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老顏

第98章 老顏

五一一天假休完后,《百花電影》雜誌社就開始收拾準備着搬家了。

高書記經過幾個月的奔波,終於把之前就看好的一處公家的房產租了下來,說是租,其實跟自有財產差不多了,因為租約長達十年,在這期間只要是房產不拆遷,就能一直租下去,更重要的是,房管局出租的房產,價格都優惠得很。

新的社址跟梁小冰工作的光明書店有些類似,也是前店後院的那種格局,前店被房管局租給了建設銀行做營業點,後院現在成了雜誌社的新地址。

這個新址,顏如許跟高書記去看過好幾次,非常滿意,最滿意的是,距離機械集團家屬院很近,從小衚衕穿過去,只需要步行7、8分鐘就能拐到家屬院的大門口。

能租到這個地方,背後是顏如許出了力,她沒有和高書記說過,因為她不是為了單位,純粹是為了自己。高書記卻也心知肚明,以他的人脈,到處找關係請人喝酒也沒用,關係不夠硬啊,只能老實的排隊,得到後年馬月才能排上自己。

沒辦法,現在就是人情社會,沒點關係,啥事都不好辦。

如今雜誌社有錢了,高書記又節省了一大筆房租錢,就很豪爽地用在了新址的裝修上,屋內重新刷了大白,鋪了地磚,又把水電、門窗什麼的重新檢修、粉刷,又請人整修了庭院,還購置了全新的桌椅、辦公用具。

選了個良辰吉日正式搬家,又是放鞭炮,又是搞遷址儀式,又是員工聚餐,十分的隆重。

顏如許有了獨立的總編辦公室,習慣了黃麗梅他們的嘰嘰喳喳,回歸到一個的安靜,最開始那兩天還有些不適應,覺得有些寂寞。她不僅好笑,她前最嚮往的就是這種安靜的一個人的不受打擾的環境,而今終於實現卻反而不習慣了。

席遠征上班時間溜出來,給她送了件喬遷禮物,是一尊笑容可掬,留着三縷黑色長髯,身穿紅色錦繡袍、頭戴金冠、手捧大元寶的財神像。製作精美,顏色鮮亮,金光燦燦,摸着是細膩的瓷質感,一瞧便是知是花了大價錢請回來的。

這是席遠征的一番心意,顏如許又不能拒絕,她將財神像雙手捧着放在最高的柜子上,不自覺的老往財神像上瞄,總覺得那尊神像透着詭異,讓她後背發麻,她又趕緊走過去,將財神爺掉個方向,背對着自己。她從來沒供奉過神像,不過也聽說供奉神像是有講究的,否則起到的就是反作用,這神像成了個燙手山芋,她想着,還是把財神像封存起來吧,別沒供奉好反而破財。

正準備站起來實施,高書記敲敲門進來了,臉上紅光滿面,帶着和煦的笑容--自從搬到這邊來后,高書記臉上的笑容就像焊上去似的,就沒掉下來過。

他順着顏如許的手往上瞧:“呦,請了財神?”

顏如許將財神像取下來,放在柜子上,說:“正準備放起來呢,我瞧着怪瘮人的。”

高書記不滿的瞧她一眼,說:“財神爺可是吉祥神,怎麼會瘮人人呢。”忙讓顏如許往地下啐口吐沫,顏如許不明所以,但見高書記表情鄭重,只好往地上呸了一口。高書記這才滿意,雙手合十往財神的方向拜了拜,說:“小孩子不懂事,財神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見怪!”

然後他又將財神爺的身子正了正,背着手仔細的觀賞起來,口中不停的讚歎:“這做工真是精細,瞧瞧這表情,簡直就是藝術品……”

顏如許想了想,說:“高書記,要不這尊財神爺,您請回去?”她正不知道該怎麼安置這位尊神呢。

高書記很是心動,但這尊財神像太貴重了,他不好意思要。

顏如許又說:“您發財了就代表着我也發財了,咱們誰供奉都一樣。還是您供奉比較好,免得我什麼都不懂,再衝撞了財神爺。

“那行,那就我供着,保佑咱們雜誌社生意興隆,財源廣進!”高書記大笑起來,小心翼翼地捧起財神爺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等將財神爺按照方位安頓好,才想去她剛剛去顏如許辦公室是找她有事兒,只得去了趟她的辦公室。

