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
從宣和十五年初春,至宣和十七年秋末,兩年半的時間,整個西北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些變化其實大多是無聲無息發生的,因為苗婉的堅持,絕大多數的工作都是雇傭百姓來做,所以大家是一點點見證了變化,反而沒有太多驚詫之感。
但孫成攜帶朝廷嘉獎的聖旨出了關,就有些目不暇接,一路都有點目瞪口呆。
首先是關卡,西北有三處關卡,從京城過來,自最右側的關卡進來是最近的,但以往這邊靠近西蕃並不安生,大多數人都要繞路自中間的關卡出關。
可現在整個西蕃都被打下來了,西蕃百姓不敢冒頭,王室都被押解入京,信任西蕃刺史還在整頓當中,以後西蕃會成為西北的一個郡府。
出了關,孫成在馬車上就聽到外頭馬車夫嗬嗬出聲。
“這路是新修的?比京城的路還寬啊,西北人這麼有錢嗎?”
有前來迎接的固北軍將士笑着答,“瞧您說的,咱們西北地廣人稀,其實有用的東西不少,就是氣候不大好顯得窮。
是喬夫人做主,請了當地的百姓們鑿山開石,挖土夯地,錢應該沒花太多,大多也是給了老百姓們,讓他們能過上好日子。”
孫成掀開帘子露頭出來看,這一眼望過去,他心裏都嗬了聲。
果真是氣派。
關卡守衛是分關內和關外兩處,原先高大的木柵欄大門被換成了鐵柵欄門,在兩側嶙峋之間有那麼點高聳入雲的意思,少說也得近兩丈高。
這門平日裏打開應該不易,所以下面還開了供馬車和人過的小門,只要公驗沒問題,排着隊就能過去。
若是真有人衝擊這個關卡,將小門一鎖,豎立旁側的數條鐵柱一橫,衝擊大門的那種鐵木都很難沖開這道大門。
鐵門內外都有高高的瞭望角樓,橫在鐵門之上還有可供人站立的矮牆。
更不用說兩側門上還有一個個帶着凹口的鐵槽與鐵門呈三角形支撐,既能保證鐵門的穩當,若是有人一窩蜂上來衝擊,隨便倒點滾水滾油之類的,誰也討不着好。
孫成心裏為這防守的機關之簡單又精巧心裏感嘆,暗暗記在心裏,回頭好些關卡都能用上這一招啊。
至於馬車夫們感嘆的路,孫成倒是感覺還好,他在皇城內見多了白玉石板路,這種只是夯實石塊建成的官道只能算是一般罷了。
比較引人注意的是,這官道夠寬,屬於八馬道,兩側還有適合西北生長的矮叢灌木和楊樹,秋天道上落葉繽紛,有種粗狂又浪漫的風情。
若說這麼一條道還不算什麼,可是一路穿過安永郡往西平郡去,一路都是這樣好走的道路,就讓孫成太驚訝了。
即便花費不多,也不是個小數目啊,這兩年喬家還進獻了不少銀子,他算是明白了,苗婉比他想的還有錢。
安永郡雖然有人在路邊候着,可孫成不是愛擺架子的人,也沒下馬車,只跟郡守和幾位大人說公務在身,一路往西平郡去。
等進了西平郡,孫成又有點目不暇接了。
寬敞的道路兩側全都是精巧的灰瓦廊廡頂子,下面三面是牆,前面開口有櫃枱,道路兩旁都掛着紅燈籠,一路有人沿途叫賣,熱鬧得跟要過年了一樣。
“老爺們過來瞧一瞧看一看啦,新鮮出爐的炸豆皮,不管進城出城都能墊墊肚子咧!”
“上好的羊毛墊子,買一條不吃虧,多買多送,行商老爺們看一看啦,送人自用都合適哩!”
