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尋她千百度]
幾乎在大陸的最西端，利安比亞。
天空中似乎漂浮着黑色的雲，但仔細看，又不是雲。在這裏，一切似乎都是灰色，鳥獸不願在這裏築巢，異鄉人不願過多停留，時間都不願在這裏流淌......
一位穿着西裝的女士駕車從城鎮中心迅速駛過，這是她此行的必經之路。
街邊的店鋪琳琅滿目，行人來來往往，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這持續不斷的糟糕天氣提醒着人們，這是利安比亞，被神明拋棄的國度。
街邊的一處攤位旁，一名身着白色聖衣，禮冠高戴，鼻樑上卡着金絲眼鏡，看起來風度翩翩的神職人員正在與攤主交談，兩名配有火槍的侍從站在他們身旁。
“瑪格麗特女士，你的恐水症好些了嗎？”
穿着布裙的女士感激涕零地望着和善的男人，就差下跪了。
“啊，神官大人，實在是太感激您了!我丈夫死了，留下我和兩個孩子相依為命，自我得了恐水症，我對這個世界已經絕望。”
數秒之後，女人竟真的跪下，“感謝教廷給了我活下去的機會，我願意為教廷奉上我的一切！”
神官扶起女人，“請起吧，瑪格麗特女士，教廷的責任是保護受深淵影響的利安比亞公民，若是有深海教會滲透的現象，請第一時間告知我們。”
神官和兩名侍從轉身離去，留下原地仍淚眼婆娑的瑪格麗特，和感嘆教廷偉大的街邊行人。
“恐水症的解藥研發得怎麼樣了？”
“先生，解藥研發陷入僵局，教廷方面的科學家正在努力攻克。”
神官的神情憂鬱，眼袋浮腫，作為里利索斯的負責牧師，他必須一刻不停地慰問受恐水症侵擾的居民，分發抑製藥品。
他很累，但他不能停下，教廷必須守在這裏，防止潮汐的到來。
千里之外的雪國，列車伴隨着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緩速，停止。
黎默同着人群走下列車，正是清晨，更增涼意，黎默後悔為什麼沒有多添幾件衣服。
簡單地用靈力暖暖身子后，黎默叫了輛計程車。
“先生到哪去？”
黎默坐穩后，拉上車門，“威廉男爵宅邸。”
汽車行駛在結冰的路面上，車窗外是白色的世界，圓頂式的高大建築向後方飛馳而去。
此前，黎默很少有這樣的閑心欣賞景色，或許是因為現在的目標只有見到拉克珊娜，自己出奇地冷靜。烏爾坦的建築，還挺有美感，如果沒有坤圖斯之屬，自己或許願意更深入地了解這個冰雪國度。
此刻，男爵宅邸附近的一塊荒地上，一群人身着正裝，手捧鮮花，站在荒地之上。
在他們面前，是兩座墓碑，分別是——戰友巴頓之墓，戰友墳黎默之墓。
哥溫站在最前，將花分別放在兩座墓碑之前，“黎明之前的時刻，往往最是黑暗，你們的犧牲不會白費。”
哥溫走向隊伍後方，扎克上前獻花，“巴頓，我還是沒能保護好黎默，但我們已經看到了曙光，解放世界的任務，請放心的交給我們。”
扎克轉而走向黎默墓前，“黎默，或許我曾質疑過你的判斷，但我必須承認，你是一位有領導力的‘食糧’，失去你是我們的一大損失。”
芙蕾婭也走上來，“巴頓，你總是縱容我的壞脾氣，共事以來，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芙蕾婭輕輕地咧起嘴唇，但幾秒后笑容便消散。
“但請你放心，前輩。你走之後，我這個後輩會照顧好大家，就像你先前關照我們一樣。”
“黎默，儘管共事時間不長，但謝謝你的信任，能同我們一道，我們會繼續向前，帶着你的那一份。”
此時的庭院之外，一位身着羽衣的男人踏着薄雪走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女僕安娜。
黎默走近她的身旁，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對上了他。
“老爺，您是黎默老爺嗎？”
黎默有些意外，自己原以為安娜會認不出自己，甚至把自己趕出去。安娜的提問，令他措手不及。
黎默連忙點了點頭，“嗯……啊，是我。”
更讓黎默意想不到的是，安娜居然直接撲上來抱住自己。
安娜一邊抱着黎默，一邊自言自語道，“好溫暖，就像太陽一樣，是您沒錯。”
黎默臉紅的有些突然，“那個…安娜小姐，能先鬆開嗎？這是否有些不太好……”
安娜慢慢鬆開了抱緊黎默的手，卻說起奇怪的話來，“對我來說，老爺就像父親一樣，我抱住父親，有什麼不好嗎？”
黎默頓時心一驚，不，不，不……她絕對不是安娜，或許只是變成了安娜的模樣，目的是我，怎麼這麼快又有東西纏上我了……
安娜一臉好奇地看着黎默，像是小孩子在等待問題的答案。
