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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菲在東興縣縣城的旅館住下,在餐廳吃完晚飯後,陳菲回房間用隨身攜帶的IBM筆記本電腦搜索探視犯人的條件。看來把電腦帶在身邊是個正確的選擇,她可不想為了這個事走進煙霧繚繞又人聲嘈雜的網吧。
陳菲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屏幕,雙手極速的敲打着鍵盤。當得知要探視不僅需要一定的手續而且只有親屬可以探監時,陳菲立刻就想到了辦法,何不讓楊桂芬帶自己去呢?雖然從楊桂芬今天的表現來看,她和楊寶慶之間如同世仇,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自己出點錢,應該就可以說動周桂芬,而且看周桂芬現在的處境,也不用太多,一千塊錢左右大概就可以搞定。
晚上,閑來無事時陳菲又拿出楊曉芳的信件一封封的看着,沉浸其中,這些信件陳菲已經看了七八成,雖然只是記錄著一些雜事,但是陳菲還是有一種捨不得把她們讀完的感覺,就像讀一本讓自己很投入的小說一樣,又想知道最後的結果,又害怕讀完后的莫名空虛。
陳菲注意到有一封信記錄著一些稍微有所不同的事情。
尊敬的黎阿姨:
您最近好嗎?我最近有些煩惱想告訴您知道,陳菲說我應該變得堅強些,不要老式依賴別人,或者順着別人,我也知道整天討好不是好事,但她說的堅強是什麼意思呢,是變得更強硬嗎,陳菲讓我從懂得拒絕別人開始做起,但這樣會不會讓人討厭呢?我也希望能變成她那樣光彩照人。您知道我該怎麼做嗎?
黎阿姨,其實我最害怕的是這樣軟弱的我這樣會不會惹她討厭?我真的不想發生這種事,不管怎麼說我會變得更加堅強的,再次感謝您對我的照顧。
楊曉芳
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一日
陳菲翻開下一封信
尊敬的黎阿姨:
祝您身體健康,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有勇氣的事,雖然感覺有點對不起同學但是我覺得是值得的,因為做完這件事後陳菲對我的行為很讚賞,她對我說我做得好,能得到她的鼓勵是我最開心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有個叫孫紅梅的同學想找我抄作業,我沒有答應她,因為我覺得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軟弱,別人想要什麼我就給別人,雖然當時還有點不敢看孫紅梅的眼睛,但是沒關係,慢慢來,我可以越來越堅強,陳菲也會跟喜歡這樣的我吧。
今天我和陳菲說了這件事,陳菲說我做得對,讓我繼續保持,我很開心。希望您保重身體。
楊曉芳
一九九二年七月十七日
是嗎?自己曾經這樣鼓勵過楊曉芳嗎?,看來作為玩伴自己還曾經對楊曉芳產生過正面的影響,楊曉芳在自己記憶中確實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至少自己的印象中她對自己好像是這樣的,也許更加強硬一些對而言她是一件好事,即使這會讓孫紅梅這種愛佔便宜的人感到不舒服,也是值得的。自己那時候是不是也對其他人產生過積極的影響呢?想到這裏陳菲不禁感到一些自豪。
“傻子,我怎麼會討厭你呢?”陳菲自言自語到。
下一封信則是記錄了楊曉芳在學校度過的第二個生日。
尊敬的黎阿姨:
黎阿姨,您好嗎,今天是我的生日,陳菲送給了我一顆種子,她說這是一種很名貴的花,叫萊麗花,她說種子是象徵希望的意思,要我好好保管。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因為這個種子和她送我的髮夾一樣,對我來說是最珍貴的寶物。
不過她最近好像有點忙,天天都在看書,要不然就是找不到人,沒有什麼時間陪我說話,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沒多久就要考試了,所以要加緊複習。我想也是,我會注意的,不能太打擾她學習,如果她考不好我想她會很難過的,而且她父母也會責罵她,她也會因此責怪我吧,如果是這樣就太糟糕了。
最後還是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楊曉芳
一九九二年八月九日
我還送過楊曉芳什麼名貴的花種嗎?陳菲完全想不起來,原來八月九日是楊曉芳的生日啊,自己也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陳菲剛想繼續看下去時桌上的手機響了,陳菲拿起手機一看,是自己的前同事兼好友楊瑩瑩打來的。
“哈嘍啊,菲姐。”
“哈嘍啊,小丫頭,這麼快就想我啦?”
“是呀,你走了陪我說話的人都沒了,人家這幾天好不適應啊。”楊瑩瑩用嗲聲嗲氣的說。
“哎呀,肉麻死了,什麼事事,快說!”
“切,沒事就不能打電話啦?我就是想感謝一下你給我的那些資料,讓我談到一筆大單!”
