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阿拉什要塞
灰色的列車疾馳在無人的廢墟中。
那是一輛武裝得像刺蝟一樣的粗獷車輛，上面搭滿了大口徑迴旋式炮塔和無數機槍。這是莫魯斯露的裝甲列車“光蝶”。
兩天前，莫魯斯露雇傭了奧斯塔尼亞的倖存者——不死者威廉·阿克曼，消滅了偽龍化的大衛·貝倫格爾·雷維爾特伯爵，並鎮壓了軍事企業貝倫格爾的奧斯塔尼亞支部。
在結束了兩天的戰利品回收后，莫魯斯露的戰鬥員們現在終於要回去了。
莫魯斯露的根據地在阿拉什市。為了避開隔離地帶災變區，光蝶不得不沿着日日奇站繞一個大圈返回。
因為要小心可能會遇到Animalbody，所以列車的運行速度很慢。從任務中解放出來的戰鬥員們，也在車內放鬆地度過了悠閑的時光。
一些運氣不好當上值日生的人除外。
“又是土豆嗎………”
蹲在廚房角落裏的威廉，看着面前水桶里的土豆，嘆了口氣道。這個八節編組的裝甲列車，在設計上最多可容納五十四名戰鬥員，因此供他們吃飯的食材需求量也很大。
“喂，愛爾。莫魯斯露雇我，是為了讓我屠龍的，對吧？”
拿着剝皮用的刀，威廉抬起頭，向坐在餐廳櫃枱的女人問道。
黑髮配上華麗的橘色挑染，是個東洋系的嬌小少女。她——愛爾·堂·莫魯斯露，是莫魯斯露遠東分部的經理。也就是威廉的僱主。
“是啊。我們可是拉過鉤的！”
愛爾坦然地點了點頭，把裝在瓷盤上的蛋糕放進嘴裏。就在工作的威廉面前，她優雅地享受着美食。
威廉嘴角忍不住一抽搐，抓起水桶里的土豆。
“那現在讓我在這種地方，沒完沒了地削土豆是怎麼回事？在和雷維爾特那個老頭戰鬥后，我現在只想吃飯啊！？”
“廚師長先生可是誇獎威廉了哦。要是威廉能一直呆在這裏就太好了。”
“一點也不好！是你說要履行約定的啊！芙莉西亞的追蹤怎麼樣了！？”
面對愛爾那事不關己的態度，威廉的聲音也變得有些粗重。
芙莉西亞·阿克曼從貝倫格爾基地乘直升機逃走後，至今下落不明。翻找了遺留在基地研究設施中的資料后，也沒有任何關於她去向的線索。威廉花了六年才找到的妹妹，又完全消失了。
“可惡啊……！”
宣洩着怒火的威廉，不耐煩地把手裏拿着的土豆劈成了兩半。
砧板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那之後——
“喂！”
穿着圍裙的伊都香·理查維塔·伊娃，從廚房深處探出頭來對着威廉叫道。
“威廉你在鬧什麼啊！？聲音都傳到麥克風裏了！”
“………伊都香你在幹什麼？”
看着鼓起臉頰的伊都香，威廉訝異地反問道。因為伊都香戴着銀色的假髮和獸耳，手上拿着帶有智能手機的自拍桿。
“我現在是那由哦！那由。我在拍今晚要發佈的視頻。做可麗餅。”
伊都香對着手機鏡頭，一邊做決定一邊挺起胸膛。
“Ykx那由京”是伊都香作為視頻發佈者的藝名。大殺戮結束后，她每天都堅持用奧斯塔尼亞語上傳視頻。
雖然充滿外行感的伊都香的視頻播放量並沒有增加，但呼籲奧斯塔尼亞人生存下去的她，確實成為了每天孤獨生活的威廉的支柱。
然而在現實中與憧憬的主播相遇，
知道了她的素顏以及現狀后，作為威廉來說心情很複雜。在各種意義上。
“我削下的土豆，你就這麼隨便搗碎了。我就在奇怪土豆怎麼越來越少了……！”
望着伊都香工作的廚房深處，威廉皺起了眉頭。
其實伊都香的廚藝並沒有她自己想的那麼好。用了一半的廚具散落一地，廚房裏一片凄慘的景象。
“算了算了。還好已經做完了，也給威廉吃一點。這可是主播親手做的可麗餅。開心嗎?開心嗎？”
不知為何，伊都香一臉充滿自信的樣子，惡作劇般地盯着威廉。這傢伙真是的，威廉一臉痛苦地道。
“你來幫我削土豆吧。這本來應該是你孩子們的工作吧？”
“是弟弟妹妹！不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弟弟妹妹！”
伊都香有些生氣地糾正了威廉的話。
在奧斯塔尼亞這個國家因大殺戮而崩壞后的六年裏，伊都香與Animalbody們圍繞在災變區的正中央，和六個孩子像家人一樣生活着。
孩子們大多都在十歲左右，最年長的艾米麗也才剛滿十四歲。而最小的未來也才七歲。結果伊都香就作為監護人照顧他們。
話雖如此，只有十七歲的伊都香，還是不願接受被當成母親這點的。她拚命強調是弟弟妹妹也是這個原因。與伊都香的想法相反，她平時的言行舉止就像個多管閑事的母親——
“伊都香的孩子們正在上課。”
正巧走進食堂的露露，淡淡地回答了威廉的問題。
“上課?”
