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重逢，同胞或故人]
汽車在公路上飛馳，如果不是法律限制，黎默還可以開得更快。黎默現在急切地想要見到拉克珊娜，讓她解釋這一切，彷彿她是打開真理之門的鑰匙。
安娜一臉開心，“好快呀，好好玩!”
黎默緊盯着前方，靈活地操控方向盤，“安娜，坐穩了。”
照這個速度，天黑前能到達利安比亞。
拉克珊娜脫光了鞋襪，將褲腿上卷，坐在海岸上，用白皙的雙腳輕輕地盪起水波，她此刻，到底在想什麼？
不遠處，瘦削的小女孩躲在房屋后，偷偷地看着拉克珊娜。
拉克珊娜似乎察覺到了這份奇怪的目光，轉過頭去，剛好與她對視。女孩似乎受到了驚嚇，趕忙將頭縮了回去。
拉克珊娜不緊不忙，一隻手提起小皮鞋，繼續沿着海岸線走着，黑色的潮水不時浸潤她的腳尖，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憂鬱。
女孩發現拉克珊娜對自己似乎並不在意，顫顫抖抖地探出頭來，看着海岸線上的拉克珊娜。
拉克珊娜邁着緩慢的步子，用腳尖抹開海灘貝殼上的細沙，口中唱起輕快悠揚的曲調。歌聲穿過海面，傳至海中的游魚；透過微風，傳至少女耳中。
女孩戰戰慄栗地拉住拉克珊娜的衣角，好奇又有些恐懼地看着裸腳的女人。“大…大姐姐，你唱的，是利安比亞的童謠嗎？”
拉克珊娜轉過身來，女孩鬆開手，看着女人在她面前蹲下，“你不怕我嗎，小朋友？教會應該說過不能和陌生人說話。”
女孩的臉上添了一絲恐懼，聲音在顫抖，“但大姐姐看上去不像壞人……”
拉克珊娜輕輕拉起女孩的手，“那你在害怕什麼呢，小姑娘？”
小女孩顫顫抖抖地面向大海，手指指向海面，“海里的怪物，會把大家吃掉，我的奶奶就是被怪物吃掉的。大姐姐，你不怕嗎……”
拉克珊娜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鱗片，將她抱入懷中，輕聲安慰她，“別怕，別怕，可憐的孩子，今晚不會有任何人被吃掉的。”
拉克珊娜如此說著，小女孩只是靠在她的肩膀上，無助地失聲痛哭起來。她哭得很厲害，時而咳嗽，時而大喘，眼白通紅。拉克珊娜抱着她，眼眸也低沉下去。
自己，該怎樣去面對……
前面就是高盧邊界了，嘖!還得經過衝突區嗎!黎默的車在鐵蒺藜圍欄前被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攔下。
“先生，前方是戰爭區，根據戰時政策，請你繞行。”
黎默連忙解釋，“兩位，我有急事，麻煩通融一下。”
兩名站崗士兵立刻舉起火槍，準星瞄準黎默，“先生，我們只說一遍，請你離開，否則我們將採取非常措施。”
黎默一臉失望，但很快調整過來，現在的第一要務，是找到拉克珊娜。
他迅速發動引擎，向高盧西側繞道，看來，天黑前是趕不到利安比亞了。
黎默有意地看向安娜，她穿着整潔的女僕裝，乖乖地坐在車裏，繫着安全帶，搖頭晃腦地哼着歌，曲調聽上去似乎是一首童謠。
安娜真把自己當小孩了嗎……這到底怎麼回事？
黎默懷着疑問，繼續奔馳在前往利安比亞的路上。
拉克珊娜和小女孩坐在海岸的礁石上，儘管不見太陽，但持續暗下去的天空，還是提醒着二人，夜晚就要降臨。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害羞地低下頭，臉漲紅到了耳根，看來她很少與別人交流，尤其是異鄉人。
“大姐姐，你說我嗎？我…我叫安娜。那大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呢？”
真熟悉的名字。
拉克珊娜久違地露出一抹笑容，“拉克珊娜，這是我的名字。”
女孩微微抬起頭，看着拉克珊娜，也淺淺地笑了，“拉克…珊娜，好好聽的名字。大姐姐，你會唱利安比亞的童謠，你是利安比亞人嗎？”
拉克珊娜看向身後的漁村，面容中帶一絲苦澀，“我和你一樣出生在海渦鎮，不過我很早之前便離開了這裏。”
女孩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大姐姐，那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是因為爸媽還住在這裏嗎？”
拉克珊娜無奈地笑了笑，“是海風呼喚我回到這裏，我必須做出回應。”
女孩低下頭，看着腳邊暗色的海水，卻突然縮回了腳。自己是不是忘了，海中存在着吃人的怪物……
天色暗淡，繁星悄然登上夜空的熒幕，在安娜的帶領下，黎默同樣來到了海渦鎮前的小道，看到了屬於拉克珊娜的座駕。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的家鄉就在前面。”
黎默下了車，一路小跑，完全不理會兩方惡臭的海鮮，生怕錯過與她相見的機會。
“父親大人，您等等我。”
穿着女僕裝並不適合跑步，黎默只好放慢了腳步，等待安娜的到來。
自己似乎……有些心急了。想要和拉克珊娜正常對話，必須保有穩定的心態才行，說著，黎默深呼吸幾次，睜眼看向前方的海渦鎮。
這麼破爛的小漁村也是鎮嗎……黎默和安娜在鎮中穿行，卻沒見到任何一位居民。
人都到哪去了？
“安娜，你有什麼發現嗎？”
安娜搖了搖頭，“都是一些空着的破屋子，要不我們去海邊看看吧，母親大人最喜歡海邊了!”
