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宿舍
漆黑的夜幕降下，但首都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蘭杜恩從來不缺照明，即使沒有路燈，閃爍的霓虹燈光也足夠讓人看清路況。警車行駛在鋼鐵叢林裏，周邊大廈的每個玻璃窗都像燈塔一般灑出溫和的光芒。
隊長輕踩剎車，讓車停在路口前。不算長的紅燈給了他說話的時間。
“我們的人已經在搜了，不會花很多時間。”隊長沒有轉頭，而是盯着紅燈的倒數，“如此頻繁地使用魔眼會暴露其特定的以太波動，找到她不是什麼難事。”
“出於我個人的考慮，曾與敵人有過接觸的你們很可能再次受對方襲擊，今天亞倫的遭遇也證實了這一點。”
綠燈亮起，隊長踩下油門，對亞倫道：“蝕心眼防不勝防，因此在逮捕對方之前絕對不能放你們單獨行動。手續我辦過了，你跟我住一間，她們倆在隔壁。”
亞倫其實更喜歡安靜地獨處，這也是他願意支付高額房租住在公寓的理由。然而現在情況特殊，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隊長的良苦用心。
“但為什麼莉莉姆也來了？巴奈特家應該能更好地保證她的安全吧。”
莉莉姆·巴奈特出身於以魔法聞名的巴奈特家，家主霍恩·巴奈特是審判庭的司法官之一，莉莉姆正是其獨女。巴奈特家的千金會出現在特別警察的隊伍中完全是莉莉姆任性妄為的結果，如今面臨被襲擊的風險，巴奈特家應該沒有不接她回去的理由。
儘管亞倫看不見莉莉姆皺起的眉頭，但不難從語氣中聽出她的不快，“遇到危險就跑還算什麼警察，我們才是保護別人的那邊吧。”
亞倫啞然，右手邊的隊長邊開車邊道：“你們現在是休假，懂嗎？這幾天老實獃著，別再給我找麻煩事了。”
這個月對赫克托隊長來說實在不能算舒心。內部大會的選舉事宜、各分部的神代遺物管理問題已經讓他焦頭爛額，自己的隊員還整日受到不明敵人的威脅，更讓本就忙碌的工作雪上加霜。
亞倫支着手盯着窗外，看着流光在汽車側邊飛過。他維持着這樣的姿勢邊發獃邊等待到達目的地。
單位的“宿舍”算是福利的一部分。白手套的薪資比普通警察高不少，但裝備的維護和自己魔法的研究都要花錢，這就導致他們通常囊中羞澀。有鑒於此，政府跟開發商協商批了幾處公寓，警廳會負擔一部分開銷，以此為白手套提供優惠。而警員們一般會選擇合租來進一步降低花費。
當然，宿舍的條件不會有多好，只是滿足日常生活所需的程度。
特別警察在這個國家已經存在了兩百年，關於宿舍的議案被提出距離現在也有相當長的時間。因此當警車在目的地停下時，映入亞倫眼帘的是一棟牆壁斑駁的老式公寓。
它位於蘭杜恩的市區，可以說是相當早的建築，但跟周圍的高樓大廈相比不免顯得低矮許多。
隊長停好車，走來拍了拍亞倫的肩膀，“只是看着有點舊，你知道的。”
他向著樓梯走去，“來吧，我們在三層。”
這樣的老式公寓當然不會有電梯，但好在一共不過四層，爬樓梯也不必費多大力氣。每層有兩戶，原本三層的這兩戶就分配給了一分隊，但亞倫和蕾妮分別自己租了公寓，莉莉姆有巴奈特家的別墅，因此只有隊長住在其中一間，另一間一直空置着。
隊長已經提前把鑰匙給了蕾妮，已經有專人打掃過，倒也不用擔心積灰問題。
他轉動鑰匙打開房門，邊扭頭對蕾妮二人道：“生活用品裏面都有，有啥需要再跟我說。”他笑了笑，“都幹了兩年了，對咱們的福利有點信心。”
蕾妮好像一點都沒聽進去。她看着門后的景象露出了略顯絕望的神情，她用手指了指。
“隊長，那些是什麼？”
過道的燈光不足以讓人完全看清屋子裏的情況，隊長於是打開了燈。門口堆放的東西像蟄伏的怪物般在燈光下顯露了身形，不，不止是門口，屋裏零零散散地堆放着黑色的垃圾袋，地上還散落着紙團和打開的披薩盒。
“你說這個？”隊長不太在意，“這幾天老是兩頭跑，還沒來得及收拾。”
“隊長，希望在你大方地說出‘我請客’這幾個字之前能先把自己照顧好。”亞倫有些無奈。這兩年的相處讓他對“紫電”維勒的不拘小節多少有了一點了解，對方的魔法造詣和生活技能簡直可以說是成反比。
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個膠袋，上面印着“多米諾”的標誌。
“別告訴我你三餐就吃這個。”
