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第100章 第 100 章

篝火后,熱鬧了幾個月的難民營散了,眾人皆不願自掏銀錢,乖覺的按着肖萍劃分,去了各個寨子分住。

沒多少家當,收拾起來也利索,城門口恢復了先前的空蕩,夜幕落下時,兩個守城門的人按時關門落了鑰。

“八百里加急,速開城門!”

馬蹄踏在青磚上,不知驚了誰的夢。

正是深夜,祝煊被門外叩門聲叫醒時,也不過三更天,月亮都藏在烏雲里打盹兒。

“何事?”祝煊闔上了門,離去幾步才低聲問。

“京城來的急信。”阿年語氣略急。

祝煊眉眼閃過詫異,頓時也不再多問,只道:“去牽馬。”

兩人剛一出府,碰上了同樣牽着驢出來的肖萍,後者臉上風霜留下的溝壑里都寫着懵。

瞧見祝煊二人,肖萍連忙過來,“怎麼回事?說是京城來的信?”

祝煊微微點頭,“先去府衙再說吧。”

心頭卻是生出了些不好的預感。

兩人到時,趙義還沒來,室內亮着燭火,驅散了黑,旁邊守着的下人睏倦得瞪眼。

“去煮壺茶來。”祝煊吩咐道。

“是。”那人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肖萍坐不住,皺着一張臉在屋裏轉圈圈,不時地往門外去瞧,第三回往外望時,忍不住嘟囔:“趙義那廝怎的這麼慢呢?”

話音剛落,身披月色的人大步走來,拾階而上。

“出了何事?”趙義直接問道,身上的大氅都未脫。

肖萍扯着他手臂進屋,急吼吼的,“信還沒拆呢,你快些!”

三人圍坐,中間放置着那信,只是誰都沒動手。

“正卿,你拆吧。”趙義道。

肖萍也連連點頭,“正卿,你來!”

祝煊看他倆一眼,也沒推辭,伸手拿起那信拆開。

素白的紙上寥寥幾字,上面蓋着章印,視線掃過那幾個字,祝煊霎時臉色大變。

肖萍瞧他神色,嚇得咽了咽口水,“咋、咋了?”

“聖上薨了,傳位五皇子”,祝煊深吸口氣,又道:“保定府陳珂擁三皇子反了,五皇子幽於長鳴寺。”

好半晌,屋裏靜得耳鳴。

肖萍呆愣得嘴都合不上,整個人似是痴傻了一般。

“這信是誰寫的?”趙義向來無甚表情的臉,此時也滿是吃驚。

祝煊將那章印給他瞧。

“虎印?!”趙義神色驚變,“這不是皇上的近衛羽林衛長的官印?!”

“如此瞧,那一萬羽林衛,怕是已經折了。”祝煊聲音寒涼。

陳柯少年發跡,受恩於皇上,是皇上親封的驃騎將軍,手握兩萬大軍護衛京畿。

那人對誰都信不過,饒是自己親兒子被降為郡王扔去漠北時,與那邊沙禿子日日打仗,當時也不過才手握兩萬兵馬,趁着過年召回京城,憂患難眠,終究還是卸了他的兵權,將人圈在京城做一閑散郎,但對陳柯卻是大方,從未動過他手裏的兵馬。

如今瞧來倒是諷刺的很,他信任的人殺了他的羽林衛,入了他的宮。

肖萍方才回神,聞言又是一驚,“啊?那豈不是要……”亂了?

“這信,可是要我帶兵入京平叛?”趙義也道。

祝煊沉默良久。

“你不能走,西邊的朵甘部虎視眈眈,若是聽得風聲,只怕來犯。”

“正卿說得有理!”肖萍揚聲附和,“莫說是你不在,就是京城出了亂子的事傳出去,他們都得興沖沖的來擾我們邊境,到時若是守不住,那才是糟了。”

“攘外安內,成都府距離京城路遠,饒是快馬加

鞭也鞭長莫及,但是朵甘部距我們近,這西部邊境才是緊要的。”祝煊道,“再者,我們此時才收得信,離京城近的濟南府、鳳翔府和開封府約莫已經向守着京城的保定府用兵了,我們在這個時候,要將西部的防線守好了,定不能讓賊人踏入城。”

說罷,祝煊喚來阿年,“讓人去打探一下。”

“是,郎君。”阿年領命出去了。

祝煊手指敲了下桌案,眉間隱隱透着焦急。

按理說,這般大事,他父親不可能會不與他來信,若不是祝家情況不好,便是送來的信被截了。

祝煊猜測不錯,此時的京城也是燈火明。

“如何?那幾個老骨頭應了嗎?”李乾景揉着額頭問。

悄無聲息入內的小太監低垂的腦袋愈發低了幾分,聲音哆哆嗦嗦:“陳大人還在大獄,說是……”

“說了甚?直言便是,朕不會斬了你。”李乾景不耐道。

“說是一個都沒應,祝大人若是再待幾日,怕是熬不住了。”小太監越說聲音越低,一臉惶恐的軟了腿撲通跪下了。

饒是誰也沒想到,先皇薨逝時,竟是留了三份遺詔,皆是親筆書、蓋了玉璽的,上面皆是寫五皇子繼位。

三皇子雖是榮登大寶,卻是無承位遺詔,便是抓了那三位大人,府中翻了個底朝天,也未找到一份詔書。

如此,三皇子雖是住進了皇帝的寢宮,卻並未登基,身上也只是一身太子的蟒袍。

“祝窈呢?”李乾景氣得額上青筋綳起,“讓她去勸,若是勸不動她爹,兩人黃泉路上作伴吧!”

