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氣功

第99章 氣功

康康又跟着奶奶和哥哥姐姐去海邊療養了,這次去的是遠一點的黃島,肖紅櫻也請了假一塊跟着去。今年龍鳳胎小升初,考上了距離軍區大院最近的重點中學,9月份新學期開學,龍鳳胎升入初中,康康也要轉入機械廠一小念學前班了,他們有小兩個月的時間可以盡情玩耍。

康康長大了,朋友多了,交際面廣了,也不再把父母當成自己的全世界,開始越來越喜歡外面多姿多彩的生活,也不像以前似的,一天不見父母就想得不得了,十天半個月的不見面,只要天天打電話,能聽見父母的聲音就行。

康康7月中旬走的,到現在有半個多月了,昨天晚上跟孩子通電話,康從新逗孩子,說要接他回來,孩子還不樂意呢,說要在那邊一直玩到8月底才回來。孩子上了學前班,可就得按照小學的作息來,就代表着漫長學習生涯的開始,以後就不能自由自在地玩耍了。

黃島不同於上次去的海城,海城屬於內海海水灣,不管是水產還是沙灘質量都遠遠不及黃島。黃島是非常有名的海邊旅遊城市,旅遊開發得比較早,可玩的、好玩的更多,也難怪幾個孩子流連忘返。

作為父母的顏如許和康從新也隨着孩子的成長,適應、調整着自己的心態。

顏如許步行下班的一路上,串小巷過衚衕,開着不少租來的,或是自家平房改建成的小店,賣各式各樣的吃食。

其中有一家店是賣涼拌菜的,一樣一樣的菜碼放在擦得光亮的玻璃櫃裏,擺在白瓷盤子上,讓人打眼一瞧就覺乾淨。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婦女,頭上帶着個白色的確良縫製的圓頂帽子,把頭髮絲全都遮在裏面,再卡上幾個黑卡子,顯得很是利落,身上穿着個面袋子改的白大褂,雖說縫得簡陋,卻洗得很是乾淨,外露的一雙手也是手心手背、手指縫也同樣洗得很乾凈。

顏如許每次從這裏經過,都會看見老闆娘帶着口罩,眉眼含笑地跟客人們聊天。老闆娘大嗓門,帶着東北口音,說話也很幽默,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從她的聲音里就能聽出她在笑。

這家小店雖然不算是顧客盈門,但也是絡繹不絕。顏如許很少吃外面的餐食,尤其夏天,如果衛生不過關很容易拉肚子。她每次從這裏經過,看見櫥窗里的菜,覺得還挺新鮮的,又覺得老闆娘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但從來沒有想過也買上一份嘗嘗。

老闆娘跟上一名顧客道了一聲“吃好您再來后”,抬眼看見了顏如許。

“這位同志,來點麻辣拌嘗嘗?我這是正宗東北口味,麻辣爽口,特別適合夏天吃,開胃解暑,價格實惠!”

除了剛剛買好涼拌菜離開的那位,這條小衚衕暫時就沒有別人了。

這會兒是下班高峰期,卻不像往日那般的人流穿梭。原因是明天即將開始新一輪“愛國衛生運動評比”,奔着“臨陣磨槍,不亮也光”的原則,平時衛生抓得不好的單位就把職工留下來加班加點的搞衛生。

這也是導致老闆娘今天生意不好的原因,店裏沒有冰箱,青菜都是當天弄當天賣,為了維護店裏的口碑,要是今天賣不完,那些食材就只能扔了。她很着急,踮腳眺望着,恨不能把每一個路過的人都給招呼過來。

“同志,我這都是今天早上現去菜市場買得菜,當天做當天賣,絕不過夜,我特別講究衛生,你看看我這店裏,一個蒼蠅都沒有,我們家人自己也吃的,我這還有涼皮、牛筋面,都能拌在一起,建設銀行有兩個女同志,每天中午都跑到我這裏來買一份。”

顏如許聽得有些心動。今天下午快下班時康從新給她打了電話,說是上面臨時來了個檢查組,晚上大概得在單位小食堂吃了,讓她自己在外面吃了飯再回去。

天氣也熱,顏如許也沒什麼胃口,被這位大姐一忽悠,再看看玻

璃櫥櫃裏紅紅綠綠的菜,湊近一點還能聞到濃郁的酸辣味兒,頓時就有了胃口,於是便走了過來,說:“行,那我來一份。”

老闆娘立刻笑得不行,說:“同志,我保證,您吃了一回還想吃第二回。”

顏如許本來是想多選幾樣菜的,可是瞧着老闆娘一大夾子下去,白瓷盤子裏的蔬菜就下去一半,連忙說:“少來些。”

“行!”老闆娘看似痛快的答應着,又用夾子從拌菜盆子裏往出夾,但只夾出那麼一點點。

見此情景,顏如許也沒再多說,便只說:“就這兩樣就夠了,再加一點點的涼皮就好。”

顏如許着重強調了一點點。

老闆娘有些訕訕的,這次這給顏如許少加了一點點,又有些失望,說:“同志,這點夠吃嗎?”

