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解憂西樓上
青綺門在長安城東面,是酒家胡的集中之地。
酒家胡里,當壚售酒的都是年輕貌美的胡人姑娘,長安城的有錢人都愛來這裏消遣。
尤其是一家名叫西樓的酒肆,生意極其紅火。
因為幾年前的一樁舊案,武克城和西樓的老闆結下了不淺的交情,平時有事沒事,他總會來西樓喝幾杯。
崔沖是個未入流的不良人,剛當差兩年,俸祿少的可憐,西樓這樣的地方,平時他只有路過看看的分。
武克城和崔沖一路無話,今天他倆心裏都憋着火。
“武大人,您常用的包間正好空着,裏面請啊。”剛到西樓門口,就有小二出來相迎。
西樓總共三層高,其間飛橋欄檻,明暗相通。
內里更是氣派,珠簾綉額,燈燭晃耀,大廳屋頂還裝了氣派的藻井。
“武大人,幾天前粟特人從西域運來了新釀的葡萄酒,芳香酷烈,味兼醍益,您二位嘗嘗?”小二滿臉堆笑,引着兩人往雅間走。
“好,就喝葡萄酒。你先把通花軟牛腸和羊皮花絲上了,我們下酒。其他的看着安排吧,今天就我們兄弟二人。”武克城剛進包間,就安排好酒食。
他們二人脫下長袍,盤腿坐下,崔沖環顧四周,打量着包間裏高檔的陳設。
片刻,金髮碧瞳的胡姬就把酒食擺上桌,又將玻璃胡瓶里的葡萄酒倒入純銀高腳杯,雅間裏頓時被酒香填滿。
準備妥當后,武克城示意胡姬出去。
“張秀這個案子,不會這麼不了了之,我一定給咱們兄弟二人討個說法。”武克城端起酒杯向崔沖示意。
“大人,五石散這條線雖然斷了,但您昨晚新審出來的底也伽還能往下追,我願意跟着您查個明白。”崔沖舉起酒杯回敬。
“好!不說案子啦,咱倆今天喝個痛快。”武克城臉上終於有了笑意,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西樓的老闆湯悅進來包間,身後跟着胡姬和樂人,又在桌上添了幾樣吃食和一瓶酒。
“武大人,一個多月沒見啦,您公務可忙啊。喲,這位爺面生,今天招呼不周,您多擔待啊。”湯悅親自給武克城和崔衝倒滿酒,自己也舉起了酒杯。
“這是我們縣衙的崔沖,現在跟着我。這是西樓的老闆湯悅湯大官人。”武克城往後撤了一點,示意他們二人認識一下。
“沒想到,酒家胡的老闆竟不是胡人,湯大官人您真是神人。”崔沖漲紅臉,老闆親自出來倒酒,他覺得很有面子。
“我就是一俗人,以後還得仰仗崔爺啊。”三人哈哈大笑,一起幹了一杯酒。
又是一波推杯換盞,伴着胡姬如細雨春風的舞蹈,武克城和崔沖體會到久違的輕鬆。
“武大人,看您腿上有傷,可是最近碰上了什麼倒霉事?”湯悅盯着武克城的傷腿問道。
“哎,被畜生傷的,原本疼的厲害,一來你這兒好了一大半。我聽說萬福祥有一味丸藥叫底也伽,能醫百病。湯老闆知道嗎?”武克城被這麼一問,又想起案子來。
“大人,我看您這腿傷不重,只要靜養幾天就能好。至於這底也伽,還是不要用了。”湯悅突然收起了諂笑,嚴肅了起來。
“不是我要用,是最近有個案子和這丸藥有關。湯老闆神通廣,給我說說?”武克城放下筷子,往湯悅身邊挪了一下。
“這葯出來的時間不長,也就兩三年吧。聽喝酒的貴人們講,
這葯神的很,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吃了就是一個舒坦。除了貴,沒啥毛病,但就是透着一股子邪氣。”湯悅邊說邊給自己滿上酒,仰頭喝下。
“一味丸藥,怎麼就有邪氣?湯老闆知道什麼底細可不能瞞我啊。-”武克城一欠身,給湯悅滿了一杯酒。
“您知道,我在青綺門還有一家補藥鋪子。不瞞您說,這底也伽在我眼裏和五石散一樣,都是有錢人的消遣貨。為了平時走動方便,我在鋪子裏也常備着。可上個月,我這藥鋪被人盜了兩次,兩次的情形都一樣,都是在夜裏被人砸爛窗戶,闖了空門。可鋪子裏名貴補品一樣不少,獨獨被盜了底也伽。我找江湖上的朋友一打聽,才知道這丸藥能讓人犯心癮,葯八成是讓癮君子給盜了。做生意講究個和氣生財,我這真是觸霉頭了。”湯悅越說越氣,一口乾了武克城滿的酒。
“這麼大的湯老闆還怕幾個癮君子嗎?退一萬步,不賣這勞什子葯不就行了嗎?”崔沖聽着氣憤,也跟着喝了一杯酒。
“崔大人該是入行不久吧?這癮君子軟硬不吃,已經不是人了,是畜牲!要不然先帝也不會禁五石散了。至於底也伽,我不能不賣啊,補藥鋪子的高檔藥材全靠萬福祥供着,要是我把底也伽撤了櫃,萬福祥就不給我供貨了。你們別看他萬福祥這兩三年生意做的紅火,其實全靠底也伽這一味丸藥撐着。”湯悅越說越上火,拿起手邊的毛巾擦起臉來。
“看來咱們三人多少都受了這混賬丸藥的連累。不說煩心事了,喝着啊。”武克城又舉起酒杯,他回頭看了眼胡姬和樂人,熱烈的胡曲立刻奏起。
胡姬們心應旋,手應鼓,舞了起來。
西樓外明月當空,夜色下的青綺門才紅火起來,各色酒樓在冷冽的寒氣里閃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