小太監渾身一抖,顫顫巍巍:“……是,殿下。”

祝側妃可是在殿外替祝大人跪求了兩日,最後生生暈了過去,太醫去瞧時,才知祝側妃已然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如今剛要養着些身子,卻是……作孽啊!

只是這世道,人命比草賤,惻隱之心啊,沒用!

小太監頂着秋風,匆匆去了祝窈院裏,也顧不得時辰,拍開門讓小宮女去喚祝窈。

已經整整七日了,若是再找不到詔書,怕是牢裏的三位達人都得死。

自先皇薨逝,朝中大臣不是關進大獄,便是幽閉府里,還有情緒激昂觸柱而死的,凋敝啊,如今上朝的臣子不過幾人,都是陳柯陳將軍的人。

大獄裏,四角放置着燭台,血腥味混雜着不知名的味,令人作嘔。

祝窈壓住那難受滋味,隨着小侍往裏走,挨着石牆的一面,雜草鋪上蜷縮着一人,身上處處血痕,頭髮與雜草交織,狼狽不堪。

“父親!父親!”祝窈急急喚了兩聲,側頭皺眉道:“打開啊!”

小侍立在一旁,卻是沒去開牢門,只是道:“如今殿下廢了正妻,但是身邊的幾位娘娘都是家世深厚的,娘娘想要在後宮獨寵,這從龍之功便是旁人比不得的,好生勸勸祝大人,順了殿下的意,大家誰都好不是?小的在門口等您,您慢慢說。”

“阿窈……”祝家主喚了聲,聲音很輕。

“父親,父親……”祝窈帶着哭腔,慢慢跪了下來。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能在祝家過得舒服,與旁人家的嫡女一般嬌生慣養,全都是依仗着父親,但她從來沒想過,那般如山的人,此時那樣蜷縮在草墊上,血痕模糊得睜眼都難。

祝家主一挪一挪的蹭了過來,抬手想要擦掉她臉上的淚,剛抬幾寸,卻是又無力的跌落,聲音很輕,止不住的喘氣,“別哭……你好好活着……若是……若是能給你二哥傳信了……告訴他,他做的很好,不必苛責自己……照顧好澄哥兒和二郎媳婦兒,你祖母年紀大了……”

“父親,別說這話,您一定會沒事的,我去求殿下,我一定會帶您出去的……嗚嗚嗚……”祝窈

聽着他遺言似的話,一顆心被緊緊攥着,抓得生疼。

她求過啊,她求過李乾景啊!

但那是將她放在心尖兒的人,此時她連一面都見不到……

祝窈左手摸了摸小腹,嘴唇蠕動幾下,還是沒說出口。

已經都這樣了,她何必再給添堵呢?

她不痴傻,知曉李乾景想要做甚,但祝家世代從文,清流人家,如何做得那禍亂超綱的亂臣賊子?

她父親不會答應,哪怕是她的命捏在李乾景手裏,他也不會答應。

她喜歡李乾景,是當真喜歡,哪怕說親之時,父親二哥都說他動機不純,恐對她利用,她也願意為了那哪怕是一點點的喜歡賭上自己,但也僅此而已。

她是她,祝家是祝家,百年的清流聲名不能毀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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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溪醒來時,祝煊早就不在了,身邊的被褥涼涼的。

“郎君何時走的?”她獃獃的問。

她竟是半分沒發覺!

綠嬈端着熱水進來,“三更天時,阿年來了一趟,火急火燎的,不知出了何事。”

沈蘭溪‘哦’了一聲,穿衣下床梳洗,忽的道:“一會兒拿十兩銀子給郎君,給他吃飯用。”

府衙沒有做飯的廚子,他們若是忙起來,那定是沒工夫回家吃的,只能在外面胡亂吃一口,祝煊身上又沒有銀錢,怕不是又要跟着肖大人去吃那難吃的面了……

沈蘭溪對吃食挑剔,也見不得祝煊吃那個苦。

綠嬈抿嘴偷笑,她家娘子對郎君果真上心!

只是不等綠嬈去送銀子,一疊賬單先一步送到了沈蘭溪手裏。

張二鋪子的大肉包子二十個。

王三粥鋪十碗粥。

陳七鋪子七道菜。

……

“娘子,還……送銀子嗎?”綠嬈小心翼翼的問。

沈蘭溪面無表情。

“送個屁。”

祝煊那個混蛋哪裏餓得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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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室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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