“哪有，我只吃一餐。”
聽到這話的蕾妮似乎有些忍無可忍，她的頭頂冒出兩個尖角，又在她的極力控制下縮了回去。
“龍人？”看到這一幕的阿比艾絲自語道，她好像對蕾妮產生了些許興趣，“原來現在還有啊。”
蕾妮·蕾拉貝爾有1/8的龍人血統，稀薄到沒有繼承尾巴、利爪和鱗片，豎瞳和情緒激動時會冒出的龍角是她血脈最後的證明。
蕾妮拿出鑰匙打開門，衝進她和莉莉姆的房間，又很快跑了出來。
“冰箱裏有管理員給的麵包和土豆，今晚我來做飯。”她又吩咐道，“亞倫。”
“是。”亞倫本能地回應，這時的蕾妮有種不容置喙的殺氣。
“去幫隊長把房間收拾乾淨，然後過來吃飯。”
“好的。”
蕾妮帶着莉莉姆進了屋，後者回頭看了站在門口的二人，嘴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隨手關上了門。
隊長看向亞倫。
“還能怎麼辦，干唄。”
……
赫克托隊長成熟穩重，總是把下屬的事放在心上，實力找遍整個白手套也能排進前五，是值得信賴的前輩。
但唯獨在這些生活小事上，他沒法反駁自己的後輩。
亞倫看向一旁的書桌，辦公的文件被抽出幾張平放在桌上，其他的都用文件夾做了分類。
明明正事能做得這麼好，為什麼偏偏……
他不禁嘆了口氣。
地面很快被收拾乾淨，至少垃圾都裝進了垃圾袋裏放在門外，明天再統一丟掉。
隊長打開窗，用風魔法稍微加快了空氣流通。亞倫把桌上的空啤酒罐一一拾起壓扁裝進袋子裏，邊道：“真想知道那些對隊長你有意思的女士們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麼表情。”
隊長攤開手，他的聲音蓋過了嗚嗚風聲，“我又不在乎。”
亞倫再次嘆了口氣。
過了大概五分鐘，隊長關上窗戶，正色道：“比起擔心我的事，你還是多擔心你自己。”
“比起她們倆，我更怕你出問題。對方突然發難又逃走，大概不是為了報復，多半是有所圖謀。”
隊長的話讓亞倫的神情越發凝重，“你在遺迹里果然有所奇遇？”
亞倫不說話，直到他聽見隊長的下一句話。
“還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你是怎麼躲過蝕心眼的？”
亞倫知道隊長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好奇。但他沒有選擇相信站在他一邊的隊長，強烈的愧疚感衝擊着他心靈的海崖。
他舉起手，在空中刻下一個符號，接着他對上隊長的目光。
“看吧。”
“這是什麼？”
“我從遺迹里得到的東西。”這確實是實話。與其什麼都不說，不如主動展現一部分來隱瞞焚書綱的存在。然而這非但沒有減弱亞倫的罪惡感，反而使他的心靈更加刺痛。
隊長感受着那枚符文，他從中感覺到一種抗拒。
“用魔法攻擊它試試。”亞倫提醒道。
一縷紫色的電光在隊長手中匯聚，他輕輕地將它投向那枚符文。
符文像水面般泛起波紋，將投射而來的電光如落下的細雪般消解了。它的含義是“阻撓”。
“盧恩符文，神代魔法的一種。”亞倫解釋道，“我把它刻在我的視網膜上，以此避免了魔眼的作用。”
儘管這和真實情況完全不符，他在心裏默默說道。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敵人的攻擊，如果不是阿比，此刻他的身體早已被侵佔了，他對那時的情況仍心有餘悸。
“原來如此……”隊長喃喃自語。
他突然反應過來，“你能用魔法了！”
亞倫看見隊長流露出由衷的高興，但這份情感更加刺痛着他的良心。他表現出不知所以然的樣子，“嗯，大概是遺迹的影響吧。”
隊長沉默了一會，好像在思考什麼，隨即有些猶豫地說道：“要不要告訴她倆？以後任務你肯定免不了用這個。”
沒等亞倫回應，又聽見隊長道：“到時候怎麼跟上面交待也是個問題……”
他托住下巴想了想，“嗯，你覺得‘家傳秘籍’這個理由怎麼樣？”
亞倫已故的爺爺安東尼·埃布爾是魔法部的議員，創造一套符文魔法也雖然不算容易，但並非做不到。以此為遮掩確實可以避免相當多的麻煩。
亞倫看着正幫自己思考對策的隊長，仰起頭看着天花板。
隨後他向隊長笑了笑，“就這麼辦吧。”他走向房門。
“該吃飯了，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