“是嗎?那就好啊,你好好加油,對了,這兩天有什麼新鮮事嗎?”陳菲不想在聽到工作的事,轉換了話題。
“哪有什麼新鮮事啊,還不是那樣。”
“那樣啊?沒人問起我嗎?”陳菲想知道她走後公司里人的反應。
“好吧,倒是有,話說調查培潤建材的警察來找過胡總了。”
“他們還真是盡職盡責啊,我還以為都已經結案了呢。”
“這誰知道呢,也許超哥還有資金藏着沒有找到吧?不過只來了一個警察,就是性鄧的那位,也許不是什麼大事,可能也就是一些收尾工作,可惜不能進去聽聽到底在說什麼。”
“你呀,別老是那麼八卦,把心思用在工作上。”陳菲想起以前被公安局的人沒完沒了問話的日子,心裏感到一陣煩躁。
“知道啦,向你學習,努力努力!對了,菲姐,你找到新工作了嗎?”
“不急,這麼快乾嘛?我先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再說。”
“十天半個月,我看你最多再休息兩三天就閑不住了,話說不如乘此機會找個男朋友唄?”
“你這丫頭,怎麼和我媽一樣?你先找一個,找來我幫你把把關。”
“哈哈哈哈,阿姨可不是着急嗎?你也該成個家了,幾十歲人了,還沒着沒落的,像什麼話?”楊瑩瑩壓低嗓門,模仿老年人的聲線和語氣說。
“哎呀,屁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緣分到了我知道把握的。”
“哼哼,希望如此吧,你好自為之。”楊瑩瑩依然模仿着老人的聲音。
兩人聊了一直,以陳菲以有事為由掛斷了電話。掛斷電話后陳菲心理想着陰魂不散的警察和不停催婚的老媽哪個更讓人不舒服。
陳菲感到一陣焦慮和煩悶。她想起了母親,心想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翻出了母親的號碼,還在考慮的時候手卻按下了撥號鍵。
“喂,小菲啊。”
“喂,媽,嗯......最近怎麼樣?”
“怎麼樣,你不才走嗎?”
“啊哈哈,是啊是啊,哈哈,我忘了,抱歉、抱歉。”陳菲感到又尷尬又好笑,不覺大笑起來。
“我看你是活昏頭了,是最近遇到什麼事了嗎?”
“沒有啊,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嗎?”說完陳菲想起剛才好像聽到過類似的話。
“嗯,你要是以前知道這樣來電話就好了,對了,和你說一下,你給我的錢,我借了一萬給你舅舅。”
“媽你也太好心了吧,我給你錢是希望你的生活過的好點,不用老是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你倒好,拿來孝敬別人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舅母中風幾個月了還不見好,你回來也不去看一下,給點錢也沒什麼,那畢竟是我們親戚嘛。”
“親戚,什麼親戚,我爸住院需要錢的時候怎麼沒看他們幫什麼忙,就拿了幾百塊錢,讓他們來幫忙照看一下也找借口說沒時間,再說舅母她中風的時候我們去看時我不也送過錢了嗎?足足兩千塊呢,這次你又給這麼多,幹嘛對他們這家人那麼好?”陳菲埋怨着。
“你這丫頭真小心眼,你別光記着別人不好的地方,想當年你上大學,分數差點,還是你舅舅家託人幫你走的關係呢,這你就不記得啦?不然你哪來的五萬塊錢給我?而且錢是借給他們,又不是不還。”
“那我也覺得你拿的太多了,不值得,而且還就不知道是哪輩子的事了。”
“我又不等錢用,急什麼,再說了錢是你給我的,既然是我的,怎麼花當然由我自己來決定,你可管不着。我看你最近也不太忙,不如找個機會抽空回來一下。今天碰到三嬸,說要給你介紹對象,對方人不錯,是個公務員,長得也標誌,就問你的意思了。”母親轉換了話題。
“嗯啊.....我現在還沒那個心思,等緣分到了我會把握住的。”陳菲煩躁的抓着頭髮。
“緣分,還方分呢,看你要把握到什麼時候,老大不小了,還沒着沒落的,心理沒點數啊?”
陳菲哭笑不得,她把手中的手機遠離耳朵,另一隻手按住雙眼,躺在床上仰天無聲長嘯,母親的話果真和楊瑩瑩剛才的話差不多......
“知道啦,我過幾天回去再說吧,這麼晚了,你早點休息,多蓋被子不要着涼了。”
“還用你說,反正你好自為之,自己的事把握緊點,別老了沒人要!”
“知道啦媽,早點休息,拜拜。”
“嗯,你也注意點身體,拜拜,早點休息,沒事多喝點水。”
星期三中午,陳菲來到周桂芬的住處,在去之前她先到附近的市場買了一箱菊樂牛奶,又覺得不夠,還特地到市場買了一袋反季枇杷。周桂芬看到禮物時,頭一次對陳菲露出了笑容。可是當周桂芬聽到陳菲提出要自己帶她去監獄見楊寶慶時又變得暴躁起來。
“要找你自己去找,別拉上我,我不想再見到這個瘟神!”
