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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半,公安局大廳里,兩個女人正在吵架,吵得激烈,眼看就要打起來,旁邊民警趕緊上去拉住拉住她們,好言寬慰。身穿警服的陳漢路過她們身邊時聽了個大概,原來是一家人的貓跑到另一戶人家屋裏去,結果被人家放的耗子葯給毒死了,所以便去要賠償,結果人家不給,就鬧到公安局裏來了。但這不關陳漢的事,他打着哈欠,默默的走過大廳,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前,掏出鑰匙打開門。
雖然這裏是公安局,而且陳漢這個只有幾平方的辦公室里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沒有放卷宗的置物櫃,沒有長沙發,沒有辦公電腦,甚至連飲水機都沒有,只有一張辦公桌和兩張椅子。除了放在桌子上的一部電話外,也就只有一個不大的書櫃放在角落,書櫃裏也只在中間的一層放着他之前辦案的卷宗,除此以外再無他物。但陳漢每天下班時還是習慣鎖上辦公室的門,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陳漢進辦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出門到廁所的梳洗台前打開水龍頭,衝掉昨天的茶葉,再回到回辦公室把從抽屜拿出一包開過封的碧潭飄雪全都倒進杯子裏,然後再出門到辦公大廳的自動飲水機接一滿杯開水,又回到辦公室后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真皮辦公椅上,在茶香四溢中開始一天的工作。
說是工作,其實基本沒事幹,陳漢現在可以說是整個公安局裏最閑的人,每天基本的工作就是泡上一杯茶然後等下班,局裏上下也沒人搭理他。
雖然陳漢現在儼然是一副快退休的狀態。但不久前他還是東興縣公安局的刑警隊員,由於業務能力出眾,在以往辦案過程中屢建功勞,頗得領導信賴,甚至在不久的將來還有望被提拔成副支隊長。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三個月前發生的一件事。
那天他和同事們到一棟寫字樓去逮捕一個叫曹安德強姦殺人的嫌疑犯。此前他們在一棟居民樓的樓頂發現一具全裸女屍,被發現時已經臭了。女屍雙手被人用膠帶反綁,背上還三十餘處銳器刺傷,但傷口都不深,這種情景讓經歷過數次兇殺現場洗禮的成漢也感到胃裏一陣翻騰。
經過法醫鑒定,女屍生前被人強暴過,背上的銳器傷是都死前造成的,也就是說兇手在死者死前對其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折磨,當得知死者還有個才三歲大的女兒的時候,陳漢一心只想把這個殘忍的兇手歸案。
於是警隊成立了專案組,在陳漢他們近一個月的沒日沒夜的調查取證后,終於確定了犯人是一名叫曹安德的公司文員,死者是他的前妻,以前當過第三者,後來懷孕了才找到他結婚。離婚後他一直負責支付女兒贍養費,一個多月前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得知女兒竟然不是自己親生的,於是便對死者起了殺心。在確定嫌疑人位置后陳漢他們專案組決定在第一時間逮捕嫌疑人。
那天他們到嫌疑人所在的大樓后和負責監視的偵查員確定,嫌疑人正在這裏二樓的一間小公司里辦公。部署完畢后,陳漢和另外三個刑警負責到嫌疑人所在的二樓小公司抓人,為了隱秘他們都換上了便服。
