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到海風吹拂不到的地方]
海面之上,對居民的檢查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但無一人身上有海洋印記。
“大家相互看看,是哪家哪戶沒有到祭祀現場。”
現場的氣氛異常凝重,人們的交談聲開始成為主旋律。不知是誰突然喊出一句,“是安娜,那個被她奶奶帶大的小女孩,她沒在現場。”
言既出,一部分居民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他們眼看着小女孩的出逃,卻都選擇了沉默。誰知,還是被貪生怕死之人所暴露。
那個男人跳出來指着幾個居民,“喂,你們幾個,明明看到她跑了吧,為什麼不說出來!”
幾人低着頭,沒有說話。
可沒等男人說出下一句話,聽得一聲槍響,火槍子彈便貫穿了他的胸膛,鮮血直流,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是主教讓教徒開的槍。
現場的居民頓時恐慌起來,不過四方都被教徒圍住,無法逃離。
“海洋之神,是慈愛的神,祂不忍心看到祂的子民互相殘殺,一切的指控,背叛,都有背於此。”
主教踏過男人的屍身,向眾人走來,“你們只是為了同伴的存活,你們的選擇是正確的,但接受恩典,何嘗不是一種生命的延續?”
“鳳凰接受烈火的考驗,最終涅槃。我們是海的子民,神的恩典是對我們的考驗,那個女孩獲得了神的認可,這是值得高興之事,她會成為大海的一份子。
“比起接受恐水症的折磨,神給了我們活下去的機會!給了我們成為祂的一部分的機會!我們可以成為神的眷族,成為永恆!!!”
“深海教會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正如偉大的海洋之神平等地愛着我們每個人。”
說完這幾句話,主教站在原地,平復着激動的心情。
眾教徒紛紛散開,前去尋找失蹤的小女孩。
儘管沒有教徒阻攔,但居民們還是呆在了原地。他們看着彼此臉上,身上,腳上,潰爛的恐水症傷疤,回憶起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日子。
有一位居民主動跪下,“主教大人,我…我要懺悔,我受病痛折磨如此之久,靠信仰才撐到今天,結果卻對深海教會存在着如此大的偏見。”
又一位居民跪下,“主教大人,我…我也要懺悔,我全家老小都是靠着教會的救濟才活到現在,如今卻忘恩負義,真是罪該萬死!”
“主教大人,我要懺悔……”
“主教大人,我也要懺悔……”
“主教大人……”
……
越來越多的人跪下,懺悔聲不絕於耳,深海主教終於開了口,“海洋之神平等地愛着祂的孩子,諸位的懺悔,海洋之神已經聽到,讚美祂的慈愛吧!”
主教放下權杖,雙膝跪下,“讚美海洋,讚美海洋之神!”
“讚美海洋,讚美海洋之神!”
又一場聲勢浩大的禮拜開始了,聲音響徹整個夜空,大海或許也聽到了他們的呼喚。
黎默二話沒說,靈力灌體,直指怪物而去,“「淵紅——猩紅獵潮」。”
一團暗紅色的靈力聚在黎默手中,一記勾拳,血紅的拳風爆裂而去,直指怪物的藍色圓球。
“[淵紅——血水泡」。”拉克珊娜移步到怪物身前,極速地展開一張富有活力的血屏障,黎默的拳風被無效化。
“拉克珊娜,你為什麼要保護它?”
拉克珊娜一手護在怪物身前,“先驅,還請你先後退。”
那難聽的機械摩擦聲再次傳來,“同胞,陸地生物很危險,千萬小心。”
黎默現在已經快氣炸了,自己的仇人事到如今還在阻止自己,但理性告訴他,自己必須冷靜下來,這樣才能知曉真相。
黎默強壓怒火,向拉克珊娜提出疑問,“你為什麼要將我的父母殺死,他們明明什麼錯也沒有。”
拉克珊娜的眼神在明顯地閃躲,“你真的是黎默嗎?儘管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你能這麼熟練地同時運用兩種靈力。”
黎默握緊拳頭,猩紅靈力燃燒得更旺了,“啊,是我。我不在乎自己如何活下來,也不在乎自己靈力的運用為什麼如此熟練,我只知道我有必須向你提問的問題。”
太軟弱了……這不像你……
黎默與她認識以來,從沒見過拉克珊娜這般鬥志全無的樣子,靈力也燃燒不充分。
她放棄了,閉上眼,展開雙臂。“我的任務完成了,接下去哥溫他們會引導你使用黑暗之種,過來,取走你仇人的性命吧。”
如果是這樣死去,自己似乎也會少一份遺憾。
至少最後,我選擇了自我……
“所以你這是默認了嗎?”