“我知道很對不起您,但是監獄只有家屬才可以探視,所以才來麻煩你,求您一定幫幫忙。”
“不幫!昨天和你說這麼多我已經仁至義盡了,走走走,別擋着我討生活,想起你們這些人就煩。”
“雖然他不是個東西,他再怎麼說也是您的親人啊,而且您表侄女是無辜的啊,找到她說不定還能讓您生活的好些呢。”
“謝謝關心,用不着,就楊曉芳那老實樣子還能有啥盼頭,未必還能嫁個大款?我看找到了還要我反過來幫襯她們家還差不多。”說話間又不停咳嗽起來。
“阿姨您......”陳菲強壓着怒火。
“走走走,別耽誤我做事,我可不像你這麼有閑心。”一邊說一邊又像昨天一樣把陳菲往門外推。
“如果您願意幫我,我出五百塊錢,就當您今天的誤工費了,如何?”陳菲見楊桂芬心意已決,看來是不得不花錢了。
陳菲看楊桂芬的現在的落魄樣子,可能連固定的工作都沒有,五百塊錢估計夠她掙上個一兩個月。之所以把這筆錢說成是一天的誤工費,是為了挖苦周桂芬,一報她剛才侮辱楊曉芳的仇。
“多少錢?”周桂芬瞪大了眼睛。
“五百!”陳菲聲音大了起來,張開五指比了一個五。
周桂芬猶豫片刻,剛想說話,但是嘴剛張開又閉上了,眼球咕嚕嚕的在眼眶裏轉了一圈,瞪眼看着陳菲,伸出食指比了一個一。
“一千!”
陳菲昨天已經大致了解過探監的流程,她先拿出手機讓周桂芬和南山坡監獄取得聯繫,說明自己想要探視楊寶慶的情況。取得同意后讓周桂芬帶上自己的證件出門。
離開了那片亂糟糟的平民窟后,陳菲攔了輛的士,開往目的地。周桂芬依舊穿着那件皺巴巴的大衣,手裏提着一個溫水瓶。陳菲見周桂芬坐進出租後座的時候動作有些不自然,還有些扭扭捏捏,好像害怕自己的衣物把出租車弄髒了一樣。看來是很少乘坐這種交通工具。
南山坡監獄就坐落在東興縣最南方,在和鄰縣萬桐縣相連的郊區上。走了一個多小時,在繞過一段盤山路后,司機向她們指出了南山坡監獄的位置。
順着司機所指的方向看去,陳菲她們看到了這座歷史悠久的監獄,一個地勢險要的山頭上,一座座黑壓壓的高大建築聳立着,像一個個冷酷的巨人守衛着這裏,同時日夜不眠的巡視着遠方。
陳菲小時候就知道這座監獄的存在,她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為了讓她晚上不要到處亂跑,還騙她說有人販子從監獄裏跑出來了,晚上不回家就會被逃獄的人販子抓走。
車走近了陳菲才看見那些大樓外面還圍着一圈帶着鐵絲網的高牆,足有四五米高。
車繞到監獄正面厚重大鐵門面前,陳菲讓楊桂芬先下車,周桂芬關上車門后在車邊等她。付過車錢后陳菲又摸出一百塊錢,從下面遞給司機,讓司機等她們一會兒。司機有些為難,畢竟誰也不想呆在這種地方太久。陳菲對司機說如果兩小時不出來,司機就可以自己先走,但是回來還會在給司機一百塊。司機便點頭應下了。
“你們這些有錢人就是大方啊,一出手就是幾百塊,真捨得花錢啊。”陳菲剛下車周桂芬就陰陽怪氣的說,說完又咳嗽了兩聲,山裏的冷空氣讓她很不適應,她不得不拉緊扣子已經掉了的上衣領子。
看來剛才和司機商量的事被楊桂芬聽到了,沒想到這個老太婆看起來病怏怏的,耳朵卻那麼靈,陳菲心想。
向扛着自動步槍的守衛說明了情況,獄警先查看了二人的身份證,又拿起一旁的電話確認后,讓兩人登記信息,周桂芬不太會寫字,所以讓陳菲代勞。登記完成獄警讓二人原地等候。
“先說好,我只是帶你進去,有什麼話你自己和他說,我在一邊等,我可不想再看見他那張臉。”等待的時候,周桂芬對陳菲說。
“沒問題,您不用和他面對面,只要您高興,就站在他看不到您的地方就好。”
大概過了五分鐘,監獄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發出巨大的吱呀聲,一個獄警從裏面探出頭來,監獄守衛看着來人,對陳菲她們的方向揚了揚脖子。
“周桂芬、陳菲?”
