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秋意涼,日頭稍落時,沈蘭溪幾人出門,與隔壁肖大人夫婦同行。
難得去玩兒,祝允澄興奮的緊,騎着自己的小馬駒跟在馬車旁,與騎驢的肖春廿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澄哥兒,後面怎的還跟着一輛馬車?”肖春廿再三回頭,也沒從那風吹簾動的縫隙中窺見一角。
聞言,祝允澄興奮的神色一囧,含糊道:“你一會兒就知曉了。”
“對了,寒哥兒來嗎?”他問。
“不來吧”,肖春廿不甚篤定的道,“寒哥兒自之前入了軍營,我也沒再見過。”
祝允澄點點頭,頗為遺憾。
許久不見,有些想念了哎!
秋酬篝火在城門口的難民營邊,沈蘭溪幾人到時,已經架起了火把,三五成堆的做着吃食,甚是熱鬧。
馬車停下,眾人忽的止了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兩輛馬車瞧。
沈蘭溪初來成都府時,穿金戴銀,美艷無雙的高調,不少人在街上匆匆一瞥,但也有許多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此時皆瞪大了眼睛等着那嬌美人兒。
馬車帘子被掀開,一個眉開眼笑的男人先跳了下來,愉悅道:“都各自忙吧,不必多禮。”
“……”
緊接着是白仙來,祝煊,直至最後,眾人屏着呼吸,倏地瞪圓了眼睛。
這夫人……怎的穿着與他們一樣的衣裳?!
紅底繡花,雙開襟,上面掛着的銀元寶亮閃閃,頭上戴帽,一圈銀子,像是星子墜落在上面了一般,亮得晃人眼。
行動時,風吹過,碎小的銀子相撞,清脆悅耳。
這嬌燦模樣,他們十里八村最美的小娘子都比不過!
沈蘭溪美而自知,抬手扶了下沉甸甸的帽子,視線掃過一眾瞧得直楞的百姓,紅唇輕啟。
“肉糊了。”
眾人:“……”
祝煊微微垂首,遮住臉上的輕笑,讓人去將後面馬車裏的兔子帶出來。
“正卿,這是?”肖萍傻了眼。
他怎的還帶東西了?竟是沒與他講!
“雲香寨新族長送來的,今晚給大家添個菜。”祝煊聲音清潤道。
帶着一眾兄弟過來的趙五水,不防聽見這麼一句,腳步頓住。
頓時,十幾雙眼睛都落在了那脖子上套繩的兔子上,面上滿是震驚。
這也……太多了吧!
得掏多少兔子窩才能有這麼多啊!
“大哥,你啥時候去捉兔子了?還捉這麼多!”白桃兒拄着拐,湊近趙五水叭叭兒的問。
趙五水撥開他湊過來的腦袋,神色鎮定:“你不覺得他們有些眼熟?”
“啊?”白桃兒不解。
“你親手掏的兔子窩。”趙五水又道。
兔子一窩能生不少,這些遠比他們送去的多。
他腦子快,方才不過一瞬就想明白了,沈蘭溪這是用那群兔子在替他造勢。
他送她的答謝禮,她換了個方式送了回來。
蕙質蘭心,心地還良善,得這般娘子,是這位祝大人有福。
先前那次,趙五水怒斥發聲,惹得眾人不再親近,今夜倒是因着這兔肉而臉僵,那些嫌隙緩和了些。
腦子不再一根筋,如今肩上擔責,也能拉下臉面,與幾個寨子的族長說兩句軟和話。
先前以石頭寨和雲香寨為重,其餘的寨子依附,如今一個被外姓之人接了去,另一個到了科考書生手裏,那二人皆親近官府,背後依勢,再者其他寨子也因雷劈之事,天神降災之謠言換了幾個族長,是以興風作浪不再,各寨安穩,此般景象正中祝煊與肖萍下懷。
烤肉腥味重,沈蘭溪出門前特意調了料,在那處理乾淨的肉上刷了一層,架在篝火上烤,滋滋冒着油香,不過片刻就散出了調料混着肉香味兒。
旁邊本交談的人,被勾得直咽口水。
他們勞苦,尋常就難見油星兒,今夜能吃上肉已然不容易了,直至聞到那香味兒,肚子裏的饞蟲如何都壓不住了,只是沒人敢過去問那位祝大人要一點來嘗嘗。
莫說是他們,就是坐在祝煊身邊的肖萍都咽了咽喉嚨,一雙眯眯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裏的肉,“你方才塗抹的是什麼,怎的這般香?”
沈蘭溪坐在旁邊,火光赤橙,映得那張臉愈發的嬌艷,也饞得舔了舔唇,聞言,將手邊的醬料遞出去,“府里人調的,肖大人試試?”