……
孫成心裏瞭然,秋末是行商和客商歸鄉的高峰期,城裏進出都熱鬧,這西平郡也有意思,竟然就順勢形成了跟瓦市一樣的地方。
不知道這是不是喬家出的主意,他透過帘子看到了有巡邏的人,不過不是穿着家丁服,倒有點像固北軍將士的衣裳。
這樣的瓦市看着不算高檔,其實人流量不小的話,也不少掙錢,以前西寧鎮的瓦市就是秦茂摟錢的地方。
他低聲問了這裏如今是誰管,領路的將士笑笑,“算是定北將軍管着吧,租子都給咱們將士們發福利了。
好叫孫總管知道,這是喬夫人主張蓋起來的臨街瓦鋪,每天只需要十個銅板或者一個工分就能抵租金。
有固北軍出外勤的將士巡邏,等閑沒人敢鬧事,做買賣的就更安心些,掙了錢全都是百姓的,她還派人專門給這些店家培訓該怎麼做生意,怎麼能做好生意。”
如今幾乎西北所有人都將苗婉當神一樣敬仰,實話說她如今的名聲,可比當年的陳嗣旭,甚至如今的程紹和喬瑞臣要高多了。
不管是百姓還是將士,第一首要是忠君愛國,第二個信仰便是這位喬夫人。
所以那領頭將士說起來就停不下來。
“當然啦,喬夫人怕百姓們心裏不踏實,跟百姓們都說得清楚,這是陛下給的恩賜,咱們都感念皇恩浩蕩呢,每年都要給陛下點長明燈的。
您瞧,那些瓦鋪除了招牌店家能自己換,其它整整齊齊的地方都得留下來給喬夫人做……做啥廣告,她說大家生意做好了,客人越多,看到這廣告的人就越多,她就能掙錢。”
“其實咱們都知道,喬夫人這就是不想叫人覺得旁人欠她的,喬家人不是那種踩着老百姓血肉掙錢的,他們家對陛下忠心耿耿。
尤其是喬夫人,能掙錢就更能撒錢,她這人最喜歡做善事,總說老百姓更有錢,她才能掙得更多,但我聽人說,她撒出去的錢可沒再摳回去。”
……
孫成安靜聽着這將士念叨,眼神在瓦鋪平整的柱子和鋪前整齊的道旗上,看到了許多有意思的圖,圖上還都帶着各種鋪子和貨物,有些連他都動心。
他心裏感嘆,又有點想笑。
就他了解的那個喬夫人來說,她說的話估摸着也沒撒謊,她是真心想讓這裏興盛起來,好讓她能掙更多錢。
可無論如何,苗婉是實打實做了好事兒,百姓們和將士們也不在乎苗婉掙不掙錢,反正她對百姓們好,那大家就是樂意讓她掙錢,也滿口子都是給她說好話。
孫成並不反感,甚至也願意給喬家說好話,這才是未來的皇後娘娘真正的母家呢。
而且西北如今看起來是個良性循環,可比關內許多地方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好得多了。
在來的路上,孫成本來還擔憂過,若是聖人將喬家抬的太高,將來只怕是功高震主,朝堂不穩。
但現在,他突然就不那麼覺得了,若是喬家人都如苗婉這般,利益和善良都擺在明面上,有啥說啥,其實也挺好的。
車隊在定北將軍府前停了下來,程紹和剛出月子的顧姝窈都在,西平郡郡守和喬家人也都在這裏等着。
孫成沒耽擱,大張旗鼓下了馬車,就揚聲要宣旨。
這旨意是嘉獎程紹和喬瑞臣的。
因為西北大捷,聖人特封程紹為鎮南將軍,即日起奔赴南疆,他官職算是提高一品,成為正二品的封疆大吏,顧姝窈被封為二品夫人。
喬瑞臣對西北大捷也有功勞,頂替程紹成為定北將軍,正三品,耿氏和苗婉都被封為三品淑人。
乃至喬盛文,聖人都沒放過。
他還沒老呢,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怎麼能讓他就這麼閑着。
所以喬盛文接替喬瑞臣的職務,成為固北軍的守備,駐守西寧鎮。
喬盛文和喬瑞臣對視一眼,眼神中都閃過笑意,其實父子二人同在一個地方為官,還是文武從屬關係,這有些不妥。
可宣和帝也清楚,西寧鎮是西北的秘密中心,在他找到能跟喬家合作的心腹之前,這裏誰都別想接手,只有喬盛文合適。
陪着聽聖旨的那位郡守聽明白了,過了今日,西北三郡加上西蕃郡的人,就都會知道,往後這西北啊,是喬家的了,好在他不是誰的人,跟喬家關係一直不錯。
接了旨以後,苗婉還恍惚了一瞬,別人不懂,只有顧姝窈明白,拉着她的手握了握,沒說話。
《春意濃》裏面,喬瑞臣也成了定北將軍,可喬家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甚至有些還影響了壽數。
等到守得雲開見月明,用了十年。
苗婉沒想太多,她就一直努力掙錢,努力讓身邊的人都過得更好,用自己所能盡的努力回報西北。
事實證明,行善積德是有回報的,現在,離她穿越過來過去了八年,她成了大岳最有錢的人,徹底擺脫了墳頭,兒女雙全,公婆和善,相公……咳咳,勉強算是溫柔。
這讓她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苗婉跟顧姝窈嘀咕,“我覺得,有點像看完一本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什麼都有,可總是害怕隨時會醒過來。”
顧姝窈懶得跟她說什麼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的邏輯,想了想,將自己準備好給苗婉的生日禮物取出來給她。
“本來是想着正月十二你生辰時候給你的,誰知道聖旨來的這麼快,我估計不會留在西北過年了,東西提前給你,你晚上回去試試,保證就踏實了。”
苗婉聽得特別好奇,看着禮物盒子也不大,什麼好東西能讓她踏實下來啊?