一道紅光從拉克珊娜的臉旁擦過,僅幾毫米遠,後方卻傳來屏障開啟的聲響。拉克珊娜睜開眼,朝後看去,不遠處的先驅,正在恢復它展開為厚實屏障的外骨骼。
“猩紅法術,陸地生物,果然危險,不是同伴。”
拉克珊娜看到這一幕,突然發飆,“我說了,取走我的性命,然後離開,為什麼你就是不肯!”
直到這一刻,黎默才有所察覺,要想問清這一切,必須把她身後礙事的怪物解決。
“拉克珊娜,雙親之仇豈是這麼輕易就能報的。你還真是一點不坦誠,事到如今,居然還在瞞着我,那怪物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就讓我試試看。”
“「咒–遁入陰影」。”黎默化作一灘陰影,在石壁上快速移動,接近先驅之時,喚出水刃,直指它的頸部。
“「紅夢–猩紅突刺」。”一陣紅色身影閃過,黎默這次居然看清了拉克珊娜的動作,彎腰,俯身,躲開了最為致命的扼喉。
退幾步離開危險區后,黎默頓時有了信心,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自己的確變強了,這場較量,或許能贏。
拉克珊娜也察覺到了異常,自己的力量,又減弱了大半。
“「淵海–驟雨」。”黎默躍起,將淵海靈力附着手上,快速揮出數道斬擊,腳步靈巧地在洞壁來回躍動。
“「淵海–堅牆」。”巨大的暗藍色水柱從地上湧出,將淵海靈力攔截。
恍惚間,數道紅色的刀光穿過水柱,直向先驅。
先驅只是緩緩舉起手,一個法陣出現,紅色的刀光便被分解為靈力顆粒。
“同胞,你看上去很虛弱,你離開海洋太久了,需要休息。”
拉克珊娜緩過神來,自己輕敵了?怎麼會……不,我的靈力在被他吸收。
“先驅,請你給我幾分鐘,我和他有一些私人恩怨。”
先驅朝後退,“海洋,尊重同胞的意見。”
拉克珊娜解除水柱,黎默也落下地面。
“想清楚了嗎,拉克珊娜?我所想要的真相。”
拉克珊娜一改先前的軟弱,眼神中多了一絲冷漠,“你爸媽就是我殺的,你不是想要真相嗎?先打贏我再說。”
彈指間,拉克珊娜身上的白色連衣裙已經被鮮血覆蓋,“「紅夢–猩紅重擊」。”
拉克珊娜的一隻手臂變得龐大無比,扭曲臃腫,長出利爪。僅一記橫掃,便覆蓋了幾乎整個溶洞。
黎默迅速跳起,卻沒曾想拉克珊娜已經到達離自己幾米處,將另一隻巨掌向自己重重拍下。
“「紅夢–猩紅突刺」!”巨掌拍下,石破天驚,整個溶洞都在晃動,大大小小的礫石落下。幸虧黎默向前突進了一段距離,才避免了被拍成肉餅。
不行,儘管靈力相差不大,實戰經驗卻無法彌補,必須出奇制勝。
兩隻巨掌被抬起,向洞壁兩側掃去,兩側的岩石開始鬆動,向地面上的黎默滑落而去。
要是這個洞塌了,咱可都得交代在這裏,拉克珊娜怕是真的瘋了。
黎默喚出水刃,揮舞着朝拉克珊娜奔去,“威力大的代價便是速度的缺失。”
“那可未必,「紅夢–腥風」。”兩側的巨掌靜靜地放在牆壁之上,血液從其中滲出,變為萬片血鋒,拉克珊娜一聲令下,一齊朝黎默飛去。
黎默即使有三頭六臂,也難以用水刃破開這血鋒陣。
“「淵海–噴流」!”強有力的水流以黎默為中心噴發而出,擊碎血鋒,拉克珊娜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黎默看着自己手上流下的少許鮮血,果然,自己的靈力現在略強於她。
“「淵紅–猩紅獵潮」。”黎默聚起靈力,數道勾拳,直指拉克珊娜。
比起正面迎接,拉克珊娜更多地選擇了閃躲,退讓。
“這並不像你的做風,以前的你,會毫不猶豫地接下對方的招式,進行反擊。”