“我是陳菲,這位是周桂芬。”陳菲搶着答道。
“跟我來吧。”獄警仔細的看了看兩個人的臉后說道,說完便離開了大門。
進門后陳菲四處張望,看見一排排的高樓,雖然看起來和尋常建築差不多,只是窗戶比一般的居民樓要少,而且都加裝了鐵柵欄。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寂靜的就像個墳場。剛走了幾步,後面傳來巨大的吱呀聲,陳菲她們回頭望去,只聽關閉的大門關閉時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兩人就算是有了心理準備,也被這巨大的聲響下了一跳,周桂芬媽呀一聲按住胸口。
以前只在電視裏看過這種地方,剛進探視廳陳菲就看見四個窗口,像銀行的前台一樣用玻璃隔開,玻璃上貼着膠紙,上面分別寫着一二三四,玻璃裏面還上着鐵柵欄,窗口的另一端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小隔間,只有一扇鐵門。兩邊分別擺着一張椅子,掛着一部電話,陳菲被告知在三號窗口等候。
想着馬上就要和一個貨真價實的殺人犯見面,陳菲感到有些不知所措,雙手在胸前相扣,拇指不停的搓着。回頭看向周桂芬,準備說些什麼緩解一下緊張情緒,卻看見這個老太太已經躲到遠遠的拐角去了。
“快點兒啊。”周桂芬正打開自己的溫水瓶咕嘟咕嘟的灌水,見陳菲望向自己,便小聲對陳菲說道。
陳菲只能無奈的點點頭,走到三號窗口前緩緩坐下。
差不多過了一分鐘,隔間對面的門打開了,先進來的是獄警,他進門后讓出路來,一個穿着藍色囚服帶着手銬和腳鐐的光頭男人走了進來。陳菲立刻看向這個人的臉,這個人大約六十歲上下,清瘦的臉上帶着期待的笑容,彎曲的嘴角上有一道疤痕。陳菲發現他和照片中的楊曉芳有些卦象,不愧是父女。
想必這個人就是楊寶慶了,陳菲想着,手又握緊了幾分,手心已經開始出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楊寶慶看清對面坐着的人不是自己多年未見的表姐而是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女孩時,愣了一秒,臉上的笑容變成了疑惑,但還是繼續往前走,由於帶着腳鐐,他的腳不能抬太高,只能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的拖着走。雖然隔着有一定隔音效果的玻璃,陳菲任然能夠依稀聽到鎖鏈發出的嘩啦啦的聲音。
楊寶慶坐下后獄警轉身出了門。除了躲在遠處的楊桂芬外整個只有她們兩人。楊寶慶看着陳菲,拿起手邊的聽筒,接着微微舉了一下,示意陳菲和他通話。陳菲見狀也拿起聽筒,但是沒有說話,她在等對方先說第一句話。
“請問你是?”話筒里傳出的聲音溫和而平靜,一點都不像是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
“你好,我叫陳菲,是我拜託楊阿姨帶我進來的。”陳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后回答,聽到對方平和的聲音陳菲也稍微心安了些。
“那她人呢?”楊寶慶的眼中充滿了期待。
“她......她沒進來,在外面等我。”
“哦,這樣啊,這樣啊......”聽了陳菲的話,楊寶慶好像知道了什麼,剛才還充滿期待的目光失去了色彩,身體也像一個腌茄子一樣耷拉下去,瞬間就沒了精神。
“那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是她有什麼事情讓你來找我談嗎?”
“楊叔叔,我是為了楊曉芳的事來的。”
“曉芳?她怎麼了嗎?”楊寶慶聽到女兒的名字立馬瞪圓了雙眼,變得緊張起來。
“別誤會,楊叔叔,不是楊曉芳出了什麼事。”見差點引起楊寶慶的恐慌,陳菲連忙解釋道。“我是曉芳的中學同學,想來找你諮詢點她的事情。”
“初中同學?”楊寶慶思了片刻,把背靠在椅子上,疑惑的皺起眉毛。“你想諮詢她什麼事?”
“我是她初中時的好朋友,我們很久沒見了,但是現在我想找到她,和她敘敘舊。”
“想敘敘舊,都找到監獄裏來啦?”楊寶慶顯然不太相信她的話。
“其實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想她,但是因為工作的關係,一直都沒有空閑,所以只能惦記着,最近剛好有空閑,所以就乾脆試試找找她。”陳菲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難以讓人理解,所以乾脆謊了個慌。
“哦,是這樣啊?”楊寶慶將信將疑。
“所以我想問問你曉芳的下落,這麼多年她肯定一直和你保持聯繫吧?”
楊寶慶聞言用喪失了活力的聲音回答:“沒有,她這麼多年一直也沒和我聯繫過。”
“一次都沒有嗎?”
“沒有,一次都沒有。”
楊曉芳的線索又斷了,陳菲的情緒也不由得變得低落起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對啊,曉芳不是和她三姨婆她們在一起嗎?她們不知道!?”楊寶慶反應過來后對陳菲問道。
“你三姨媽......她前幾年就已經去世了。”陳菲為難的說。
“去世了......幾年了......怎麼沒人告訴我?”楊寶慶表情悲傷而失落,空着的那隻手握緊了拳頭。
“可能是怕你傷心吧?”
“別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她們都想躲我遠遠的,最好老死不相往來,我不怪她們。”楊寶慶苦笑着說。
“那我女兒呢?”沉吟了片刻,楊寶慶猛然抬起頭問道。
陳菲把楊曉芳被過繼給有錢人家的事情對楊寶慶說了一遍。
聽到這些話楊寶慶開心的像個孩子。“這樣啊,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只要她能過的幸福就好,她能幸福就好。”可能由於過於激動,楊寶慶一直小聲的重複着同樣的話。陳菲看到他的眼睛裏閃着光。
陳菲不忍心打斷這個一直默默承受孤獨的牢獄生活,從來感受不到半分溫暖的人享受這十幾二十年以來最幸福的一刻,便安靜的等待他說出下一句話。
“我其實完全可以理解我姨媽她們的做法。”楊寶慶不好意思的用帶着手銬的雙手擦了擦眼睛。“她們也不容易,都怪我當時不學好,工作不好好做,跟着社會上的混混們稱兄道弟,天天不務正業,老婆也跑了,最後還......還失手殺了人。”
“你就是那個時候把楊曉芳送走去給周桂芬他們家的吧?”