晚上回到雲麾將軍府,苗婉再迫不及待,也得先將孩子們都哄睡了。
公公婆婆是願意帶孩子,可現在苗婉也希望多跟孩子相處,她前頭錯過了許多孩子的成長,不希望給孩子們留下父母都不關心他們的印象。
結果東東寧寧這倆懶貨睡得很快,淘淘卻隨了她姑,小嘴嘰嘰喳喳個沒完,已經進入到了十萬個為什麼的階段。
“娘親,小兔子為什麼跑不過烏龜啊?是路很短嗎?否則就算烏龜一直爬,小兔子睡一覺也比它快啊。”
“娘親,小美人魚為什麼要吃啞葯呢?她直接將王子拖進海里不行嗎?她是公主哎,想要什麼樣的人陪着不行?怎麼她總在做賠本的買賣呢?”
……
苗婉聽得腦袋有些大,面無表情問淘淘,“你知道張二伯家的豬為什麼會被吃掉嗎?”
淘淘點頭,得意哼哼,“因為它們吃太多了,肥!”
苗婉面無表情低頭啃淘淘的臉頰,“錯了,因為它們哼哼唧唧太煩人了。”
淘淘:“……”
好不容易哄睡了淘淘,苗婉迫不及待想去開自己的禮物,結果一進屋,就發現自家相公坐在炕上,手裏端着她的禮物盒子。
聽見動靜一抬頭,苗婉就有種想往外跑的衝動,這廝眼神不對勁啊。
喬瑞臣溫柔笑着起身,“阿婉,過來。”
苗婉後退,“我不,你亂動我東西!我生氣了!”
喬瑞臣不動聲色上前將媳婦拽到身前,摩挲她嬌柔的臉頰,“我錯了,是阿劍說讓我體貼點,幫你打開禮物盒子,伺候你穿上,說是他娘子吩咐的,還說你心情不好,得讓我哄哄你,我當然得聽他的。”
苗婉探頭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她跟顧姝窈撒潑賣痴哭求了很久的鋼圈bra,顧姝窈一個飛機場死活不肯給她做,結果生了孩子升了杯,阿窈這是飄了??
除了bra還有同色的小內內,那布料節省的跟不夠用了似的。
她推喬瑞臣,“不用了,不用了,我沒有心情不好,我不……”
她不也沒用,話沒說完就被堵住了,等衣裳上了身,她整個人都被禁錮在灼熱的懷抱中。
“你這人,不是伺候我穿衣裳,你幹嘛不穿衣服?”她膽戰心驚推喬瑞臣。
喬瑞臣手上慢條斯理,嘴上解釋也耐心,“我怕傷着你的皮膚,又讓你裝哭。”
苗婉:“……”
在苗婉難耐的哼哼唧唧中,喬瑞臣聲音還是溫柔似水,“阿婉乖,給自己留點力氣,還不到哭的時候。”
苗婉:“……”
她在喘不過氣來的瞬間,突然想起今晚跟閨女的對話。
“豬為什麼會被吃掉?”
“因為它哼哼唧唧……”
苗婉總覺得,這一波,自己給自己坑裏頭了。
但她不得不承認,顧姝窈說得對,她捂着哭腫的眼睛睡過去之前還在想,還不踏實啥呀,有力氣心疼心疼自己不好嘛!
翌日看到顧姝窈,苗婉幽怨極了,“你家相公馬上就要走,你怎麼辦?要不我過來陪你一陣吧?”