肖萍忙不迭的接過,仔仔細細抹了一層,剛要還回去,被旁邊的趙義拿去了。
楚月身子不適沒來,趙義帶着雙胞胎兒女過來了,隨同的還有昨夜剛回來的長子趙寒。
此時雙胞胎兒子依着趙義的大腿坐着,小嘴巴張開,口水濕了衣襟。
小女兒跟着幾個兄長跑了會兒,回來后便賴在了沈蘭溪身邊,仰着腦袋眼巴巴的瞧她的帽子,小粉嘴合不上,看得如痴如醉。
沈蘭溪被她的眼神瞧得發笑,摘了帽子擱在她腦袋上。
大了一圈,怕壓着她,沈蘭溪也未敢鬆手,眼睜睜的瞧着那肉乎乎的臉上綻開笑,兩隻胖爪子伸出來,自己虛虛扶着,美得咯咯咯的笑。
“阿爹!我漂釀!”小姑娘年幼,太過興奮,噠噠噠的跑到趙義跟前要他看個仔細。
小孩兒的童真最是能感染人,沈蘭溪托腮瞧着,也忍不住彎唇,與身邊的祝煊小聲道:“我們也生一個漂亮姑娘吧!”
祝煊眼睫一動,想起什麼,輕笑了一聲,“澄哥兒那日說,想要個弟弟。”
沈蘭溪嬌哼一聲,“他說了不算。”
那傻子那日去瞧了同窗家的弟弟,回來時還與她小聲說,他問了那個小弟弟,說是沈蘭溪肚子裏的小孩兒也是個弟弟。
沈蘭溪無語凝噎,竟也無從辯駁。
只那日,那小胖手擱在她肚子上與他‘弟弟’說話時,他‘弟弟’胳膊都懶得伸。
吃了肉,喝了酒,興緻上頭,眾人圍着篝火舞動,紅光映在臉上,皆是笑。
這一瞬,沈蘭溪忽的感覺到了久違的富足。
吃飽喝足,祝允澄與肖春廿跑去旁邊玩兒,身後跟着身穿勁裝的趙寒,身條勁瘦,幾欲與黑夜融為一色。
祝允澄回頭剛要說什麼,腦子裏忽的冒出一個壞主意,“寒哥兒,你笑一下!”
趙寒不明所以,隨意扯了下嘴角糊弄他。
祝允澄不滿,折回來跳到他跟前,“露齒笑!”
經不住他鬧騰,趙寒僵着臉‘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只見面前的小孩兒忽的大笑出聲,踮着腳,手搭在他肩上道:“寒哥兒,一會兒我若是找不到你了,你就這般笑一下,我就能瞧見了!”
“……”
趙寒面無表情的撥開肩上的手臂,那道壓過來的重量倏然消失。
祝允澄剛要唧唧賴賴的嚷,突然身形一轉,被人撂倒在了厚厚的一層草墊上。
趙寒隨之俯身,彎腰下壓,一隻手臂壓在他脖頸上,似是不虞的出聲:“欺負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沈蘭溪這一點,祝允澄學了個七七八八,剛要出聲哄哄這被自己惹毛了的人,忽的眼眸微怔,繼而驚喜爬到了臉上,小手拍了拍壓着自己的手臂,“快看啊!好漂亮!”
趙寒不疑有他,剛順着他的視線,回頭仰起了腦袋,便被一道力拉扯着倒在了草地上。
他側頭,身邊祝允澄沒動,依
舊躺着,夜色黑,但也能瞧見那張白皙的臉上滿是歡快之色。
“今夜的星子真亮!”祝允澄道,沈蘭溪也定然喜歡。
趙寒轉回頭,曲起一條腿,腦袋枕着手臂,狀似無意的問:“你喜歡看星星?”
祝允澄嘴裏咬着根狗尾巴草,晃呀晃,神情愉悅又鬆快,“我母親喜歡,我家有一個躺椅,就放在她屋子門口,晚上用過飯時,她有時就會躺在上面看星星,吃葡萄,很是愜意……”
一個絮絮叨叨,一個聽得認真。
“……三垣四象二十八宿,還是我教她的呢!”祝允澄得意道。
趙寒剛想開口,卻是被一道聲音搶先,橫空插了進來。
“你倆怎的躺在這兒了?”肖春廿放水回來,咋咋乎乎的問,隨即在祝允澄旁邊也躺下了,卻是不解的撓撓頭,“這有啥好看的嘞?我們去捉鳥吧!”
趙寒:“很亮。”
祝允澄也附和,“很好看啊!”
“啊?”肖春廿不懂。
“我父親今日給你佈置的功課你寫完了嗎?昨日的功課溫習了嗎?明日要做的事準備好了嗎?就知道捉鳥,當心肖阿叔回去抽你。”祝允澄躺的舒服不願動,動動嘴巴去戳人家的痛。
肖春廿頓時蔫兒了,像是經受風雨摧殘后的凋零嬌花,“太難了!你父親比學堂里的老先生還要嚴厲啊!他分明不打不罵我,說話也溫和有禮,但就是那般盯着我,我就覺得怕!日日都有功課要做,太難了啊!”
終於有人體會到了他的感受,祝允澄高興得翹腳腳,叭叭兒的寬慰道:“你喊早啦!等到月末,我父親教考你功課時,你才會知曉平日裏過得有多舒服!”
肖春廿:“?!”
竟是還要教考!!
“若、若是……教考不過會如何啊?”肖春廿吞了吞口水,緊張兮兮的問。
“哎呀,也不會如何啦!也就是讓你把先前做過的功課都重新做三遍罷啦!”
“噗嗤!”趙寒聽着那幸災樂禍的聲兒,實在是沒憋住,冷峻的臉上染上了鬨笑。
肖春廿:“……”
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