“老顏,”從顏如許正式升為編輯部總編之後,高書記對她的稱呼就從“小顏”升格成為“老顏”。最開始聽到這個稱呼時,顏如許被雷得不輕,總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和“老”字沾不上邊,十分得難以接受。晚上回去和康從新吐槽,康從新笑說:“老字代表的不是年齡,而是資歷,在社裏的地位,還有高書記對你的親近。”顏如許自己體會了一會下,明白了康從新話語的含義,覺得十分有道理,高書記再在大傢伙面前小顏小顏的叫,確實顯得對她不夠尊重,好像她還是以前的小兵仔似的。

高書記非常注重這些小細節。

知道高書記的用意后,顏如許再聽到“老顏”的稱呼也就能坦然接受了。

“高書記。”顏如許站起來,問道:“財神爺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安頓好了!找了半天的吉位。我剛來是想跟你說,下周三京市期刊行業協會有個‘關於期刊行業如何做好新時期青年思想教育引導工作’的專題討論會,你要不要去參加?”

期刊行業協會簡稱京市刊協,不是官方單位,而是一些雜誌社、編輯部還有相關的印刷、發行等單位自發組建的社會組織,資金來源就是各個與會單位繳納的會費。《百花電影》雜誌社是獨立之後才加入進去的。自從入會之後,高書記一直積极參与協會的活動。

顏如許最煩這種枯燥、喊口號,會議結束之後也不會產生什麼實質成果的研討會,便說:“我就不去了,安排別人吧。”

高書記也沒強求,想了想,說:“那就安排陳陽去,去和同行業的前輩們多多交流,聽聽人家都怎麼想,怎麼說,是難得的鍛煉和提升的機會。”

因着建設銀行就在單位門口,存取款方便,顏如許辦了建設銀行的存摺。建設銀行的小趙和原來王文強那組的一個編輯是高中同學,她沒事就往雜誌社跑,倒是忽悠得社裏很多同事都買了國庫券。

顏如許沒買國庫券,嫌它不靈活,必須5年後到期才能兌換。她還是習慣把余錢存在銀行,這時候的銀行利息是後世比不了的,前所未有的高,定期存款最高能到15%左右,所以你只要有一定的存款,每個月什麼都不用干,只要吃存款利息,當“息爺”就足夠好吃好喝的過生活。

王文強在雜誌社獨立之前調回了日報社,是走了韓梅的路子,這是在雜誌社獨立之後,王文強親口跟他手下的一名編輯說的。那名編輯請他喝了頓散夥酒,他喝大了洋洋得意,就吹噓起了這件事。他說,韓梅做了社裏一名領導的小蜜,被他拿住了把柄,但他始終不肯說出那名領導到底是誰。不過想也知道,那是個實權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有能力將王文強調回去。

那名屬下也沒打算幫王文強隱瞞這件事,第二天一來單位就和辦公室里的人說了,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雜誌的,大傢伙兒恍然大悟。之前就有猜測,韓梅一個在本市無親無故的外地姑娘,又被王文強的老婆把名聲搞臭了,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能量從二級單位調到一級單位,這下可算是破案了。

一時間,對王文強鄙視者有之,羨慕者有之。

別看獨立之後,雜誌社的職工們月工資比以前翻了好幾倍,高書記也一直拉攏大家,想要大家的忠誠度,向心力和凝聚力,但固有的思維在那裏,始終有幾個年紀大些老職工有悲觀心態,唱衰雜誌社,不能與雜誌社齊心,更有甚者,還每天在辦公室里散步消極情緒,給雜誌社拖後腿。

對這少數幾個的害群之馬,高書記一直在研究對付他們的辦法

,一開始是分而化之,挨個跟他們談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拉回來幾個雖然思想還有所保留,但還是願意努力工作的,為雜誌社的發展貢獻自己力量的。

最後只剩下兩個頑固分子,高書記就不再客氣了,毫不留情的採用了擠兌、孤立的辦法,晾着他們,讓他們被邊緣化。

別人每個月都錢包鼓鼓的,他們卻只能拿基本工資。一開始,這幾個人還想着,大不了就當提前養老了唄,一杯茶,一張報紙,一坐一天,可是時間長了,他們就受不了了。

其他同事都忙得熱火朝天,腳打後腦勺,只有他們幾個悠閑得不得了,大傢伙兒的分歧自然而然就有了。

這兩個人每天上班就像是上刑,坐監一般的,後來實在受不了了,就學習邱德智,長期請病假,走後門找醫生給開病假條,高書記痛快的給批了。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沒權利開除人家,但能把人擠兌得待不下去,每個月給這兩個人開基本工資的錢雜誌社還是出得起的。