因為攝政王還在南疆,如今所有不安定因素都解決的差不多,最大的變數就是攝政王,不解決了他,大岳仍不會安穩。
原先的鎮南將軍已經被攝政王給算計了,聖人將事情交給了程紹,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顧姝窈才出月子,孩子也還小,不可能長途跋涉跟着程紹過去,攝政王還在的話,她和孩子太危險了。
顧姝窈才不想看喬瑞臣比他媳婦更幽怨的眼神,毫不猶豫拒絕,“將軍府要留給你們兩口子,我跟喬伯父和伯母去西寧鎮。
孫總管帶來了許多南疆的資料,那邊也有很多東西能做成武器,我在這裏給他做遠程支持。”
等攝政王的事情解決,她再帶孩子入關南下,到時候程喬兩家,一南一北,為聖人守護邊關。
苗婉也知道輕重,“那你將孩子放在守備府吧,我的院子給你住?讓我身邊的嬤嬤過去一個,幫你照顧孩子。”
顧姝窈沒跟苗婉客氣,看着苗婉一直打哈欠,忍不住笑了,“現在,踏實了嗎?”
苗婉翻個白眼不回答她,踏實不踏實的,還能是滾一晚上炕就能解決的嗎?
要是這樣,那炕她過去不知道滾過多少次了,不還是惆悵么。
不過苗婉也不是會傷春悲秋的人,知道最重要的是過好眼前的日子,所以除了顧姝窈,也沒人知道她那一點點無可言說的孤獨。
接下來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好像到了湍急的地方,一下子就快了起來。
九月底,程紹到達南疆就任。
十月底,程紹被刺殺,火銃營第一次在南疆露面,震懾整個南疆。
十一月底,攝政王謀反,與南疆蠻族合作,黑·火·葯初現猙獰,打了程紹一個措手不及。
十二月底,程紹利用顧姝窈通過海運送過來的武器,與攝政王和蠻族大軍正面對戰,將毒刺槍和帶引子的秘藥用上,將對方狠狠打了回去。
又是一年除夕宮宴,太極殿比去歲空了不少,各地歸京的藩王都有些心驚,少了的都是攝政王一脈的人,這些年攝政王竟然幾乎把控了大半個朝廷。
這一變故,加之南疆還在跟叛軍打仗,宮宴特別沉默,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了聖人的霉頭。
就在宮宴即將結束之前,宮殿外傳來洪亮的喊聲——
“報!南疆大捷!”
聖人沉了一晚上的臉驀然晴朗,他笑着起身,“好!好!”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齊齊跪地,“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五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望舒要跪,被聖人伸手攔住了,他堅定扶着齊望舒站在自己身邊,“朕心甚悅,大岳總算是除去了最後一個毒瘤,也該雙喜臨門。
此次南疆大捷離不開西北喬氏的支持,朕打算封后,就在元宵節那日行封后典禮,曉諭天下,普天同慶!”
眾人愣了下,心裏也都清楚,喬家的崛起和這位錦貴妃的后位一樣,都是鐵板釘釘的事兒,沒有他們置喙的餘地。
沒人會在這當口給聖人添不痛快,都再次跪地,高呼萬歲。
宮宴結束后,兩個人都沒坐攆,聖人拉着齊望舒的手在夜色中散步,“舒兒,朕說過的,要與你攜手並肩,看這河海清宴,朕做到了。”
齊望舒扭頭看着他,笑了笑,沒說話。
天空突然飄下了雪花,不只在京城,也在西北。
“下雪了!”苗婉站在聚福客棧的三樓,抬起手去接雪花,滿眼驚喜。
她扭頭看着喬瑞臣,“你還記不記得,宣和十年的除夕,也是這時候下的雪。”
那時候喬瑞臣趕回家才發現,家裏人都忘了還有個他,看到媳婦唇角促狹的笑,他也笑着上前擁住苗婉,在她唇角親了親。
“往後的每一年,每一次下雪,我都陪你看。”
苗婉頓了下,輕輕嗯了聲,乖乖靠在他懷裏,看着樓下大廳內的熱鬧熙攘。
張家老兩口如今早就過上了老太爺和老夫人的生活,他們倆年紀比喬盛文夫婦大許多,就算日子好過了,瞧着也像是兩代人。