黎默咽了咽口水，心中考慮着是否使用靈力，“那對於你來說，拉克珊娜又是誰呢？”
安娜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起來，“當然是母親啦！最喜歡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了！”
說著，又要抱住黎默。黎默按住了她的腦袋，她無助的揮舞着雙手，好像生氣了。
怎麼和個小孩子一樣……
安娜站在原地，鼓起腮幫，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
黎默更加困惑了，這是安娜……吧？怎麼辦，自己完全應付不了小孩……
黎默尷尬地轉過臉去，佔着身高優勢，一隻手放在安娜的頭上，輕輕地撫摸，“別生氣了…告訴拉克…額……告訴你母親大人，我在庭院外邊等她，我有事找她。”
安娜滿臉開心地享受着摸頭，“父親大人，可是母親大人已經回家了哦。”
回家？黎默的手突然停了，自己好像從沒聽拉克珊娜說起她的故鄉。
感覺到黎默的手停了，安娜歪歪頭，“怎麼了嗎？父親大人。”
黎默鎮定一笑，“沒什麼，母親大人的故鄉在哪裏呢？”
安娜皺起眉頭，“是利安比亞啊，父親大人，你怎麼這麼健忘!明明你和母親大人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裏。”
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自己和拉克珊娜的第一次見面，明明是在這裏。
不管了，先找到拉克珊娜再說。“安娜，告訴僕人們，老爺回來過，他去找了拉克珊娜夫人。”
安娜很開心地告訴將這件事告訴了僕人，並吩咐他們告訴其他人。
眾人聽到后都嚇了一跳，儘管安娜近幾天精神狀態不好，一直說胡話，但至少邏輯上說得通。如今，死去的人活了過來，這讓人怎敢相信!？
“安娜，我們一起去找母親大人吧！”
“好!”
宅邸內的僕人透過窗門，看着安娜將車鑰匙交到一名陌生男人手中，和他一起上車，離開宅邸。
老爺…真的回來了？
天還是一樣的陰沉，拉克珊娜將車停在路邊，眼前是一片堆放着腐臭海鮮的小道，拉克珊娜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全然不顧短髮劉海遮住自己的視線。
那如死屍一般堆積如山的海鮮，吸引了一大批聞臭而來的綠頭蒼蠅，在其上盤旋飛翔。但拉克珊娜只是徑直向前走，將身邊的一切視若無睹。
那是一座荒廢的漁村，規模很大，幾乎覆蓋了整條海岸線，海岸線上，有一座高大的燈塔，但似乎已經好久沒被點亮。在一堆水泥厚牆壁之間，一座暗色的哥德式建築尤為顯眼，那是一座教堂。奇怪的是，原本水生的蛤蜊，藤壺，卻大片地附着在教堂的外牆之上。
拉克珊娜這樣一位身着西裝的外鄉人到來，引來不少當地居民的偷偷注視，但他們都躲在房屋之中，難見樣貌，只有一個身材瘦削的小女孩好奇地探出腦袋。
拉克珊娜似乎也沒有感到意外，只是向教堂走去。
越是靠近教堂，天色似乎越暗下去一分，和高大的教堂相比，拉克珊娜看上去似乎只有一粒沙子大小。
她推開教堂陳舊的大門，大門傳來吱吱喳喳的摩擦聲。門內，地面卻十分乾淨整潔。
一個穿着暗綠色教袍的白髮老人，正在向長椅上的一群居民講述着什麼，居民們都恭敬地望着老人。外來者的闖入，並沒有打破這份莊重；似是一粒沙子落入大海，沒有激起大海的任何浪花。
“當深淵的陰影到來，陸地將我們拋棄，是您守護了我們，給予我們食物，給予我們生存的權利，我們是您虔誠的信徒，被您的高尚與慈愛所吸引，讚美海洋，讚美海洋之神!”
“讚美海洋，讚美海洋之神!”
居民們轉過身來，面朝大海，集體跪下，“讚美海洋，讚美海洋之神!”
整個禮拜持續了近一個小時，居民們只是一味痴迷地誦唱着對大海的讚歌，居民們的崇拜，似乎已經到了癲狂的地步。
拉克珊娜倚靠在柱子旁，一言不發。
直到禮拜結束，白髮老人才和拉克珊娜對起話來，“你身上有大海的味道，外鄉人。”
“主教先生，我想要參加今晚的祭祀，成為祭品，勞煩您的支持。”
老人沉默片刻，再次開口，“大海會做出自己的選擇，小姐。我們只是祂的傳教士。”
拉克珊娜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就要離開，“結局指向了我，請你準備好祭禮服飾，主教先生。”
拉克珊娜離開了，留下一片死寂的教堂。主教看向暗藍色的大海，波濤洶湧，似是一隻能將一切都撕扯開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