“夠了。”

老闆娘說:“行,那您先買回去嘗嘗。”老闆娘說著,就麻利的放佐料拌起來。

她似乎是個一刻也不願意讓嘴巴停下來的來,反覆攪拌、加作料的同時,又開口跟顏如許說話:“同志,我經常看見你從這邊過,你單位也在附近呀?”

顏如許盯着老闆娘的動作看,她幾乎都不用看,雙手就能準備找到油鹽醬醋的位置,絲毫不遲疑地往裏面放,根本不擔心放進去的量是多是少,同時左手不停的惦着,使得佐料能更好的入味。

她用的是一個很大的白色搪瓷盆子,估摸着得起碼得有四五斤的樣子,被她左手握着,就彷彿是握着個鋁飯盒一般都輕巧。

這放作料、拌菜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看來有種眼花繚亂的美感。

老闆娘對這樣的目光很熟悉,心中升起一絲得意,說:“同志,瞧你像是坐辦公室的吧?”

“是。”

“真羨慕你們,風吹不着雨曬不着的,不像是我們這些沒文化的。就說我把,天不亮就得起來騎着三輪車去批發市場進菜,回來之後就得洗洗切切,一直忙到中午飯店又開始招待客人,這一天忙忙叨叨的,想歇一天都不行。”

老闆娘一邊說著一邊惦着搪瓷盆子,裏面的蔬菜和佐料不知道被翻了多少個面,佐料早已經吸附在蔬菜上面,入味了,但老闆娘好似忘了手裏面還有個搪瓷盆子,光顧着和顏如許說話。

“……我們刨花板廠雖說不大,但大小也是街道辦工廠,我從東北下鄉回來託了不少關係才給分配到這個廠,當時給我高興的啊。我跟我對象就是在廠里認識的,後來結婚又有了孩子,就準備着等我們退休了,就讓孩子接班,祖祖輩輩在廠子裏頭幹下去。可是這才幹了十多年,我們廠就辦不下去了,廠子發不出來工資,我們去找街道,找市委,一層層的往上找,也解決不了我們廠子百十來號人都吃飯問題,家裏頭實在揭不開鍋了,給我愁的啊,天天哭,犯愁這日子以後該怎麼過,越想心越窄,想着要不一家人弄點老鼠藥一塊死了算了。”

顏如許越聽越不對勁兒,自己就是個顧客而已,跟這個老闆娘也沒什麼交情。大家要是聊聊天氣,聊聊社會新聞拉進一下關係還可以理解,這老闆娘怎麼開始跟自己痛說革命家史了?

顏如許忙打斷她,笑着指指搪瓷盆子,說:“應該拌好了吧?”

老闆娘這才恍然,忙將拌好的涼菜倒入油紙袋子裏,將袋子遞給顏如許。

顏如許從挎包里掏出錢包往前掏錢。老闆娘猶豫了又猶豫,還是開口說:“我呀,當時死的心都有了,幸虧我們一位街坊姐妹,介紹我去練了雅功……”

聽到這裏,顏如許終於明白了老闆娘跟自己“交淺言深”的原因,她朝着老闆年擺了下手,然後將錢遞給了老闆娘便帶着油紙袋子走了。幸好她錢包里有零毛的也有零分的,不用等着找錢。

走到小區門口,正碰見樓下那位大

媽,拎着菜籃子回來,見到她熱情的打招呼,沒聊幾句就問顏如許:“小顏啊,你們年輕人,工作之餘也得鍛煉鍛煉身體,瞧我,今年都六十多了,身體是不是越來越好,我跟你說啊,我身體這麼好都是因為練了……”

顏如許趕忙加快腳步,“大媽,我家裏還有事,先走了。”

顏如許緊忙忙跑回去,覺得自己快被這些練功的給包圍了。

白天在單位里,聽了滿耳朵王雅妮她婆婆因為沉迷練功,險些把孩子給弄丟了的事兒,路上買個涼菜還險些被老闆娘傳功,誰想到,回到自家大院裏,也沒逃得過。

要說氣功可以強身健體顏如許是信的,可是能夠包治百病可就太誇張了。前兩年,氣功剛在京城興起的時候,顏如許還看見一群男女老少在大馬路上閉目靜坐,每個人頭上都盯着個統一樣式的小鋁鍋,面前虔誠,形容淡定,絲毫沒有被人圍觀的窘態,與其說是在練功,倒不如說是在行為藝術。

後來,京城開班了各種各樣的氣功培訓班,也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氣功流派、大師。為了讓自己的流派發揚壯大,就讓自己門下的弟子們廣泛發展信眾,這才讓顏如許走一路碰見好幾個要跟她做宣傳的。

顏如許本來覺得你練你的功,雖然實現不了所謂的“包治百病”,但起碼可以強身健體,心靈上有個寄託,但一勁兒的宣揚,鼓動其他人跟着一起練就不合適了,就成了一種騷擾。

今年5月份,東北林區發生了特大火災,消防官兵、戰士們和當地群眾在一線滅火,就連顏如許、康從新這些遠在京城的也捐了半個月的工資作為支援,某一位氣功大師卻宣稱是自己持續的用意念發功才讓大火撲滅的,他才是滅火英雄,且還有一眾信眾相信了,愈加對他頂禮膜拜。

真是可笑又可惡。

瞧着那袋子飄着酸辣味道的拌菜也沒什麼胃口了。

康從新是晚上8點多一點回來的,一進屋門先問顏如許:“晚上吃的什麼?”