由於這段時間陳漢他們早就通過曹安德的照片把他的模樣記在腦中,所以一行四人剛推開那家公司的玻璃門就鎖定了在一個在離他們十幾米遠,靠窗辦公位上坐着的曹安德,四人甚至沒有任何交流就同時默契的向曹安德所在的方向走去。
曹安德很警覺,隨時都怕有警察來抓自己,
看見有幾個陌生男人向自己走來時只見他慢慢站起身,先從窗檯看下去,看見下面守着三個荷槍實彈的警察,正抬頭望着上面,其中一個還拿着對講機說著什麼。
他立刻回頭看着陳漢他們,接着突然雙腳發力,向陳漢他們一行人身旁的空隙衝過去,但剛剛發力就被陳漢和另外兩個個刑警撲上來按住雙手,推到牆角,現場的女性員工幾乎同時發出尖叫,在場所有人都驚慌的往身後的牆角退去。
這時另一個站在後面年級較大的刑警在觀察情況,在關鍵時刻出手,以防發生意外。聽到尖叫他立刻對大家喊話,警察辦案,讓大家不要慌張,先出去。聽到喊聲,大部分人都爭先恐後的退出門去,還有幾個膽大的留在現場看熱鬧。
曹安德四十多歲,練過健身,身材較為魁梧。自知以自己犯下的罪行不可饒恕,如果被抓住就會徹底完蛋。於是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本來就強壯的曹安德爆發出一股如公牛般的蠻力,發出狂吼的同時甩起手臂用力甩開兩個刑警,其中一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另一個被向後沖的力量推着一頭撞到身後的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大響。
此時陳漢正抬手按着曹安德的胸部,見曹安德掙脫出來正準備抓住他的一邊臂膀把他按倒在地,但曹安德逮住機會抓住陳漢的雙肩,抬起腳來一腳蹬在陳漢的小腹上。
陳漢飛了出去,右邊腦袋撞在身後的桌角上,瞬間只覺得頭暈眼花,後腦和小腹同時傳來劇痛。但他顧不得許多,以手拍地,刷的一下站起身來,在曹安德正與剛才站在最後面的刑警搏鬥之際,衝上前俯身一把抱住曹安德的大腿,一個滑步繞到他身後,然後用力一拉,就把重心本來前傾的曹安德放道在地。
此時剛才被甩開的兩位刑警也回過神來,撲到曹安德身上,試圖按住他的雙手雙腳。但曹安德此時如同即將被宰殺的年豬一般拚命掙扎,陳漢等人費了好大力氣才給他帶上手銬。大概掙扎了近一分鐘,曹安德才漸漸沒了力氣,陳漢等人喘着粗氣將其扶起,年長的刑警則是掏出對講機開始向上級彙報情況。
“曹安德!?”陳漢一邊喘氣一邊在曹安德耳邊大喊。
“問你是不是曹安德?”一旁的刑警也大喊道。
“是,我是,怎麼地吧,你們幾個廢物以多欺少算什麼東西?還有臉問我名字,真是鼠輩!”曹安德臉上竟然露出輕蔑的笑容。
“少說廢話,知道我們為什麼抓你嗎?”陳漢忍住怒火繼續問道。
“知道,不就是宰了一個婊子嗎?多大點兒事啊?你們知道那婊子之前是幹什麼的嗎?殺她是為這個世界做貢獻!”
“閉嘴!”
突然,曹安德猛地一震,試圖掙脫束縛,但由於手被手銬銬在身後,加上剛剛見識過曹安德蠻力,陳漢等人沒有再大意,幾人合力把他按在牆上動彈不得。曹安德見大勢已去,又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你們說老子有什麼錯!?有什麼錯!?老子受委屈的時候,你們這幫雜碎在哪裏?老子去找這個婊子理論,她他媽的居然還說我是不長眼活該,還罵......老子是個沒種的男人,老子倒要讓那婊子看看老子有沒有種!”曹安德一邊掙扎一邊發出怒吼,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周圍那些看熱鬧的員工都鴉雀無聲的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這位平時看起來不起眼的同事。
“別再說了,閉嘴!”陳漢面色難看的再次吼道。
“我只恨......我只恨沒有連那個婊子生的孽種一起幹掉,免得她長大了變成和她媽一樣的社會殘渣!”
