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比庫
明昱把手上的血痂撕開,將鑲嵌在傷口中的石塊清理出來,然後在上邊噴上急救用的藥劑,再用車裏的紗布包了個嚴實。
即使一旁的薑末都看不下去這粗暴的動作,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這並不是個好消息,痛覺喪失是鐵灰藥劑副作用的表現,僅僅使用了幾次藥劑就出現了這麼明顯的癥狀,說明他的身體對於藥劑的適應性很差。
再多用幾次鐵灰藥劑,他的內臟都可能被侵蝕殆盡,到時候整個人都會變成秤砣。
一劑修復劑注入,明昱暗自決定封存鐵灰藥劑,反正他都是要有神通的人了,嘿嘿。
明昱見到薑末沒有走上回治安局的路,疑惑道:“我們去哪?”
薑末回答道:“封川的女兒被一個飛升者抓走了,他指名要讓你去。”
明昱聞言,皺起眉頭:“封泌?”
薑末點點頭:“對,應他的要求,封川決定當著你的面把他射爆。”
聽到薑末的話,明昱不禁腹誹,還真是親父女。
“他就不怕撕票嗎?”
薑末冷笑一聲:“那到時候他會求着封川把他的頭射爆。”
明昱默默把一支鐵灰藥劑揣進兜里,並將剛包紮好的紗布車來下來,想了想又拿上一把槍揣進兜里。
“我們走吧。”
坍塌的大樓處。
幾個武裝隊員正在小心翼翼地檢驗焚燒的結果。
突然有一團血肉從洞口衝出,翻滾的血肉瞬間張成一隻大網向幾人籠罩,只是還不等它落下,便被交織的火力撕碎。
血肉破碎開落在地上,在鮮紅的血肉之中包裹着一些散落的器官,其中最為顯眼的便是毫無血色的心臟以及一根斷裂的臍帶,臍帶快速的枯萎,與之相反的是那顆越來越鮮活的心臟,地上的血液隨着心臟的跳動流淌在慘白的肌肉中,為其染上一絲生命的顏色,儘管它顯得如此詭異。
心跳聲傳進了所有人耳中,昭示着將要降臨的存在,其它散落的器官在血肉的包裹下向著心臟匯聚,直至他終於“出生”。
扭曲的血肉相互纏繞壓縮,逐漸匯聚成人形,鮮血迴流,內臟被擠壓到一起,皮膚爬上血肉,將所有東西都覆蓋。
當所有醜陋都被細膩的皮膚掩飾后,精緻的五官成了這具身軀上最引人注目的器官,當那雙不屬於人世的眼睛睜開時,所有的人都失去了開火的力氣,刺耳的警報在日廳響起。
張山和羅比在城市中引動的混亂,暴徒們飛蛾撲火般的行動,短時間撬動秩序律法,都是為他的“出生”創造條件。
第六階級執銘者——阿比庫
在阿比庫降生的第一時間日廳的警報就傳達給了封川,這時李清剛給封川準備好裝備,一回頭便看到了把手中的通訊器砸碎的封川。
身為駐廳,守衛這座城市是他的職責所在,但如此一來便幾乎是放棄了去救自己女兒的機會。
稍加猶豫后,封川便下達了指令:“開啟封鎖。”
…………
明昱蹲在牆角的陰影中,悄悄地窺視着前方的一棟小樓,樓頂上一個戴着面具的人正持槍打量四周,不只是房頂,其它的位置還有另外兩個在警戒。
明昱回頭看向身後的薑末,問道:“封川還沒來嗎?他不會是堵車了吧。”
薑末擱下手裏的通訊,做出了一個明昱無法理解的表情:“有大麻煩了,阿比庫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
他現在得……”
明昱打斷了薑末,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阿比庫是什麼,明昱只是對此感到震驚:“他拋下了自己的女兒,就是為了那個什麼玩意?”
“為了保護這座城市。”
薑末的表情不知是同情還是無奈。
“這就是理世會的信條,為了現世,不惜代價。如果任何人都可以犧牲,那為什麼不能是你呢?”