“是啊,犯下滔天大罪以後,我自己知道完了,就趕緊回家抱起曉芳,我拿上所有的錢,往我三姨媽家趕,我知道其他親戚根本不會理會我這種人渣,只有去找她們了,開始她們不同意,我是好說歹說,最後跪在地上給她們磕頭,她們才答應。”
楊寶慶望向天花板,又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給她們的那一點點錢,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那時候她們一家也窮,白白多了一張嘴,日子肯定更難熬,而且當時表妹她也還沒有結婚,要是男方知道她們家還養了殺人犯的小孩,恐怕也是很難接受的,哦,對了我表妹她結婚了嗎?”
“我也不知道,沒問過她,應該早就成家了吧。”陳菲在心裏嘆氣,心想你對她們造成的災難的災難還遠不止這些。
“你還給過她們錢嗎?”陳菲想起楊桂芬從來沒對自己提過錢的事。
“給過,但那時家裏一共就只有三百多塊錢,我全都給她們了,太少了,實在是不值一提。”
“但是我還是無法想像,楊曉芳她是你的女兒啊,怎麼會這麼多年一次都不聯繫你呢?”陳菲把話題拉回來,期望奇迹發生,也許楊寶慶年級大了,記憶力下降,不記得了也不一定。
“她不來看我我也可以理解,曉芳她跟着我就沒過過好日子。”楊寶慶把頭埋下去。
“為什麼你會這麼說?”陳菲歪下腦袋,試圖追蹤楊寶慶藏起來的眼睛。
“我那時很混蛋,天天在外面鬼混,喝酒賭博,一分錢帶不回去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我還常常找老婆要錢,她不給我們就吵架,我還常常動手打她。有幾次我還去找老丈人一家要錢,有一次還把老丈人家也砸了個稀巴爛。每次我打老婆的時候,曉芳就在旁邊哭,我當時覺得她哭的我心煩,就扇她耳光,後來她就知道不哭了,只是在一邊看着我打她媽,當時也不知道曉芳心裏在想什麼。”
陳菲安靜的聽着,她感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燃起。
“後來她媽終於受不了,別人跑了,我就更放蕩了,常常幾天不回家,也不知道曉芳一個人是怎麼過的,有一次,我回家的時候看見她在別人家門口偷吃別人家曬的蠶豆,我上去就是一腳,把她踢到趴在地上,罵她沒出息,她也不知道哭,我又衝上去踹她屁股,還好鄰居聽見聲音出來把我攔住,不然......”
“你是她爸爸啊!”陳菲突然大吼一聲。因為激動,陳菲雙手不停的顫抖。
楊寶慶也雙手捂着臉抽泣起來。這時獄警聽見動靜,推開門查看情況,陳菲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站了起來。
“那你進來以後有主動和楊曉芳她們聯繫嗎?”陳菲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坐回椅子后開口說道。
楊寶慶止住了哭泣,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淚和鼻涕后說道:“殺了人以後,我才後悔自己以前有多混賬,我對不起好多人,最對不起的就是那個被我殺了的人和我的女兒,她那時才四歲啊。進來以後我常常給她三姨婆家寫信,但是一封回信都沒有收到過,於是後來我心想,可能女兒和她們都不想在見到我了吧,就不要再寫信讓她們不痛快了。對了,陳小姐,麻煩你幫我給我表妹帶個話,說她表哥對不起她,請她原諒我。”
楊寶慶說話時,陳菲聽到幾聲咳嗽,她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只見周桂芬扶着牆壁,正探出腦袋偷偷的往這邊看。
楊寶慶看見陳菲回頭,也望向陳菲視線的方向。周桂芬發現楊寶慶的視線向自己掃來便立刻把頭縮回去,再次變得無聲無息。陳菲回頭時,看見楊寶慶依然看着剛才的方向,就那麼一直獃獃的看着,看着,連眼睛都忘了眨。
“楊寶慶有給你們家來過信嗎?”回去的路上,陳菲問周桂芬。
“來過,我媽和我一封都沒拆開過,都給當柴火燒了。”