忽然,陳漢感到有溫熱的液體被噴到自己臉上,一滴不明液體從臉頰滑落,原來是曹安德朝自己吐了一口口水。
從剛才開始陳漢就忍受者曹安德的胡言亂語,言語中竟然連小孩都不放過,聽的陳漢怒火中燒,緊接着又被曹安德的口水侮辱。
回想起被曹安德殺死的女人凄慘的死狀和她三歲大的女兒,陳漢的怒火突然就衝出了零界點。他一把抱住曹安德的一隻腿,想故伎重施把他摔在地上,這時意外卻發生了。
由於曹安德的不斷掙扎和同事的用力壓制,陳漢的動作讓曹安德的身體重心滑向旁邊的打開的窗口。沒人準備好做出正確的反應,在幾人的推力下,曹安德啊的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二樓摔下去。
正巧此時負責此案的刑警隊鍾隊長帶着兩個刑警從樓下趕來,結果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曹安德被幾個人從窗口推了下去。
“你們幹什麼!?”鍾隊長等人像瘋了一樣衝到窗邊,和陳漢他們一起朝着樓下張望。
只見曹安德摔在樓下的行人路上,一條腿不自然的彎曲着,雙眼閉着似乎已經陷入昏迷,樓下蹲守的刑警感覺上前查看情況,周圍的路人也開始慢慢向曹安德躺倒的方向圍過來。
陳漢腦子裏一片混亂,只能麻木的望着樓下。風從大門的方向吹來,陳漢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陣濕冷,他伸手到脖子上一摸后把手放到眼前,原來是大量血液從後腦的傷口流出,並已經開始凝固,摸在手上粘乎乎的。
還好曹安德被及時送醫,經過檢查只是腿骨骨折加上輕微的腦震蕩。
東興縣公安局督察隊對陳漢進行調查,連帶着和他一起抓捕曹安德的三位刑警以及負責本案的鐘隊長都受到了牽連。陳漢對調查人員說明情況,想一個人背下責任,結果就是和他一起的那三個隊員和鍾隊長被口頭警告一次,而陳漢在被分管刑警隊的蔣局長叫到一頓臭罵後記大過一次,還被從刑警隊調離,三個月天天坐在用雜物間改成的辦公室里機動行事。然而三個月至今陳漢只被派出去調解過兩次微小的民事糾紛,然後就再也沒他什麼事了。
陳漢自己也知道為自己的衝動的行為賣單是自己活該,而自己的前途恐怕再也沒有上升空間,於是失落之餘也就只能一邊反省一邊天天在這間辦公室喝茶看報紙度日。這三個月他也學乖了不少,不多管閑事,也不再衝動,就這樣像個門衛一樣守着自己這間小小的辦公室。
這天早上,陳漢正準備先喝一口茶然後和往常一樣翻開前一天的報紙,剛端起杯子突然聽見有人扣響他辦公室的門,陳漢看向門口。
“老陳,蔣局長找你。”一個民警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只說了這一句話后就轉身離開了。
陳漢聽罷愣了半秒,依然不慌不忙的把茶水送到嘴邊吹了吹,然後抿了一口。自從被從刑警隊調離后,幾乎沒和局長說過話,偶爾擦肩而過,人家也當他是隱形人一樣不搭理他。此刻陳漢感到納悶,局長找他會有什麼事呢?
來到局長辦公室門前,陳漢看見蔣局長面前坐着一個男人,正在和局長交談,屋裏瀰漫著香煙的味道。陳漢快步走到門口,在已經打開的門上輕輕敲了三下。
“蔣局。”
“來啦?進來吧。”蔣局用洪亮的聲音對陳漢說。
“你來這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X市公安局的鄧警官,來我們這想讓我們局裏提供一名同志協助他們偵辦一起案子。”
陳漢剛走到這位鄧警官旁邊,鄧警官立馬站起身來,轉身主動向陳漢伸出手。
“你好,我叫鄧華,叫我阿華就可以了。”
“你好,我叫陳漢,你就叫我的名字吧。”陳漢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上身穿着一件皮夾克,下身穿着牛仔褲,腋下夾着一個文件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雖然個子不高,但是眼神中卻很乾練,陳漢發現他也在打量自己。
“鄧警官,實在不好意思,我這馬上還要開個會,詳細情況讓陳漢帶你到他辦公室再慢慢說吧。”蔣局長抱歉的說道。
“沒問題,你忙,感謝蔣局長的幫助。”
“哪裏話,舉手之勞而已,祝你們早日破案,那我先走了啊。”說完就拿起一本筆記本在鄧華和陳漢的點頭目送中走出了辦公室。
陳漢正在為剛才完全沒有人問過自己意見而感到有些惱火,轉頭看見一旁的鄧華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彷彿在用眼神讓陳漢帶路。兩人來到陳漢的辦公室,陳漢招呼鄧華坐下。
“陳警官,你這辦公室......夠別緻的啊。”鄧華環顧四周后說道。
“嗨,你就別挖苦我了,你先坐,我出去給你倒杯茶。”
“不用不用,別忙了,你先坐下,我們時間有限,我先和你說一下情況。”
“哦,好。”只說了兩個字陳漢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鄧華從衣兜里摸出一包南天門,抽出一根遞給陳漢。
“謝謝,我不會抽煙。”陳漢擺了擺手。
“當刑警的不抽煙的少啊。”
“哈哈,多謝誇獎,主要是爸媽教的好。”
“陳菲你知道是誰吧?”鄧華開始進入正題,從文件袋中取出一張照片遞到陳漢面前。
“陳菲?她是我初中同學。”陳漢看了一眼照片,上面的人正是陳菲,從衣領可以看出她穿着一件上班穿的工作服,照片上的陳菲帶着淡淡的微笑,應該是辦理工作證的時候拍的。陳漢回憶起一個多星期以前的同學會,心裏疑惑起來,但瞬間有了答案。
“你是想問我前幾天同學會的事吧?”