但是老兩口面容卻比過去氣色好不少,妥妥的知足常樂的模樣。
自從跟着苗婉干,張家人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張大壯雖然少了一條腿,但因為於氏在外強勢,私下裏卻很知道怎麼做個小女人讓自家男人有成就感,不然張大壯也不可能耙耳朵得那麼理直氣壯。
所以張大壯並沒有因為殘疾就自卑自閉了,反倒是更有幹勁,如今西寧鎮商業街的巡邏和休閑場所都是張大壯來管。
大家這才發現,雖然張老大脾氣好,人也瞧着老實,其實身為大哥,他還挺會管事兒,也不跟人急眼,碰上那種難纏的,也不會慫。
這點放在幹活上,就成了比旁人更穩得住的優點。
而於氏也不甘示弱,身為張家未來的主母,她一直都比妯娌有上進心,現在已經是西寧鎮千金樓的負責人,無論誰來談事兒,都只認她於娘子。
若說張家大房在西寧鎮已經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三房也不遑多讓。
張三壯不只是聚福客棧的掌柜,他也是苗婉欽定的後勤負責人,甭管是三郡或者鄉下田地間各種跟人打交道的活計,苗婉都交給他。
張三壯從小就聰明,會察言觀色,人也細心,這些年越來越得心應手。
若說張大壯夫婦是在鎮子上出名,張三壯就是在鎮子外的老百姓那裏有威望,哥倆感情也好,幹活配合得天衣無縫。
至於孫氏,稍微遜色一點,她其實不喜歡拋頭露面,就是有點愛掐尖。
負責制膠廠以後,她知道這是整個西北最重要的輜重所在地,掐尖的心思完全被滿足了,各種小心思也就跟着消散,只顧着認真幹活兒,每年獎金不比張三壯拿得少。
最不引人矚目的是張二壯兩口子,可說起來,掙錢最多的也是這兩口子。
他們倆一個各地奔波收牲畜,也賣牲畜,一個負責在養殖場擴大繁殖,是如今西北三郡最大的養殖中心。
能實現自己繁殖以後,成本就低了許多,大頭多在藥物和牲畜住處的各種防護上面,賣出去就是純賺。
可能是工作太忙,自打楊氏早產後,張家就再也沒有小孩出生了。
倒是阮家這邊,阮嘉笙讀書科舉,阮嘉麟要忙活着西平郡和關內里裡外外的生意,阮家兩房幾個兄弟也都跟着忙活,卻也沒耽誤阮家生孩子。
大概阮家人就是能生吧,就是苗婉自己也生了仨呢,這幾年阮家兩房又多了四個奶娃兒。
苗婉跟這兩家比較親近,也就更關注兩家的事情,於家、楊家和林家過得也都很不錯,但這兩年太忙,她其實已經沒怎麼過問了。
她也是這會兒才發現——
“阿雅,你這是幾個月了?怎麼沒跟我說啊?”苗婉下樓拉着阿雅,一臉驚喜。
阿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六個月了,三月里生,坐月子也舒服點,前頭您不是忙嘛,耀祖也在西平郡那邊盯着,我就沒叫人來打擾您。”
苗婉回頭看了眼孫阿達那邊,孫阿達滿臉笑,孫娘子也一直盯着這邊,沒瞧見孫耀祖。
“我剛剛有點想吃金銀窩窩,娘打發他去取食材,讓爹做給我吃。”阿雅跟苗婉解釋,一臉幸福,看得出公婆對她都很好。
不獨是阿雅有孕了,阿雅還笑眯眯道:“阿薇也有身孕了,剛滿三個月,阿墩不放心她一個人出來,說待會兒陪她過來。”
看見阿園過來,阿雅笑得捂起嘴,小聲跟苗婉道:“對了,林大舅家的三小子瞧上阿園了,從秋里開始,天天去制鹼廠門口給阿園送這個送那個,阿園每次出門他都跟着,我瞧着林家怕是要跟您提親了。”
苗婉倒是不意外,阿園是她手底下最厲害的員工,跟阿雅一樣是個金蛋,肯定有很多狼崽子惦記着。
只是死纏爛打,還沒結果就鬧得人盡皆知,苗婉就有點不大樂意了,趕鴨子上架還能行?
阿雅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看着阿園過來,調侃,“阿婉姐您就別為阿園操心了,她這麼厲害的一個人,若是她不樂意,早將人罵得狗血淋頭,說不定要套麻袋將人揍一頓了,還能由着人家死纏爛打呀?”