陳菲從透過車窗回望那座無情的監獄,嘆了口氣。她看到監獄上方的天空壓得很低,黑雲籠罩着大地,連空氣都陰沉沉的,好像快下雨了。
從南山坡監獄回到旅館已經是傍晚七點過事了。陳菲立刻打開電腦,開始查找一個叫鍾善中學的學校。今天回來時她請周桂芬在路邊炒菜館吃了頓飯,點了不少好菜。並不是她覺得這個人還不錯,或者可憐她,只是她還想問一問有沒有關於楊曉芳的線索,楊曉芳有沒有寄信回來之類的,但是周桂芬不耐煩的頻頻搖頭。
最後,陳菲只能求她努力回想一下她母親有沒有提起過那家人的信息或者楊曉芳轉入學校的名字。或許是因為周桂芬也佩服陳菲的執着。終於,她在認真思考良久后才給出了陳菲一個地點:鍾善中學。當陳菲還想再繼續問的時候,周桂芬或許是因為難的受到這種待遇卻被打擾,又變得不耐煩起來。
“當時就問了這麼一句,我媽也就回了我這麼一句,別的我真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別的你自己查去,別打擾我吃飯了!”周桂芬一邊咀嚼着剛送進嘴裏的腰花一邊說,手裏的筷子更是一刻不停。
隨着鍵盤發出的噠噠聲,陳菲很快就查到了這個學校。學校在本市的為康縣境內,遺憾的是那間學校已經於一九九三年底拆除了,也就是說楊曉芳剛讀完初三時就拆了,現在已經是一片居民區。陳菲又查了查鍾善中學的師生信息,但是查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記錄。
陳菲長嘆一口氣,難道線索就這麼斷了嗎?自己該放棄了嗎?她想起楊寶慶的話,“想敘敘舊,都找到監獄裏來啦?”。是啊,自己這幾天這麼執着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是真的想找到久別的楊曉芳,還是只是為了逃避那令人窒息的過往,或者只是逃避曾經唯利是圖的自己,好假裝自己是一個熱心而念舊情的人。
煩悶的陳菲又讀起了楊曉芳寫給黎葦珍的信,還剩下最後的三封。或許把信讀完這件事情也就該結束了,也是時候收拾心情踏回自己的人生路了。
她打開了倒數第三封信,信上的內容也和前面差不多,只是多了幾分對期末考試的緊張感,但是到了第二封信,陳菲卻隱隱感覺有些異樣。
尊敬的黎阿姨:
期末考試的結果出來了,考的還不錯,我很開心。現在已經放暑假了,大家都回家了,我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好玩,這個暑假我想回我三姨婆家看看,放鬆一下,不知道她們過的好不好。
馬上就初三了,學業會更重,但是我也會好好學習的。我知道您肯定很忙,您也不用為我擔心,我在這裏過的很好,您也要保重身體哦。
楊曉芳
一九九年十月十五日
陳菲感到疑惑的是她記得周桂芬說過,不想和楊曉芳一家再有什麼瓜葛,聽她的口氣,平時應該也沒怎麼給楊曉芳好臉色看,這丫頭怎麼還會對回三姨婆表現的這麼熱情?而且也從來沒聽周桂芬說過楊桂芬回去看過她們啊。陳菲帶着疑惑拆開了最後一封信。
尊敬的黎阿姨:
抱歉很久沒給您寫信,因為最近學業實在是太忙了,您最近好嗎?最近我的學習進步很大,當然,老師和同學們的幫助分不開的。
我最近又交到不少朋友,能在這個學校讀書我感到很開心,以後也會好好生活,您不用擔心我。
不過由於學業繁重,以後寫信的時間可能更少,也許很久都不會再寫信,在這裏要和您先說聲對不起,希望您身體健康,天天快樂。
楊曉芳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陳菲緩緩放下這最後一封信,但立刻又拿起來讀了兩遍,總感覺哪裏不對,突然,她意識到問題所在。
第二年期末楊曉芳不是轉學了嗎?但是信上的內容卻絲毫沒有提到轉學的事。反而說自己還在這個學校緊抓學業。事情不對,會不會是怕黎葦珍擔心自己才這麼說,但是這也不是理由啊,去新學校也沒什麼可值得擔心的啊,而且被收養的事也隻字未提,明明是被有錢人家收養,黎葦珍知道的話應該是會為楊曉芳感到高興的,楊曉芳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提呢?