“這時一部分,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那你不妨先說說那天的情況吧。”
“那天我個人她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但確實有點奇怪,話不多,而且全程看起來心情都不大好,不過看不出是發了財的樣子,後面大家一起回初中的學校的時候她一個人獨處了一段時間,但是沒有打電話或者發短訊什麼的,只是去初中時常常呆的地方找以前留下的東西。”陳漢知道鄧華的心思。
“你怎麼知道那是她初中時常常呆的地方?”
“初中時我就注意到她常常去那玩,東西也是從那裏拿出來的,是一些信件和一本本子,從成色上看已經放在那裏很長時間了。”
“那她有沒有搶着買單什麼的?”
“沒有,單是大家AA制買的,後來我也問過她是不是還為半年前那件事不開心,她說不是,只是有點累,但是看她的眼神好像不是累那麼簡單。”
“嗯嗯,這樣啊。”鄧華一邊聽一邊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埋頭記錄起來。
“你們是聽我警校同學說的吧,你們也調查過我?”
“你別誤會,用不着調查,白小飛也是我好朋友,我們閑聊時他和我說過這件事。”鄧華抬起頭回答。
“是嗎?這樣啊。”陳漢用懷疑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
“他對你可是很欣賞啊,在警校的成績優異,到刑警隊后又大放異彩,說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那你是因為我參加了那次同學會所以專程來找我問話的嗎?”陳漢想要迴避有關自己的問題。
“不光是這樣,我知道你能力出眾,所以還有事情想找你幫忙,我們找過蔣局才得知你剛好有空,就把你找來了。”
“哦,還有什麼事?”是啊,有空,有空的很,陳漢一邊問一邊在心裏苦笑,只希望將局沒有把自己的糗事說出來。
“培潤建材的事情白小飛他和你說起過嗎?”
“說起過一些,但是具體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是這樣的,培潤建材這件案子的主要嫌疑人基本已經全部到案,大部分培潤建材用來賄賂政府官員和瑞幸職員的贓款也已經追回,但是還有何超名下的七十萬贓款沒有找到。我們查到了嫌疑人何超,哦,也就是陳菲的上司的一部分的海外賬戶,但是暫時還沒有結果。”
“而你們同時懷疑這件事可能和陳菲也有牽連。”陳漢忍不住插話道。
“正是,雖然本來我們經過將近半年的調查,基本已經放棄陳菲這條線,但就在前幾天,我們在陳菲公司發展的線人告訴我們陳菲在十一月十五日,也就是上個星期五從所在的瑞幸公共業務辭職,就懷疑這個人是不是一直在等,等到現在風聲過了,再去取回這筆錢。”
“那我知道的都和你們說了,你們還要我做什麼?”
“陳菲離職後幾天裏的行程有些奇怪,先去了一趟蒼明縣,又回了一趟在西江縣的家,只呆了一個晚上又馬不停蹄的上路了,我們一路跟着她,打聽到她去蒼明縣找過一個住在乘龍山莊找一個叫黎葦珍的老人。我們查過,這位老人雖然富有,但是和陳菲的公司和配潤建材以及參與這個項目的政府人員還有她本人都沒有任何私人上的瓜葛。而昨天中午她又乘坐縣際班車從西江縣到了你們縣,我就突然想到你也可能參加了同學會,所以就過來當面問問你,順便我們也需要拜託一位常年在本地辦案,熟悉本地而且洞察力出眾的警察和我們一起跟蹤她,好為我們指點一下,看看她到的地方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們查過她名下的賬戶嗎?”