“別提了!”顏如許推開他欲要抱自己的雙臂,提鼻子嗅嗅,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酒氣息,問:“喝酒了?”

康從新道:“不好推辭,喝了兩杯。”在室外還不明顯,回到溫馨的小家裏,就愈發覺得身上的煙酒氣息更重,尤其是煙味,彷彿要把他都給腌透了。

顏如許不滿:“又吸了一肚子的二手煙!我給你煮了杏銀麥冬茶,先去洗澡。”

康從新喝了酒,眼神繾綣,有些粘人,見顏如許嫌棄,卻還要往她身上貼,問:“你還沒跟我說你晚上吃了什麼,我在酒席上還在想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顏如許帶着他往浴室里走,哄着他說:“你先去洗澡,洗得香噴噴的出來我再告訴你。”

只是兩杯酒而已,還不至於讓康從新喝醉,只是在“借酒裝瘋”而已,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是夫妻間的小情趣。

到了洗手間,顏如許想將康從新推進去,一推之下沒推動,被被人一把拉進了浴室里。

半夜,顏如許被餓醒。身背後的康從新緊摟着她,睡得正香。窗子大開着,和門口吹來的風形成對流,很是涼快。顏如許本想接着睡,可是肚子裏頭餓得嘰里咕嚕的,着實難受。

她輕輕地移動着,想在不驚動康從新的情況下,從他的懷抱中悄悄挪動出來,卻不料,她只是移動了幾下,沉睡中的康從新就被驚醒了。

“上廁所嗎?”康從新帶着睡意的聲音響起,同時大手摸索着,拉下了燈繩。

“我餓醒了,餓得睡不着了。”顏如許眨眨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光亮,有些委屈地摸着憋下去的肚子說。她晚上本來就沒吃多少,又做了大半宿高強度體力運動,不餓才怪呢。

康從新很快從熟睡被吵醒的狀態中調整出來,立刻恢復精神

,問:“我去幫你煮碗麵條?”

顏如許想了想,點頭:“要吃西紅柿雞蛋面。”

這會兒可以看得出來,康康的某些表情是遺傳自媽媽。

康從新笑,颳了下她的鼻頭,把薄被單拎起來蓋住她裸露的雙肩,說:“等着!”

康從新利索的熗鍋倒開水,顏如許裹着被單悄悄的進來,嗅着香味,又像是袋鼠般依戀地自後邊抱住他的腰。

康從新將麵條下下去,將鍋蓋好,又拍拍顏如許的胳膊:“別急,馬上就好。”

顏如許不滿的嬌噫一聲,晃了晃身體。

康從新又輕拍她的手背,然後握住,溫柔的笑說:“好,好,你是想我是不是?”

顏如許蹭着他的後背點點頭,康從新嘴角便抑制不住的裂開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因着是凌晨,康從新沒煮太多面,給顏如許盛了一小碗,自己也盛了一碗陪着她吃。

吃飽喝足,顏如許精神了許多,兩人重新洗漱后躺在床上,心滿意足,一時間睡不着,顏如許就跟康從新講起來她遇到的那兩個想要給她傳功的人,又講起了王雅妮的事情。

“……王雅妮的婆婆帶着孩子去練功,等練完功了才發現孩子不見了。他們全家人、親戚朋友還有派出所民警一起去尋找,幸好是找到的。那孩子大概是自己從小推車裏面爬出去的,可能是餓了,想去找奶奶,可是沒找到,自己就一個人踉踉蹌蹌,一邊走,一邊大哭。一個好心人給發現了,抱着孩子到處問,當時奶奶正專心練功,根本就沒聽見,那人見孩子哭得厲害,覺得孩子是餓了,沒辦法,就把孩子給抱家裏去了,給餵飽了又把孩子給抱了回來……把王雅妮給嚇得,渾身都癱軟了,到現在都不肯跟她婆婆說話。她也不肯讓婆婆幫她看孩子了,準備直接把孩子送幼兒園。”

康從新說:“現在機械廠職工裏面練氣功的人也很多。有位中層幹部因為篤信練氣功可以治病,肚子疼了好多天不肯去醫院檢查,在單位疼暈倒了之後被送去醫院,一檢查之後發現是闌尾破裂,搶救及時才撿回了一條命。”

康從新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但他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發佈規定,不允許職工們在上班時間、在工作場所練功、傳功,第一次給予口頭警告處理,屢教不改者就會上升到經濟處罰。這一規定發佈后,抓到了幾個典型,殺雞儆猴之後,機械集團的這股子風氣消退了不少。

卻不知道,這股子風潮還要持續很久,之後,隨着人們知識文化水平的提高、娛樂活動的多樣化、醫療水平的提高,這股子練功風才會慢慢的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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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單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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