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秀美家的小油雞

秀美姓吳。她媽一共生了三個，全是女孩。

小學五年級時，秀美爸生病過世。秀美媽開了全村最大的孵化小雞的炕坊。每年春天，她家炕坊里總有數也數不清的嫩黃嫩黃的小油雞，撲棱着翅膀的樣子酥化人心。孩子們天天竄入炕坊，盯着一屋子的油雞，又摸又叫，鬧鬧喳喳，最後總要買幾隻，沒錢的，乾脆從家裏雞窩裏掏幾隻雞蛋來換。

周邊幾個村子的人家都買秀美家的小油雞。秀美媽挑着油雞擔子走村串巷的叫賣聲成了大家熟悉的日常。

又是一年春天，萬物復蘇，秀美家的炕坊又成了全村關注的焦點。

這天凌晨，睡夢之中的田小朵突然被屋后的吵鬧聲驚醒了，隔着窗子，她聽到屋后秀美家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臭女人，自己男人被剋死了，又來惹我家鍾建，你的臉呢？”

……

田小朵一骨碌爬起來，想打開窗戶，被身邊的奶奶攔住了：“小朵，別開。”

“他們在幹什麼？”

奶奶把她按進了被窩：“秀美家事真多。她爸走得早，可憐幾個孩子了。”

“奶奶，秀美爸爸真是被她媽剋死的嗎？”

“迷信。小朵，你爺爺是國家幹部，不相信這一套的，別聽別人閑言碎語。”

“逸群爸爸怎麼了？”

“沒什麼，睡覺。”奶奶再也不理她了。

天亮后，田小朵去秀美家，在她家門口看到三三兩兩的村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秀美和她媽正在炕坊里忙碌。滿屋子都是小油雞嘰嘰嘰的叫聲。

“小朵來了。”秀美媽看她的眼神很巴結。

“大媽好。”打過招呼后，田小朵走到秀美的身邊，“換兩隻小雞。”她攤開手掌，兩隻剛從雞窩裏掏來的雞蛋還冒着熱乎氣。

“好。”秀美接過雞蛋，“隨便挑。”

田小朵選了兩隻肥肥的油雞，軟萌軟萌的，低聲問秀美：“你媽今天沒挑擔出去？”

秀美掃了她一眼：“我媽要收拾炕坊，我大姐昨天放月假回來了，今天讓她出去賣小雞了，小朵，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沒有。”田小朵急忙否定。

“小朵，別聽別人亂嚼舌頭。逸群爸爸是好人，昨天來我家幫忙孵小雞，一直忙到今天凌晨，我媽，我姐和我都在，逸群媽媽胡說八道，真丟人。”秀美特意做了解釋，“你回去告訴你奶奶，她是最正義最有威信的長輩，一句話抵得過別人一萬句。”

“我奶奶說了，都是他們瞎說。”

秀美媽走過來，把田小朵換油雞的兩隻雞蛋塞回她口袋裏：“小朵，這兩隻小雞大媽送給你，不用換。”

“不用不用，奶奶會罵我的。”

“沒事，我們是鄰居。”她笑眯眯地看着她，“小朵跟其他孩子就是不一樣，又乖巧又懂事，秀美，多跟小朵學學。”

秀美朝田小朵做了個鬼臉：“媽，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

“不，我們是鄰居，比親戚還親。”秀美媽滿臉輕鬆。

“秀美媽在家嗎？”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田小朵一聽就聽出來了，是她大伯田玉州。

秀美媽急忙出門：“在，-在。”

“你的信。”田玉州是郵遞員，負責附近幾個村的郵件分發。

“哪裏來的？”

“山東勝利油田。

”

秀美媽的眼裏浮動起喜悅：“謝謝。”

“你家人來信了？”

“我大姐。”秀美媽聲音有些發顫，“好久沒聯繫了。”

秀美媽的大姐嫁到了勝利油田，那是個好地方，秀美經常在孩子面前炫耀，孩子們都知道中國有個很大很大的勝利油田，誰不羨慕啊！

“好，好。”田玉州把信遞給她以後，蹬着自行車走了。

秀美媽把信交給秀美：“讀。”

秀美利利落落地從頭讀到尾，聲音越來越響，屋子外面三五成群的閑話精們全都沉默了偷聽。聽到最後，大家明白了一件事，秀美的大姨父當上了勝利油田的副廠長，大姨讓秀美媽好好培養秀美她們，將來長大了都去油田工作。

去油田工作？多好的事情啊，多令人嫉妒的事情啊！圍在她家門口的村民一個個悄不溜秋地離開了。

田小朵問秀美：“你去油田工作后，能不能把我也帶過去？”

“能。”秀美很爽氣。

“小朵，你將來會有大出息的，到時候你就看不上勝利油田了。”秀美媽笑道。

“不，我喜歡油田。”田小朵從口袋裏掏出雞蛋還給秀美媽，“大媽，雞蛋您收下，以後你們去勝利油田時，記得跟秀美姨父說說，把我也帶過去。”

秀美媽笑彎了眉毛：“小朵，勝利油田是國家的，她姨父沒有那麼大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