“我們有一組同事在跟這個事,但是她最近從銀行賬戶里動用的最大的一筆也只有五萬,也沒有任何入賬,而那筆錢是給她母親的,當天下午她母親就把錢存進自己的賬戶里。”
“五萬也不是個小數目啊。”
“對於她的正常收入情況和工作時間來說,五萬還是完全拿的出來的。”
“話說你有沒有想過來這找不到我該怎麼辦?”陳漢點點頭,突然轉換了話題,別有用心的問。
鄧華知道陳漢的想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個可惡的白小飛,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初真不該找那個傢伙訴苦,陳漢在心裏埋怨這位大嘴巴的朋友。
“如果碰巧你沒在,我們也會找貴局裏的其他同事幫忙。”也許是為了禮貌,鄧華補了一句。
“參加同學會的事也是那個線人告訴你們的嗎?”從公安局出來,換上便服的陳漢在等鄧華給自己的同事打電話溝通后問道。
“是啊,這個人可是收了我不少錢的,平時不多套點消息可就太虧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裏啊?”
“我同事說她現在在一個叫東興福利院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嗎?”
“知道,我們怎麼過去啊?”
“不好意思,這次出來上面就批了一輛車,現在在我同事那,我們恐怕只有打車去了。”
“沒問題,你們也挺辛苦的。”兩人說話間,一輛空出租車向他們駛來。
在陳漢的提前告知下,坐在前排的鄧華在離福利院七百米遠的地方就讓司機停車。在他付完車錢正向司機要發票的時候陳漢從後座下車,剛打開車門就發現前方不遠的拐角處停了一輛黑色桑塔納,車窗戶上貼着單向透視膜,陳漢看不到裏面。
陳漢剛下車就看見桑塔納駕駛座一邊的車門被打開了,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男人從裏面出來,這個人穿着一件灰色厚毛衣,下身穿着運動褲,雙手揣在褲兜里,眼睛正好奇的看着陳漢。這時鄧華也下車了,招呼陳漢向那輛桑塔納走去。
“師傅,你們來啦。”剛走到面前,那個年輕人便笑嘻嘻對着鄧華說。
“笑你個鬼,快進去,你不知道暴露兩個字怎麼寫嗎?”鄧華沒好氣的說。
“沒事兒,才剛進去,沒這麼快出來。”
“少廢話,快進去!”年輕人轉身時鄧華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腳。
年輕人哎呦一聲后回到了車駕駛座上,鄧華繞到副駕駛坐那邊,陳漢則坐到後座,剛坐好就看到操作台上放着一台柯達照相機。
“把車開走,換個地方。”鄧華一上車就對年輕人指示。
“這位是我同事,張亞軍,今年剛考進我們局裏。”在張亞軍發動汽車時鄧華回過頭向陳漢介紹。
張亞軍回過頭向陳漢說了聲你好就又回過頭去專心駕駛。張亞軍的笑容很真誠,一副剛出社會不久的樣子。
陳漢看着冒冒失失的張亞軍,想起了自己的徒弟張恆,也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不過張恆是個耿直的人,雖然說是師傅,但陳漢覺得自己就是個帶新人入行的老前輩,但張恆於私於公都把陳漢當成真正的師傅對待。對陳漢的命令和要求從來不推脫也不打折扣,兩人吃飯張恆也常常搶着付錢,有一次陳漢母親的社保出了問題,還是張恆主動拜託他在民政局的好朋友幫忙才搞定。雖然現在調到其他組上,但自從自己出了那個大紕漏以後全局上下也只有他對自己的態度沒有改變,還時不時的還來自己那間迷你辦公室和自己說說話。
車停在去福利院那條路旁地勢較高的另一條小路上,車副駕駛的那一面對着福利院,方便鄧華觀察情況。陳漢也測過頭向車窗外看去,東興福利院的大門在他們右側,以他們現在的位置,只要一有人從福利院裏出來,他們立馬就可以看到,看來這位鄧警官是個有水平的人,陳漢心裏暗暗的想。
“陳漢,你知道陳菲為什麼來這裏嗎?”鄧華轉過頭問。
陳漢想了一會兒,一時也想不出福利院能和遠在X市的培潤建材的案子扯上什麼關係。“不知道,這間福利院是用以前的老廠房改的,搬過來也很久了。而且福利院的建制在我小時候就在,後來搬到這。”陳漢摳了摳腦袋接著說道:“不過不排除裏面的人和案子有什麼聯繫,你們可以打電話查一下。”
一行人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半,才看見陳菲從福利院出來,只見她出來後走到大路上又打了一輛出租車,鄧華趕緊指揮張亞軍開車跟上去。出租車一直開到一片老舊平房區才停下。
“這個地方叫劉家灣,一直都是是本縣最落後的地方,兩年前縣政府本來打算好好治理一下這裏,結果碰上了非典,就耽擱了,從此就再沒動過,有不少有前科和吸毒史的人住在這裏,還發生過不少打架鬥毆和小偷小摸的事件,治安很差。”陳漢介紹道。
見陳菲下車,鄧華他們也打算下車跟上去。
“我在車上等你們,我可能和這裏的一些人打過交道,不方便,而且這裏的路彎彎繞繞,我怕陳菲一回頭就看見我。”陳漢沒有動,對着剛打開車門的鄧華說。
“小張,你一個人去,我們在車上等你,注意隱蔽啊。”鄧華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麼,對張亞軍說完后又回到駕駛座上。
“照相咋辦?”張亞軍回頭小聲問。
“用手機啊,靈活點嘛。”鄧華關上車門。
“你不去嗎?”