反倒是邱德智,想來搶現成的功勞沒搶成,反而被高書記擺了一道,放到後勤之後,最開始也屬於消極怠工的刺頭,還散發各種影響士氣的言論,但是後來被高書記冷下臉來,又是教育,又是威脅的,反而把他給嚇住了,唯恐自己晚節不保,連忙改了之前的作風,就在後勤幹了起來。

認真幹活了,獎金自然就多了,邱德智終於嘗到甜頭,瞧着手裏頭前所又有厚實的工資,一時間豪情萬丈,把年輕時候的那些事業心都煥發起來,竟生出了“老夫聊發少年狂”、“士為知己者死”的壯志,跑去和高書記掏心掏肺的表了一番忠心。

高書記從來都不是個小氣的人,很願意給人機會,也正是用人之際,兩個同齡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發誓要全心全意奉獻自己的力量,把雜誌社發展得更好。

邱德智這個人,雖說官僚氣息有點嚴重,但做事認真負責,勤儉節約,還有些吝嗇,是個好“把家虎”,高書記讓他做了後勤主管,好好的管理公司的財、物。

事實證明,高書記是非常知人善任的,比如他用顏如許,用陳陽,用邱德智。這幾個人各有各的問題,都不算是什麼理想的可培養對象,可高書記願意給他們機會,結果就是,雜誌社發展越來越好。

周三下午,陳陽參加完京市刊協的研討會回來,一臉的喪氣懊惱。

按慣例來講,參加完這種研討會回來,第一時間應該跟領導反饋和傳達研討會的精神。高書記還特地把顏如許叫到辦公室,準備一塊聽。顏如許雖然不感興趣,但卻要給高書記面子,強打着精神過來,但卻發現參加完研討會的陳陽精神更加萎靡。

高書記奇怪了,以前讓陳陽參加這種活動,他回來之後都是精神亢奮,鬥志滿滿的,特別有自己年輕時候的風範,這會兒卻跟霜打了打茄子似的,蔫了吧唧。

高書記也沒着急問話,用自己珍藏的茶葉給顏如許和陳陽沏了茶。

5月中旬的京市還不算暖和,有時候颳起北風來,更是將人吹得透心涼。怕冷的人還穿着毛衣,也要不怕冷的急不可耐的穿起了單衣、襯衫。高書記的辦公室太大,靠門的待客位置失了陽光的照射,顯得很是陰涼。陳陽雙手抱着杯子捂手,又喝了兩口,熱水下肚,心情也緩和了一些。

他開口說:“高書記,我今天不是去參加研討會的,是去參加批判大會的。我今天可算是見識了什麼叫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罵娘!”

高書記驚了,就連心不在焉的顏如許也坐正了身體,聽陳陽往下講。

“他們點名批判了我們雜誌在內的幾家刊物,說我們是靡靡之音,又是什麼明星,又是什麼武俠的,對社會主義思想建設毫無用處,反而助長了資本主義享樂主義的風氣……”

陳陽還

有更過分的言論沒有說,可是瞧着高書記越來越黑的臉,忽地就不忍心再打擊他了。他之所以說“端起碗來吃飯,放下飯碗罵娘”,是因為當初雜誌社加入京城刊協時,刊協那邊可是跟他要了一大筆贊助費。

當初跟雜誌社要贊助費的時候怎麼不說他們是“靡靡之音”呢?

不忍心說,但還是意難平,陳陽接著說:“他們要求我們這幾家雜誌,把提高文章的思想性、政治性放在第一位。”

“豈有此理!我們本就是個電影雜誌,想要教育人民群眾,有那麼多的黨政期刊呢!這就跟社會分工不同似的,你總也不能讓商店的售貨員去研究原子彈吧!”高書記強忍着怒氣,卻壓抑不住地站起來在地上亂走。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人民群眾的喜愛才是最重要的,咱們雜誌那麼高的銷量,就說明了問題。現在領導人都說要百花齊放,他們反而都給弄成一刀切了,一幫子只會喊口號的傢伙!”