於是，黎默二人向著海岸線走去。
此時的海岸線，已經聚滿了人，包括身着暗綠色教袍的白髮主教，一眾教徒和老老少少的居民。
拉克珊娜身着一條白色連衣裙，站在礁石之上，海風吹動她的裙擺，她是如此的純潔，動人，美得好像是從畫中走出。
她慢慢地將目光掃過人群，沒有女孩的蹤影，當女孩手臂上的鱗片顯現之時，拉克珊娜便意識到，女孩是被選中的人。
不過我代替了她。鱗片開始在拉克珊娜的脖頸處蔓延開來，成不可逆轉之勢。
主教走上前，緩緩跪下，“這是大海的選擇，大海哺育了我們，我們當反哺於祂，滿懷感激地接受大海的恩典吧！”
眾居民都一同朝着大海跪下，“讚美海洋，讚美海洋之神!”呼聲如雷，將不遠處的黎默和安娜也吸引過來。
拉克珊娜看向水面，水面在顫動，為她顫動，如夢如幻，似乎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她越是盯着水面，越是覺得這潮水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引誘着自己前去，正如同海妖塞壬的歌聲。
“拉克珊娜，你在幹嘛？！”一個聲音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思緒，拉克珊娜的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
那是個陌生的男人，可安娜站在她的身旁，他是誰？
有那麼一刻，拉克珊娜以為是黎默叫住了自己，不過黎默已經死了，這終究只是自己的臆想。
拉克珊娜發動靈力，安娜頓時半跪在地，睡著了。
“喂，安娜，醒醒。”黎默蹲下，拉着她的衣服，但她一動不動。
回頭看去，拉克珊娜已經墜入大海。
怎麼搞的？！黎默別無選擇，喚起淵海靈力，在安娜四周形成護罩，然後自己沖向海岸。
居民們看見，紛紛想要阻攔。
“讓他過去吧，他屬於海洋。”
主教的一番話，給黎默讓出了一條路。黎默沒有一刻猶豫，憋一口氣便跳入水中。
漆黑，冰冷。這是黎默接觸到海水的第一反應，和那次海上遇難的經歷相似，和東國溺死的經歷也相似，又是水，無情的水……
拉克珊娜，你在哪？
拉克珊娜，你在哪？
……
黎默在心中持續不斷地默念，用斬擊揮開可以暫時呼吸的空間，慢慢下沉。
她下沉得好快……黎默完全看不到拉克珊娜的任何影子，但或許是因為海水太過漆黑，他的視野受阻。
拉克珊娜，拉克珊娜，拉克珊娜……這四個字在他的耳邊縈繞不止，一切的答案，我所尋求的真相，你可別做傻事啊！
海面之上，主教正望向夜空，口中念叨着什麼，“差錯發生了，被選中之人仍沒有接受恩典，請大家配合檢查，教徒們會查看各位身上有沒有海洋的印記。”
居民們沉默着，排好了隊，現場寂靜無聲，但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恐懼，眼珠不斷打顫，不會……是自己吧……
海面之下，黎默游到了……海面？！他呆住了，海中還有另一片海，那海面波濤起伏，和正常的海面無任何區別，只是另一片海的顏色有別於自己所處的海。
沒有閑功夫猶豫了。黎默繼續朝下游，直到另一片海面之下，黎默努力向下探頭，卻游出了海面，呼吸到潮濕的空氣。
這又是怎麼回事……？黎默看向眼前，那是一座空曠的溶洞，鐘乳石還在不停地滴着水。
黎默不顧全身濕透，走上岸邊，拉克珊娜，會在那裏面嗎？
他沒有點燃靈力，因為附着在洞壁上的奇怪發光植物為他照明。
我是在做夢嗎？暗藍色花紋，長着三條章魚腕足的盔甲小螃蟹從自己身旁經過。和蝴蝶一樣小，卻有着兩顆鋒利門牙的蝠鱝拍着翅膀，翩翩起舞。洞壁上的發光植物也發出奇怪的哼唧聲。
黎默繼續向前，直到看見那身潔白的連衣裙，拉克珊娜。
黎默只是心中默念，聲帶卻不由自主地發聲。
拉克珊娜聞聲轉過頭，看到了陌生的男子。
黎默也看到，黑暗中的身軀。它的手，腳，背都長有寬厚的魚鰭，肌肉線條十分明顯，臉似乎是一副面具模樣，無眼，魚鰓分佈在面部兩側，頭頂長有觸鬚。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它胸前隆起的黑色外骨骼，其中包裹着暗藍色的圓球。
它驅動着身體，向黎默走來。黎默完全沒見過這種怪物，怪誕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自己所讀的書籍中也不曾有過。
“你好，陸地生物，你是來投奔海洋的嗎？”
黎默感覺到一股說不上來的違和，像是壞掉的機械相互摩擦，拼接出這一句問候。
“抱歉，海洋生物，我只是來帶走我的故人。”
說完，他的左右手同時燃起了猩紅靈力和淵海靈力。
拉克珊娜的整顆心都在顫抖，黎默，為什麼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