“剛想起來,陳菲也見過我,還好有你提醒,看來叫你來是正確的決定。”
說完鄧華開始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陳漢聽出他是在向上級彙報情況。陳漢目光到處掃視,看着這些破舊不堪的平房,感嘆着這個城市的變遷好像和這裏沒有關係。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張亞軍才出來,回來就向鄧華他們攤開兩手表示一頭霧水。
離開劉家灣,他們一路跟着陳菲回到旅店附近,看來陳菲今天的行動接近尾聲了。三個人在附近叫了三碗面打包到車裏,鄧華和陳漢坐在後座一邊吃面一邊聊天,張亞軍則是在前排打電話,屬於他的那碗面放在操作台上,散發出陣陣香氣。
“你以前和她是同學,感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鄧華梭完一口面,一邊嚼一邊問。
“小時候的事情哪記得那麼多啊,我只記得她從初中時就很漂亮,給人的感覺也很溫柔,班上有不少男生都暗戀她,有一次我體育課跑步時摔到腿,還是她陪我去醫務室的呢。”
“這麼說你也是其中一份子咯?你連人家常常去哪玩都知道,看來喜歡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吧。”鄧華調侃道。
“也許多多少少有一點吧,不過青春期嘛,都是那樣,見到漂亮的女孩就想入非非,少年往事罷了。”我可不會把自己給陳菲寫過情書的事情告訴你,陳漢心想。
“這麼說她在班上很有人緣咯?”
“可以這麼說,畢竟性格好嘛,長得也好看,但班上好看的女生也不止她一個,所以也不算特別出眾。”陳漢想了想繼續說道:“我記得當時班上有個女孩子,黏她黏的特別緊,同學會的時候我們還提到過她,叫什麼名字來着,對了,楊曉芳!當時班上好多人都在她們背後偷偷說閑話,說她們兩跟同性戀似的......楊曉芳......”想起這個人,陳漢止住笑容,把這個名字又默念了一遍。
“師傅,民政局和劉家灣那邊的居委會都聯繫好了,我們等下就可以過去取資料。”張亞軍打完電話,回頭對着正在聊天的鄧華和陳漢說道。
“好,你吃碗面我們馬上過去。陳兄,今天辛苦你了,那這樣,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恐怕還要麻煩你跟着我們跑一趟,辛苦你明天早點起來,六點左右就到這來和我們回合吧,晚了我怕陳菲就出門了。”聽完張亞軍的話,鄧華對陳漢說道。
“好,我早點過來,如果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你們也辛苦了。”陳漢正巧剛剛把面吃完,伸手去拉車門。下車后陳漢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不到正常下班時間,也算是落得輕鬆,可以直接回家了。但隨即他的思緒又回到了楊曉芳這個名字上。
“誒呀,面都坨了。”車裏的張亞軍抱着裝面紙碗,用一次性筷子挑起已經粘成一團的面,哭喪着臉說。
早上五點過,陳漢在凌晨刺骨的夜色中向那輛黑色桑塔納走去,自從調到閑職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起那麼早。他打了個哈欠,一團白霧在眼前升起。
因為貼着單向透視膜,所以就算陳漢走到車前看不到裏面,他剛打算敲敲車窗,後座的車門就打開了。陳漢拉開車門,鄧華正橫躺在後座上,身上搭了一件軍大衣,睡臉惺忪的開着他。
車門打開的一瞬間,陳漢就聞到一股撲鼻的煙味從車裏竄出,撲面而來,熏得陳漢直犯噁心。