他對明昱說話,卻是看向那棟小樓,準確的說,是樓里的封泌。
不惜代價……
為了大局犧牲少數人,在涉及到自己之前,這種事情很好理解。只是當要犧牲的人是自己的親友,甚至是自己本人的時候,這便是最令人糾結的抉擇了。
明昱扶着額頭,似乎很是頭疼:“他還真是……”
薑末挑眉:“冷血?他為了這座城市幾乎放棄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明昱扯出一個厭惡的笑容:“他還真是無私啊。”
“也不全是。”
薑末從車裏掏出制式武器,揣在了自己身上。
“本來我也應該去的,現在卻和你待在一起,不過我們不會有支援了,準備好了嗎?”
薑末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灰色的眼眸,明昱將空掉的藥劑瓶隨手丟下,對他笑了笑:“我有一個想法。”
頂樓的房間內。
張山快要被三個警戒的無面人傳達的感知信息給搞出精神分裂,他又不敢開啟自動模式,生怕無面人的權限被奪回。
一旁的封泌除了衣服有些褶皺,不見一點驚慌,還在滔滔不絕地對着張山念叨。
“你這造型挺別緻啊,你是怎麼進去治安局的?是依靠神通嗎?你是飛升者嗎?飛升者都像你這麼新潮嗎?”
“閉嘴!”
張山扭頭瞪了封泌一眼,她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
等到張山再回頭看向窗外的時候,封泌又說了起來。
“你為什麼要綁架我啊?你是想要錢嗎?你……”
張山將一旁的桌子掀飛,砸在封泌一旁的牆壁上,散落一地。
封泌一頓,手上被飛濺的碎片刮出一道傷口,結果她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恐懼。
封泌看着張山顫抖不止的雙手,嘲弄道:“你很怕嗎?”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張山,他一把扼住封泌纖細的脖頸,把她壓在了牆上,以他的體質只要輕輕用力一捏,就能終結這條煩人的美麗生命。
“你敢嗎?”
封泌連說話都很艱難,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
張山喘了幾口粗氣,怒火似乎隨時都會迸發,但他還是把封泌放下了。
因為羅比被捕,原本的計劃被擾亂,他不得不完成羅比應該完成的部分:在阿比庫吸引火力的時候,趁亂取得金鑰匙,打開那扇門。
當時綁架封泌純屬一時興起,現在卻成了一個燙手山芋,如果殺掉,怕會引起封川的瘋狂報復,要知道日廳是有權調動導彈的,還是先斬後奏那種。
放走的話又有些可惜,如果能用封泌換到明昱,他有信心帶着明昱全身而退,能毫髮無傷地獲得金鑰匙的途徑,張山實在是不想放棄。
結果就是他被牽制在這棟小樓里進退兩難,又不敢快刀斬亂麻做掉封泌。
似乎正應了羅比說的,又蠢又慫,才整出了讓自己尷尬的局面。
正當張山煩躁不安的時候,外面的一個身影讓他精神起來。
明昱高舉着雙手走向小樓。
“我是來談條件的。”
當明昱走進房間時,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張山攔在身後的封泌,原本面對張山都絲毫不慫的封泌,在見到明昱時竟然擠出了幾滴眼淚,又趁張山不注意悄悄抹去了。
張山在見到明昱后,還有了幾分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生父母的感覺,熱淚盈眶。
而明昱似乎完全沒有感到張山的熱情,在看見封泌脖子上的淤痕和手上的血跡時,明昱直接掏出了兜里的手槍,對着張山接連幾槍。
明昱的槍法並不是很准,也可能是怕誤傷封泌,隔着五六米的距離只打中了一槍,不過張山被這一槍打懵了。
他回過神來,看着肚子上的槍眼,一股屈辱感湧上心頭,抬手就要攻擊明昱。
明昱也絲毫不慌,直接就把槍再次舉起來,頂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不管你們是想要什麼金鑰匙還是銀鑰匙,都是要我活着才可以,是吧?”