“戰鬥員中有幾個有教師資格證的，就讓他們輪流做家庭教師。因為那些孩子還在接受義務教育的年齡。即使想讓他們在莫魯斯露工作，他們也必須具備最基本的知識和修養。”
搖動着帶着青絲的黑髮，露露用公事的口吻說道。
露露——露露·堂·莫魯斯露是莫魯斯露的雙胞胎妹妹。兩人的長相就像在照鏡子一樣，除了髮型幾乎難以分辨外。不過兩人給人的感覺是完全相反的。
相比於隨性而捉摸不透的愛爾，露露卻是冷淡且具有邏輯性。把兩個人相加除二的話，應該會更好相處，威廉對此總是覺得很遺憾。
“大體是讀寫算術之類的，基本的東西我自己也教過！”
伊都香一臉不爽地辯解道。
廢墟化的街道上只剩下孩子們，伊都香他們光是要過正常的生活就已經很辛苦了。即使是自主學習也會有個限度吧。不過單憑他們能夠進行通用語的會話這點，還算不錯的。
“讓他們在莫魯斯露工作？不是要讓伊都香家的孩子們逃到國外去了嗎？”
露露的發言讓威廉有點吃驚。
把孩子們從無政府的艾爾迪亞送到安全的海外——這應該就是露露向伊都香提出的條件。
“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
伊都香一臉複雜地支支吾吾道。
“這也是他們自己的希望吧。不想就這樣和伊都香分開”
正在喝着紅茶的愛爾淡淡的解釋道。
“哦。”
威廉輕輕挑了挑眉毛，看向了伊都香。
伊都香羞澀地笑着。考慮到孩子們的將來，還是讓他們離開奧斯塔尼亞比較好，但是他們不想和家人分開的心情也能理解，而且最重要的是，聽到孩子們說想和自己在一起，對干伊都香來說也是很開心的。
“算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幸福不幸福。”
“是啊。如果送到奧斯塔尼亞國外，他們的人身安全又不能保證。”
對於威廉漫不經心的低語，露露卻給出了令人不安的回答。
“………什麼意思？大殺戮已經結束了吧？雖然他們是奧斯塔尼亞人但不會因為這種理由就被盯上吧？”
“嗯。但是，他們是龍之子的親人啊。”
坐在愛爾旁邊的露露，拿着餅乾聳了聳肩道。
“………是想用他們來做人質嗎？”
會這樣想完全不奇怪。因為龍之子確實是有這個價值的。
“這樣的話，還是我們自己照顧比較放心吧。”
愛爾笑眯眯地說道。威廉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她們
“你們能保證不會拿那些孩子當人質吧?”
“怎麼可能？我們不會做那種事的。我們可不會愚蠢的覺得有人質就可以和龍對抗。”
露露微微一笑。
龍，是超越人類所知的接近神的存在。也是超越這個世界物理法則的怪物。在那樣的東西面前策略是沒有意義的，這點她們還是知道的。
這句話反過來說，也可以理解為，如果可以討價還價，就要毫不猶豫地拿孩子當人質——
“什麼！？”
隨着砰的一聲金屬聲，裝甲列車的車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隨着車輪發出的嘎吱聲，光蝶開始減速。差點切到手，威廉趕緊停下了削土豆的手。
“太好了，威廉。可以暫時不用削土豆了。”
放下茶杯的愛爾，望着窗外，歡快地說道。
“做好下車的準備。到目的地了。”
露露也站起身，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道。
“目的地？”
“莫魯斯露的根據地？”
威廉和伊都香面面相覷。
才注意到窗外的景色發生了變化。荒廢的廢墟街道消失了，在裝甲列車行駛的鐵路兩旁，無國籍風格的建築雜亂的矗立着。
位於街道中心的是圓筒形的巨塔。有點類似布里格爾的巴別塔，是螺旋狀的巨大建築物。那是曾經被稱為阿拉什站的建築物的盡頭，威廉從風中得知了這點。
“不。是這條鐵路線的終點站。居住在艾爾迪亞的傭兵的城市——阿拉什要塞。”
看着好像正在建造中的難看塔頂，露露回答道。
載着威廉他們的光蝶，駛向了埋在塔根的站台。在發出一陣宛如野獸垂死掙扎的聲音后，裝甲列車的巨大身軀緩緩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