阿園被阿雅說的滿臉通紅,瞪她,“瞎說什麼呢,壞了我名聲,小心我不給你肚子裏的崽兒添盆。”
阿雅趕緊哄阿園幾句,幾個人圍着苗婉說說笑笑,熱鬧的不行,沒人不長眼色過來打擾她們。
當初給苗婉做秘書的那幾個小娘子,如今都有了獨當一面的架勢,可能還沒那麼厲害,卻也能看得出,將來勢必會是厲害人物。
她們都清楚,本來只能被人買來買去,生死不由人的賤命,能有今日的造化,都是因為苗婉。
所以所有人都將苗婉當做親姐姐一樣對待,滿心滿眼都是仰望和感恩。
聚福客棧擴張了一次,擴張后後院多了假山流水,還移植過來了一顆特別粗壯的棗樹。
樹上平日裏被掛滿了銅錢,這是苗婉特地要求的搖錢樹,也是聚福樹。
平日裏也沒人看着,若是哪家有個難處,或者是有行乞的流浪的路過,過來摘上一些救急也可以,算是行善積德了。
西寧鎮上的百姓是沒人會動這些銅錢的,甚至逢年過節都會拿出幾個銅板往上掛,只求能為子孫後代積攢幾分福氣。
等到苗世仁動員大會暨頒獎結束后,大家就都移步到了後院。
顧姝窈是帶着孩子一起去給程紹送的武器,她走之前,給苗婉留下了不少煙花,用來慶祝西北戰事結束。
苗婉令人送了些去西平郡,令人在定北將軍府門前的路坪上放,也留了一部分在守備府里,拿來在聚福客棧放。
煙花綻放如同盛世花開的瞬間,假山流水的後院被映照得一清二楚,苗婉本來是抱着孩子靠在喬瑞臣身上,一家子仰頭看煙花。
一個不經意間,她看到了棗樹上除了銅錢,好像還掛了很多紅布。
她愣了下,“我搖錢樹變成姻緣樹了?”
喬瑞臣聽見她問,低下頭看了她一眼,笑笑,“待會兒我帶你去看。”
等到讓人驚艷的煙火放完,大家就都各回各家去守歲了,孩子們也都困了,被喬盛文夫婦帶着回守備府休息。
倒是喬瑞臣,問人要了火把,拉着苗婉過去看搖錢樹。
走進了,在火光下,苗婉才看清楚,紅布條不是求姻緣的,上面都寫着很簡單的話——
“阿園願用畢生福氣,換阿姐一輩子喜樂安康。”
“阿雅願用一生福氣,換阿姐一輩子萬事順心。”
“耀祖願用一生氣運,換阿姐子孫平安一生。”
“阿墩……”
“阿純……”
“阿昌……”
“阿薇……”
苗婉看着一個個名字,一聲聲阿姐,眼眶滾燙着模糊了視線,眨掉眼淚后,又看到了字最好看的那一個紅布條,上頭寫着——
“喬白勞願用生生世世的福氣,換與我妻白首不相離,生生世世緣不盡。”
苗婉掉着眼淚笑了出來,錘喬瑞臣,“還生生世世,那別人豈不是沒機會了,我也沒機會左擁右抱了,我多吃虧呀!”
喬瑞臣溫柔替她擦掉眼淚,親親她唇角,“肯定不能讓阿婉吃虧,我把自己賠給你當生生世世的長工,任勞任怨任支使,如何?”
苗婉抬起頭看他,淚中帶笑拍了拍他腦袋,仰頭看他,“我得考慮考慮,這買賣划不划算。”
“嗯,你可以先用這一輩子考慮。”喬瑞臣將人抱起來,去三樓苗婉單獨留的房間。
平日裏身邊都太多人,孩子也在,他其實都沒敢太過放肆,今天守歲不用睡,他覺得他們兩口子可以單獨守歲。
不等苗婉抗議,他又道:“既然要考慮,不如先驗看一下長工的質量,如何?”
苗婉:“……”
可能是新年辭舊歲的夜色太迷人,也可能是晚宴時的人間煙火太有滋有味,抑或是感受到了許許多多虔誠又熱烈的情感,苗婉難得沒對着她家喬白勞呸出來。
她也前所未有的動情,這一次,不獨身體被填滿,心裏也暖意不斷,她閉上眼任由自己沉醉在灼熱旋渦中。
無人知,那一聲聲破碎不成語的低吟,其實是苗婉對這個世界的傾訴,她終於有了真實感。
一切都不是,而圓滿正在發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