“好早啊。”鄧華一邊打哈欠一邊用慵懶的語氣說。
“哈哈,打擾你睡覺了。”陳漢轉頭看向車前座,張亞軍這個小夥子還目不轉睛的盯着旅館的方向。陳漢把手中剛買的幾個還冒着熱氣的肉包子遞到鄧華手上。鄧華坐直身子,在說了聲謝謝后鄧華接過包子,從裏面拿了一個咬在嘴裏,把其餘的都遞給了還在監視的張亞軍手裏。
“情況怎麼樣?”陳漢坐進車裏問。
“沒什麼情況,她一直沒有出來過。”張亞軍一邊啃着包子一邊回答,目光依然沒有離開旅館的方向。
“亞軍,你到後面來休息會兒,我來看着。”鄧華拉後座開車門的同時對張亞軍說道。
幾人一直在車裏等到上午十點過,陳菲才從旅店裏出來。她先去了一趟超市和農貿市場買了水果和牛奶,看樣子是要去拜訪什麼人。
中午時分,三人在疑惑中跟着陳菲又來到劉家灣,依舊是張亞軍負責下車跟蹤,鄧華和陳漢在車裏貓着。
“陳兄,麻煩你替我盯一下,我稍微眯一小會兒。”
“好,你眯吧。”陳漢從副駕駛的位置上回頭,看見鄧華已經用上衣自帶的帽子遮住雙眼,只露出鼻子和嘴巴。鼻子裏傳出細微而緩慢的呼吸聲。陳漢笑着搖搖頭,把目光轉向張亞軍離開的方向。
這時,陳漢的目光掃到一個人,這個人上身套着一件黑色衛衣,把衛衣的帽子拉起來帶在頭上,下身穿着黑色運動褲,個子雖然不高,但是背打的很直,完全沒有混社會的人弔兒郎當的樣子。這個人正一邊低頭看着手機一邊從他們車旁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往張亞軍的方向走去,由於被帽子擋住,陳漢看不見他的臉。
難道還有其他人在跟蹤陳菲嗎?但是鄧華不是說過培潤建材這件案子的嫌疑人都被抓住了嗎?陳漢覺得自己可能是神經過敏了,這個人可能只是當地的小混混吧。
沒過多久,張亞軍就出來了,隨後陳菲帶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從裏面出來,踏上了出租車。
“昨天的陳菲找的就是那個女的嗎?”陳漢問。
“是,就是她。”剛趕回車裏的張亞軍答道,他直徑坐到車後座,今天由鄧華開車。陳漢依然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又開始了一路的驅車尾隨,在張亞軍均勻的呼嚕聲中,陳漢目不轉睛的盯着面前一個厚厚的文件袋,他已經在意這個文件袋有一陣子了。這可能就是鄧華他們昨天從東興縣民政局和劉家灣居委會取回的資料。
“我可以看一下這些嗎?”陳漢終於忍不住,指着面前的文件袋開口問道。
“當然可以,抱歉我忘了,本來就想等你來了讓你看看的,我們昨天研究了一陣也沒摸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鄧華瞥了一眼陳漢所指的文件袋答道。
“她出城了,這又是要去哪?”陳漢剛翻開文件沒多久,鄧華就轉頭問道。
聽到鄧華說話。陳漢抬起頭,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高速收費站面前。“這是去萬桐縣的路。”
“萬桐縣?不管了,只能先跟着。”
“我想她們是要去南山破監獄,看,就在前面。”車穿過一段盤山公路后,陳漢放下手裏的文件,緩緩的對鄧華說。
“去監獄做什麼?”鄧華皺着眉頭問。
“現在還不是很確定,可能是去找某人的父親。”
“啊,誰的父親?”
“她的初中同學,名叫楊曉芳。”
“楊曉芳?”鄧華頓了一下,“就是你昨天提到的那個黏陳菲很緊的人嗎?”
“對,就是她。”
“我不明白,這個陳菲到底是在幹嘛?”鄧華搖着頭問。
“從現在的線索來看,她應該是想找到楊曉芳。”
“找楊曉芳?”