“我的事不用你多管,專心打好這一架就好。”
戰鬥中的無比投入,讓他明白,這就是拉克珊娜,但黎默總覺得,她變了許多。
“「綠林–森林蔓延」。”無數藤蔓從岩壁,地面伸出,向黎默突刺而去。
黎默來回閃躲,不時用水刃切開藤蔓,僅幾秒后,便再次宣揚了法術,“「紅夢–猩紅切割」。”無數紅色的飛刃旋轉飛出,藤蔓再無前進的可能,拉克珊娜甚至必須提防多出的飛刃。
“我學的不錯吧,拉克珊娜。”
拉克珊娜舉起手來,想要再次宣揚法術,卻又放下,大笑幾聲,“好吧,你贏了。我打不過你,你想怎麼辦。”
“我想你知道我想做什麼,這的人稍微有點多了。”
拉克珊娜搖了搖頭,“你怎麼這麼執着呢,那我也只好同意,畢竟我也沒法阻止你。”
二人似乎達成共識,一齊向著先驅奔去,“黎默,吸引火力,我知道他的弱點。”
先驅的頭腦有些轉不過來了,同胞怎麼突然就背叛了自己。“同胞,無法理解,海洋,等待你的回歸。”
先驅腳下出現暗藍色的巨大法陣,數道巨大的暗藍色能量柱噴襲而出,擊毀鐘乳石柱,打破洞壁,來回躍動。“黎默,小心點,別被靈力掃射到。”
黎默來回躍動,滑行,試圖用其他法術去攔截能量柱,但終究只是徒勞。
好危險!剛才朝後彈射而去的一道能量柱居然沒有預兆地突然折返,要是沒有那個翻滾,自己恐怕已經化成灰了。
看向拉克珊娜,她正嫻熟地躲過道道能量柱,朝先驅而去。
黎默有理由懷疑,在剛才的比試里,她對自己放水了。
先驅轉過身軀,面朝拉克珊娜,“同胞,為何不願回歸?飼養海洋,乃是天職。”
“「淵海–深流爆破」。”先驅胸前的外骨骼張開,暗藍色圓球發出光芒,一記強而有力的水流爆裂開來,牆壁瞬間被轟出一個巨大的坑洞,煙塵四起。
“拉克珊娜!”
“放心,還沒死呢。”拉克珊娜半截身子化作暗影,潛入地面,雙手已經舉起暗影長戟,對準先驅的暗藍色圓球。
“正是因為我足夠了解你們,才能將你們擊敗。「咒–黑暗長戟」。”
未等先驅再次用機械摩擦聲拼接出詞句,暗影長戟一記橫斬,暗藍色的圓球碎作兩半,先驅的軀體倒下。
能量柱消散,法陣失效,黎默快步走向拉克珊娜,此時的她正從暗影中鑽出,連衣裙的大部都破碎不堪,露出白皙的肌膚。
黎默一沒忍住,多看了幾眼,遭來了拉克珊娜的嫌棄,“你大老遠地跑過來找我,不會就為了看我穿成這樣吧。”
黎默也忍不住打趣道,“其實這也是個挺重要的原因。”
拉克珊娜白了他一眼,卻差點無力地倒下,幸好黎默及時將她扶起。
“真不像你,要是以前的你,可以輕鬆把靈力耗盡的我扛起。”
拉克珊娜輕輕閉上眼,露出淺薄的微笑,“以前可沒見你這麼多廢話。”
黎默將拉克珊娜背在背上,溶洞由於剛剛的打鬥,已有坍塌之勢。
黎默剛要前進,拉克珊娜叫停了他,“等等,把先驅的屍體放到水裏吧,眷族終其一生,也只是在反哺大海而已。”
黎默把拉克珊娜先安置在一旁,抱起先驅的身軀,沉入海中。
“我們走吧。”
拉克珊娜抱着黎默,靠在他的背上。黎默用靈力斬出呼吸的空間,二人向下穿過海中海面,再向上游向真正的海面。
“你有時候真的挺傻的,不藉此機會殺死自己的仇人,反而幫助她逃跑,以後可再沒有這種好機會了。”
“你不也挺傻的嗎?故意把仇人養在身旁,教會他靈力的使用,復仇這種事,等世界被解放后再談也不遲。”
拉克珊娜看向漆黑的海水,這裏曾是她的故鄉,現在,她殺死了同胞,背叛了海洋,隻身逃離。
“那我們現在該去哪?”
“當然是到海風吹拂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