陳菲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反覆看着最後一封信,百思不得其解。終於在不停的思考下,她終於理出了一個思路,這最後兩封信很可能不是出自楊曉芳之手,是有人偽造的,因為最後兩封信的內容和實際情況不符,從字數上來看也比以前少的多。而且孫紅梅和周桂芬的說法一致,八竿子打不找關係的兩個人不可能一起對自己說謊,而自己在第三學期的時候確實也沒有關於楊曉芳的記憶。
陳菲開始拿着這兩封信和前面的信比對字跡,可是乍一看下,字跡幾乎是完全一致的,陳菲拚命集中精神,反反覆復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比對着,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陳菲感覺這兩封信和前面的信比起來確實有略微的區別。特別是那個常常出現的“您”字上,最後兩封信中的有些“您”字上,有些在心字底的最後一個點上要拖得長一些。尤其是最後一封信,只有前面兩個“您”字和以前的信一樣,後面三個都是拖長的。
雖然陳菲也懷疑是自己的心裏作用,但是又覺得裏面肯定有蹊蹺。漸漸的,陳菲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就是楊曉芳會不會遇到了什麼不測。有人對楊曉芳做了可怕的事,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冒用她的身份繼續和黎葦珍通信。陳菲感到疑惑和毛骨悚然。
陳菲絞盡腦汁的思考着,難道楊曉芳在新學校遇到了壞人?還是真的被自己的三姨婆給接回去賣給人販子了,她想在去問一問周桂芬,但是又想起周桂芬在說這件事的時候理直氣壯的口氣,感覺她應該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而且就算她知道也不可能實話實說。
如果真的被賣掉還好,萬一真的是遇到什麼不測......想起楊曉芳純真的笑容,想起她送給自己的碎花裙子,又想起了楊曉芳父親因為得知自己女兒獲得更好的未來時高興不知所措的表情,陳菲的心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良久,她做出一個決定,明天去公安局報警,讓警察來調查這件事,不管好壞,或許至少能有個結果。他收拾好信件,也沒有洗漱的心情,只脫了衣服就鑽進被窩,但是無論多久,都等不來睡意,只能整夜翻來覆去的轉動身體,看來今夜徹夜難眠。
由於一晚上沒睡好,陳菲睡到早上九點半過才起來,起床就趕緊帶好信件跳上出租車來到東興縣公安局門口,她在公安局門口駐足了將近五分鐘,才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跨進去。
東興縣公安局坐落在縣中心,建築面積足有四分之一個足球場大小,經過停車場,陳菲抬頭看見正門上方莊嚴的掛着金屬制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她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雖然才剛過早上十點,辦公大廳裏面已經人來人往,有來辦事的,也有來報案的,還有穿着制服的公安民警快步的走來走去。見此情況,陳菲四處張望后,來到一個前面只排着五個人報案窗口前。
陳菲在一米線后等待,這裏的窗口讓她想起了南山坡監獄的探視窗口,讓陳菲感到更不舒服。雖然前面只有五個人,但陳菲還是排了足足十分鐘,排在她前面的老奶奶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
終於,經過漫長的等待,陳菲來到窗口前,裏面負責接待的女警員正對着一台電腦,側面面向窗口坐着。
“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嗎?”女警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問道。
“哦,我想報失蹤案。”陳菲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沒底氣。
“什麼,請你再說一遍。”看來聲音確實太小,女警員沒有聽清。
“我想一起報失蹤案。”陳菲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
“失蹤,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十三年前。”
“十三年?”女警員吃驚的看着她。
“對,十三年前。”陳菲調整好了心態。
“好的,請你稍等一下。”說完就開始啪嗒啪嗒的敲擊鍵盤。
大約過了兩分鐘左右,一個男性民警帶她穿過大廳進入後面的過道,來到一間門牌上寫着受理室的房間前,房間裏兩個民警坐在一張方桌前,其中一身材肥胖的正看着她。另一個身材瘦小的民警面前擺放着一台筆記本電腦,看來是負責記錄的。
陳菲頓時感到一陣窒息,她有一種被審問的感覺,但她迅速調整心態,為了打破這種窒息感,她屁股還沒沾到板凳,就先向胖民警開口說話。
“警察同志,我想報一起失蹤案。”陳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用同志這個稱呼,她本來想叫對面的人警官的。
“嗯,你請講。”對面負責問話的胖民警和顏悅色的對她說。
陳菲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我懷疑我初中的一個同學失蹤了。”
“初中同學?你發現她失蹤什麼時候的事?”一旁的民警開始打字記錄。
“昨天發現的。”陳菲回答,但又覺得不妥,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我想失蹤時間大概十三年前吧。”
“十三年前?”胖民警瞪大了眼睛,一旁負責記錄的瘦民警也停止打字,歪着脖子看着她。
“那......那失蹤者叫什麼名字,原來住在哪裏,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她叫楊曉芳,就是本地人,住在學校裏面,最後一次見她應該是初二那年期末的那段時間吧,在學校裏面。”陳菲瞥見一旁的瘦民警又開始記錄。
“哦,那她是突然就沒有來上學了嗎?”