“對,讀初中的時候我就知道楊曉芳在福利院呆了一段時間,我看了福利院的文件,裏面就有楊曉芳的資料,上面寫着他父親.楊寶慶在監獄服刑,不過沒寫具體是哪個監獄。”
“所以你懷疑是這裏?”
“資料里還寫着送楊曉芳去福利院的人叫楊莉,是她的三姨婆。從居委會提供的資料上看,這個楊莉正是陳菲這兩天找的這位周桂芬的母親,我想她今天專門來找周桂芬一起的原因大概是因為……”
“他不是犯人的親屬,所以只有帶着楊寶慶的表妹周桂芬一起,才能探視。”
“沒錯,而且福利院上還記錄著楊曉芳十幾年前的資助人,就是因為這個人,楊曉芳才能走出福利院,到我們學校上初中,這個人正是黎葦珍。”
“這麼說來她這次辭職出來和案件無關?只是為了找一個初中的好朋友?”鄧華臉上露出複雜的,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很有可能是這樣。”
“還是你厲害啊,怪不得白小飛常常誇獎你,果然名不虛傳,我們都只會在案件相關的人上下功夫,最多也就能猜測福利院裏有她的同夥之類的,完全沒想到她是去找資料的,更想不到她的動機居然和我們的猜想偏的這麼離譜。”鄧華苦笑了幾聲,對陳漢奉承到。
“我只是掌握的情況比你們多一些而已。前幾天的同學會上有一個人提到過楊曉芳,我當時觀察到陳菲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對勁,在加上陳菲在學校時的表現,所以我才會往這方面聯想。”
晚上七點過,他們又跟着跟着陳菲一直回到東興縣旅館。
“師傅,確認了,和漢哥說的一樣,陳菲和周桂芬的探望對象確實是楊寶慶,而且談話的內容也都是和楊曉芳有關。”張亞軍掛上電話,看了一眼陳漢,接着失望的對鄧華說道。
“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先跟着吧,等會兒我會向上級報告你的推斷。”
“那我明天還是準時過來。”
“六點過來就好,您也太積極了。”鄧華笑着說道。
陳漢聞言也笑着點了點頭。
次日早上,陳漢六點十分才和鄧華他們會合,到地方看見鄧華已經打開車門等他,他們一直等到九點半陳菲才出門,出門就又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可沒想到的是陳菲乘坐的出租車七拐八拐居然停到東興縣公安局門前。陳漢和鄧華面面相覷。
“難道她想通了,來自首?”放下相機的張亞軍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半開玩笑的說道。
陳漢立即拿出手機,撥通了蔣局長的電話,向他彙報了情況。
“蔣局長怎麼說?”陳漢放下電話后鄧華問道。
“他說他派人盯着,等他搞清楚了在告訴我們具體情況。”
不一會兒,蔣局長又打電話過來,陳漢一邊接聽一邊頻頻點頭。
“她是來報案的,失蹤案。”
“失蹤案?她自己找不到楊曉芳所以想通過警察幫她找?”鄧華既不解又驚訝的問。
“看來是這樣,蔣局長叫我們先進去,他已經派人優先處理陳菲的報案,還交代受理她報案的民警注意觀察她的言行。走吧,我們進去再說。”
三人剛進大廳,就看見蔣局長對着他們招手,示意他們過去,一行人來到報案室旁的監控室。
“這是什麼情況,她怎麼會主動跑公安局來了?”一進監控室,蔣局長就逮着陳漢小聲問道。
“蔣局,這個說來話長了,我一會兒在向你解釋吧。”陳漢回答,和鄧華一樣,他一進來眼睛沒有離開監控器的屏幕。
這時他們才了解到陳菲之所以來報案是因為手中的信件和已知的現實有出入。接下來的受理中陳菲的情緒因為對民警的態度不滿開始激動起來。陳漢回頭看了一眼蔣局長,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太不像話了!”就在陳菲開始用語言攻擊辦案民警的工作質量時,蔣局長大喊一聲,在鄧華等人詫異的眼神中衝出監控室。
陳漢示意鄧華他們先別動,然後轉身跟在局長後面離開監控室。來到受理室門外,眼看陳菲對蔣局長一時衝動的話起了疑心,陳漢衝進去擋在陳菲面前,平息了這場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