顏如許倒不覺得有多氣憤,她對這樣的社會團體向來沒什麼好印象。

高書記越說越生氣,眼瞧着再生氣血壓就又上去了,顏如許連忙安撫:“高書記,您別那麼大火氣,刊協又不是文化局,只是民間自發組織的社會團體,不是咱們的主管部門,更沒有執法權。他們對咱們的批評,就像是夏天的蟬鳴,雖然刺耳,但也只是惱人,不影響正常生活。”

顏如許的話,高書記還是能聽得進去的,他深呼吸兩口,又灌了兩口水下去,抹了把水漬,說道:“你說得對,說的對,他們說的都是屁話,就是耳邊風!”

高書記有些後悔當初一門心思的想要加入刊協了,除了落個刊協的成員單位外,沒獲得任何的好處,不僅如此,雜誌社出了一大筆錢,還成為了被批判的對象,這是何苦來哉!

陳陽覺得自己的火架得太旺了,連忙跟着顏如許一起勸慰高書記。

高書記是冷不丁被驚住了,他這脾氣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要是沒點心胸也混不成現在這樣。被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勸着,高書記的火氣慢慢平復了下來。

他又灌了一大口茶水,將茶葉“呸呸”的吐出來,說:“不就是個刊協嘛,以後別想讓老子再交一分錢的贊助費!以後這種狗屁研討會咱們也不參加了,讓他們玩蛋去,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有本事就讓咱們雜誌社關張!”

周末,江韻在家裏請滿月。

江韻是4月初生的孩子,比原定預產期提早了半個來月,剖腹產生的,孩子還不到5斤,出生之後就緊急搶救,險些沒救回來。連大人帶小孩一塊住了一個多月情況才算穩定。

顏如許和同事們是在江韻生完孩子后的第三天去醫院給下的湯。那會兒江韻臉色蠟黃,瘦得可憐,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像是被抽幹了似的,一下子老了十來歲。

他丈夫專門請了假,和娘家媽一起,輪班在病房裏二十四小時照顧着,江韻被照顧得很好,可是身體從懷孕到生產,消耗實在太大,不是一兩天能調養好的。不過,她的情緒還不錯,家裏人沒敢把孩子險些救不過來的事情告訴她,只說孩子是早產,怕病房裏病菌多,一直都在特殊病房裏養着。江韻存着早點把身體養好,早點親自帶孩子的美好願望,努力想養好身體。

後來臨出院時,顏如許又去看了她,那時候江韻臉色好了許多,人也有了些精氣神,但還是瘦的很。

住了一個月的院,又在家裏頭養了一段時間,人總算是緩過來了,就趕緊把滿月給請了。江韻人還是瘦,臉上的黃氣散了不少,顯出蒼白來,臉上的黃斑遮掩不住地暴露出來。

江韻有產前抑鬱的徵兆,但後來早產,生得艱難,生完孩子後身體一直不好,總想着得熬過去,把身體養好,根本就顧不上有什麼抑鬱的情緒了。

江韻看見同事們過來非常高興,說:“我在屋裏頭關了小兩個月,快憋壞了,真想早點去上班!”她跟顏如許說,她打算再休兩個月就去上班。

顏如許倒是不反對,江韻是雜誌社的骨幹編輯,她來上班對雜誌社是好事,問:“孩子有人給帶嗎?”

江韻說:“我婆婆有了孫子就不想上班了,正在辦退休手續。我也不想到時候跟她在家裏,大眼瞪小眼的,這會我們就有分歧了,時間長了我怕會跟她吵起來。還是上班去,上班可比在家帶孩子輕鬆多了。”

8月份,江韻正式回來單位上班,顏如許一下子輕鬆許多。江韻跟她搭檔合作這麼多年,她比誰都更能領會和執行顏如許的策劃。

因着顏如許的私心,一直給江韻留着主編的位置,之前另外一個主編王文強也被調回了日報社,相當於出版社一直都沒有主編。高書記想提拔陳陽,顏如許也不反對,但還是等着江韻復職后,兩個人一塊提拔的。

趁着這個機會,高書記和顏如許把雜誌社的架構又調整了下,還是設立兩個編輯組,設立後勤組、發行組,又專門抽調出兩個合適的員工,組建了廣告組。以後大家就能各司其職,專註自己那一攤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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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單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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