“對,就是這樣。”陳菲想了一下又說:“但是她家親戚說她轉學了。”
“那你怎麼說她失蹤了呢?”和她說話的胖民警摘下警帽抓撓了幾下頭髮,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用略帶嘲笑的的眼神看着陳菲。
“因為我前幾天得到了她寫給別人的信,上面描述的情況和當時的發生的情況對不上。”陳菲被這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的很不舒服,她下意識的加快了語速,表情也變得嚴肅,說完話后立馬從翻過背上的背包,從中取出那些信件放到桌子上。
“哦,是這樣啊,你讓我看看。”這位警官視乎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失態,也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說道。
“就是這兩封信。”陳菲拿起楊曉芳的最後兩封信遞給胖民警。
兩位民警一邊看信一邊聽陳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從自己在黎葦珍那得到信件,經過一番周折后又從楊曉芳親戚那得知楊曉芳轉學的事都告訴了警察。接着又向警察說明信中的楊曉芳沒有提到轉學,反而還說自己在學校里忙學業,所以她懷疑信是偽造的。
陳菲興緻勃勃的說著,但當她看向兩位警察時卻看到他們一邊看着信一邊時不時的搖搖頭,好像不太相信她的話,或者說不相信她的判斷。
“你會不會記錯了,或者說是她轉到別的班上去了?你知道記憶這種東西,時間一長,就會變得越來越模糊。”胖警察放下信件,對陳菲說道。
“怎麼可能記錯。”陳菲變得有些急躁,她平穩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你們看看最後兩封信上的字跡,和前面的信字跡不一樣。”說著她扯出一封楊曉芳在更早的時間寫的信,和最後一封信排在一起。
“你們看,看這個‘您’字,它就和前面的字不一樣,最後兩封信上的‘您’字的那一個點不一樣,要拖得長一些!”陳菲站起來把信推到兩名民警面前,指着上面的‘您’字說。
胖民警聞言拿起兩封信對比了大約三十秒左右,在和旁邊的一起看信的瘦民警對了下眼神后又搖了搖頭。
“怎麼,難道你們覺得沒問題嗎?”陳菲懊惱的說。
“陳小姐,你先別激動,去給這位小姐倒杯水來。”後半句是對着一旁負責記錄的瘦民警說的。瘦民警聽罷立刻起身朝後面的飲水機走去。
“紙杯用完了,我去外面拿一下。”瘦民警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哦,好,快點啊。”門關上后,胖民警回過頭,繼續對陳菲說道:“信我看過了,但是我認為字跡沒有多大差別,更像是你的心裏作用。”
“怎麼會是心裏作用,這些信很明顯有問題,我告訴你,曉芳她現在說不定早就被賣了,賣到哪裏去了還不知道!”陳菲越來越激動,她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發脹,不停的跳動着。
“你先別太激動,你先坐下,坐下再說。”胖民警讓陳菲坐下后,安撫的說道:“這樣吧,你先把信當成證據留下,我們會接手調查,如果有了結果我們再通知你。”
“那以你的經驗這種案子大概多久能有結果?”
胖警察從褲包里摸出一包黃金葉,抽出一根放在嘴上,接着摸出打火機,正準備點煙,卻突然意識到陳菲還在對面用急切的目光盯着自己,又把煙塞回煙盒,嘆了口氣。
“我很理解你想找到兒時好朋友的心情,同時也很佩服像你這種熱心腸又重情誼的人,但是你要了解,像這種成年舊事,有時候是很難有眉目的,在這裏我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再加上以前她身邊的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現在要找到她的蹤跡很不容易。”
“但是......”陳菲想要反駁。
“但是你放心,我們肯定會幫你查的,一旦有她的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這時,陳菲想起了來她們公司鬧事的那些家屬,她第一次體會到了那種想要尋求幫助,卻被別人用敷衍的官話來打發的無助感和絕望感。
“話說的這麼好聽,你們根本就不會幫我對不對?”絕望轉化成憤怒,陳菲大聲吼道,本來緊張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
“哎呀,陳小姐你先冷靜一下,不要太激動。”胖民警試圖讓陳菲安靜下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讓你們出去找個人有那麼難嗎?你們......你們現在在幹什麼,你們想一想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要是被人拐跑了她會被怎麼樣,被拐走還是好的,如果是被人謀害了那該有多慘,你們就甘心眼睜睜的看着她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嗎?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陳菲越說越激動,她漲紅了臉,說的話也開始有些語無倫次,最後甚至站起身來,一邊吼一邊用手亂揮起來。
此時去接水的瘦這時回來了,他雙手扶着一個裝了七分滿熱水的方形玻璃杯,本打算放到陳菲面前的桌子上,看見陳菲這麼激動,只能先端着杯子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就在這時,陳菲胡亂揮動的手臂打到瘦民警端着的玻璃杯上。啪的一聲,玻璃杯摔在地上,炸開了花,水頓時濺了一地。瘦警察驚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陳菲,陳菲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轉頭看向還沒搞清楚狀況的瘦民警,像個潑婦一樣吼道:“我拜託你們有點作為好不好啊?”
就在陳菲不停的釋放情緒時,門被用力打開,陳菲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陣風吹過,便轉身向後看去,只見一個年長的警察正滿臉怒容的瞪着自己。警察五十多歲,一臉的橫肉,目光中帶着壓迫感。
陳菲身後坐着的警察看見來人刷的一下站起來,小聲的說了一聲:“蔣局。”
“你幹什麼,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年長警察對着陳菲大聲吼道,聲如巨雷。
“你們拿着納稅人的錢,天天就這麼坐在這裏,你們對得起我們嗎?”陳菲聽說來人是公安局長,又被此人犀利的眼神震懾到,氣勢便減弱了一些,但仍然強撐着,不依不饒的說道。
“你以為我們像你想的那麼輕鬆嗎?你沒看見外面多少人排隊嗎?”
“那以前的案子就不用查了嗎?是不是時間久了就可以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就可以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小女孩從世界上消失嗎?我告訴你們,就算你們不管,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要調查到底!”陳菲重複着剛才的話。
“你很閑嗎?你有這麼多時間幫別人,你自己的問題搞清楚了嗎?”局長說完這句話似乎覺得有些失言,眼珠左右轉了一下,表情有些難堪的閉上了嘴巴。
“你說我......”
“陳菲!”
陳菲正欲說話,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的名字,緊接着一個身影擋在她面前,把她和局長隔開,陳菲定睛一看,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陳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