這是白告訴明昱的,必須要鮮活的他才能發揮鑰匙的作用。
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面忽然傳出的異響又驚動了張山,從無面人的視角中,只見薑末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張山剛要下達進攻的指令,就被明昱攔了下來。
“別動,要是嚇到我了,我這顆帥腦袋就要和你的金鑰匙一起被子彈打碎了。”
說著,明昱又湊近了一點仔細端詳着張山。
“奧~我想起來了,你是哪天襲擊我們的人是吧,手怎麼還壞了?”
看到熟悉的造型,明昱這才是想起來,原來自己是見過張山的,上次見他兩隻手還健全,現在卻只剩一隻半了。
外面的薑末靠得越來越近,順手就把一個堵在門口的無面人拆了個粉碎。
應激的張山剛要有所動作,明昱眼疾手快對着自己就是一槍,子彈從他的腦門劃過,燒焦了一縷頭髮,驚得張山肚子一顫。
“你還真敢開槍!?”
張山看着明昱額頭被槍火熏黑的痕迹,驚疑不定,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用自己的性命威脅別人,更讓他憋屈的是他竟然真的被威脅到了。
“打個商量,我們交換人質,你放了封泌,我不殺自己,怎麼樣?”
說著明昱抬手對張山就是一槍。
“別發獃啊,問你話呢。”
張山已經滿值的憤怒被明昱一撥撩,本來就不聰明的腦袋頓時被怒火充斥,幾乎要失去理智。
但他還是強忍着撕碎明昱的念頭,做出了一個自以為很聰明的決定:直接拖着封泌走向明昱。
“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殺了她。”
看到明昱眼中的猶豫,張山越發感到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很快他就走到了明昱面前,只要再向前兩步就能碰到明昱。
面對張山得寸進尺的行為,明昱也絲毫不慣着,對着自己又是一槍,這下更是直接對準了自己的頭。
嘭。
這一番操作把兩人都看傻了,張山也顧不上抓住封泌,一把將她甩開,連忙撲向門口,想要確認明昱的生死。
明昱卻突然一個下蹲躲開了張山,從他的胳膊下鑽了過去,一把撈起還在震驚的封泌,衝進了屋內,等到張山反應過來,明昱已經跑向了窗邊,一把將封泌扔了出去。
封泌只感覺身子一輕,眼前的事物飛快移動,一陣失重感后,便出現在樓下被薑末穩穩接住。
丟下封泌的明昱剛要跳出去,突然感覺一股巨力拉住了自己,猛地拉了回去。
張山將明昱甩了出去,把牆壁都被砸出一個大洞,明昱像個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大半張臉上都附着着鐵灰色,雙眸亮起了紅色的光芒。
張山這才反應過來,明昱曾展示過這樣的能力,他用槍打自己也是有備而來。
年輕人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張山越想越氣,頭上銘胄顯現,向著明昱就沖了過去。
明昱在和他過了幾招后,忽然發現張山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強,甚至還要弱上很多。
儘管明昱在張山的猛攻下,已經有些難以招架,狂暴的力量一波比一波洶湧,他甚至都沒用其它能力,只是依靠銘胄附屬的體質就碾壓了喝下藥劑的明昱。
但我就是不服,第三階級執銘者就這?
明昱閃躲不及,抬手又擋住一拳,卻被巨力錘翻在地,金屬化的手臂都感到麻木不已。
“知道這是什麼嗎?”
張山又掏出了那支骨刺,獰笑道:“它可以從你靈魂中截取出需要的部分,即使是殺掉你,在這裏面的一部分你也依舊鮮活,你知道這東西的原材料是什麼嗎?”
說著張山直接將骨刺插入了明昱的眼眶,骨質突然崩裂,從中鑽出無數血絲附着在了傷口之上,鮮血瞬間湧出,覆蓋了明昱的大半張臉。
不知是不是藥劑的原因,即使右眼已經被扎了個通透,明昱依舊幾乎完全感覺不到眼睛的傷痛。相反的,靈魂被割裂的痛楚尤為明顯,似乎有一個自己正在被強迫從整體中分離出來。
但最令明昱在意的不是靈魂分離的痛苦,而是一股莫名從心頭湧出的情緒,匯聚在另一個完好的眼眶中化作眼淚,混雜在了鮮血中,明昱都忍不住嘶吼了起來,似乎在哽咽。
“你的血親。”
張山說出了明昱似乎已經察覺到的答案。
“你父親的血肉,骸骨,靈魂,都被製成了用來囚禁你的容器。”
正當張山以為勝利在望的時候,眼角忽然瞄到了數只手掌抓向自己,他猛然轉頭,卻什麼都沒有看見,可他卻明明感覺到了房間裏多出了些什麼。
‘門格斯?’
