

琥珀色的龍張開巨大的下顎，發出了劈裂天空般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