‘奴隸。’
‘膽小鬼。’
‘蠢貨。’
一陣耳語映射在張山的腦海。
‘可笑的神通。’
‘慫貨。’
‘身為飛升者,卻是垃圾一般的人生。’
‘垃圾。’
嘈雜的嘲笑聲再次響起,這下張山忍不住了,想要起身查看。
“誰?!”
還不等他站起來,就看到了已經解決了剩餘兩個無面人的薑末,正對着他舉起一把霰彈槍,幽黑的傷口正對着他的腦袋。
槍火迸發。
一顆胳膊粗細的對飛升者專用彈藥義無反顧地奔向張山,其上還纏繞着薑末附加的火焰,宛若一顆流星。
張山幾乎能看到篆刻在子彈上的細密銘文,在鐵鑄的表皮下似乎包裹着什麼兇惡的東西,對着他露出了獠牙。
子彈轟擊在張山身上,把他整個人都炸飛了出去,他的左臉頰連帶半個肩膀都被打成了碎屑,散落的血肉落在地上似乎還在扭動,很快就枯萎了。
拋飛的骨刺帶出了明昱被刺穿的眼球,但他並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勢,反而直接撲向了意圖逃走的張山。
張山拖着自己的殘破的身軀,一腳將明昱踹開,剛要起身,卻猛然發現地上的影子已經化作了一片漆黑,而他的雙腿深陷其中,如同沼澤一般難以掙脫。
當他抬頭時,正對上明昱的雙眼,一隻血肉模糊的血洞和被染成血紅的猙獰眼眸,眼中透露出的惡意讓他汗毛直立。
薑末也沒閑着,丟下手中的霰彈槍,一手掏出手槍對着張山直接清空彈夾,另一隻手中光焰生長,凝聚成一把長槍,直插張山剩下的半個面門。
張山面容發狠,做出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架勢,直接撲向薑末,只是長槍貫穿了他的肚子,-一股焦糊味從傷口散出,半透明的蠕蟲從傷口中湧出,帶着火焰撲向薑末。
薑末被蠕蟲限制住了行動躲閃不及,張山帶他着撞穿牆壁,破碎的磚礫幾乎將兩人掩埋。
明昱趁機撲向到張山背上,一隻手插入他破碎的肩膀,一把抓住了張山的心臟,即使明昱的手臂已經被溢出的蠕蟲咬得血肉模糊,也不見絲毫退縮。
充滿惡意的黑暗順着他的手臂鑽入張山的血肉,長驅直入,原本就被子彈上的詛咒污染的軀體,難以阻擋黑暗的侵蝕。
黑暗與明昱的血液混合,與其中未消退的鐵灰藥劑發生了奇特反應,隨着黑暗侵蝕流入張山血肉中的血液竟然化作了鋼鐵,紮根在張山體內。吃痛的張山掙扎着把明昱從身上扯下,帶出一片鮮血和一節鐵質根須。
被甩飛出去的明昱再度從地上爬起來,無視了身上的傷口,依舊狠狠地盯着張山。
薑末也再度舉起光劍,對準了張山。
渾身的痛楚讓張山感覺到了死亡臨近,一開始的衝動消退後,浮現的儘是恐懼。
張山的身影在兩人面前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他的存在感也逐漸淡薄,他想逃走!
反正靈魂碎片也到手了,張山這樣安慰自己。
見到張山要逃跑,薑末連忙舉劍揮斬,想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這裏。’
薑末順着聲音一劍斬出,只見半截手臂憑空出現,揮灑着鮮血落在地上,斷臂的手上還抓着一支骨刺。
薑末緊接着斬出第二刀,卻一無所獲,張山已經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