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過平山堂

第十七章 三過平山堂

蘇東坡在陽羨購得田產後,心情感到少有的順暢。他給賈收(字耘老)寫信說,自己已經在陽羨買了田產,如果朝廷可憐自己的殘生,允許自己在這裏安居下來,就會在荊溪邊建一所房子,了此一生。

到時候,希望老賈能駕一葉扁舟來看望自己。

甚至,蘇東坡在離開宜興的舟中竟又動筆寫起了日久已生疏的小楷,將自己先前寫給大表哥文與可的《寄題與可學士洋州園池三十首》抄了下來。寫完后還作了跋:久不作小楷,今日忽書此一紙。

我們知道,此時東坡先生的心情是沉靜和幸福的。

蘇東坡從宜興返回常州,繼而北上揚州。

揚州守呂公著置酒,終日卻不交一語,東坡先生昏然欲睡,見府中歌者唱曲“夜來陡覺羅衣薄”,遂為歌者題了團扇。

十月十九日,蘇東坡在揚州上表,向朝廷乞揚州居住。在表中,蘇東坡詳述了自己一家人目前已有饑寒之憂,好在常州還有些土地,能夠解決溫飽問題。

但是,上表之後再沒有下文,后得知該表被扣押而未能投進。

在揚州,蘇東坡是第三次經過平山堂了。

平山堂位於揚州西北的大明寺側,乃歐陽修知揚州時所建。歐陽修是蘇東坡的恩師,是對蘇東坡一生影響巨大的人。歐陽修於慶曆八年(1048)知揚州時建造的平山堂。在這裏,蘇東坡睹物思人,寫下了這首著名的《西江月》:

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

欲弔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蘇東坡在作此詞之前,已經兩次到過揚州。第一次,是蘇東坡熙寧四年(1071)由京赴杭任通判,南下經揚州;第二次,是熙寧七年(1074)由杭州移知密州,北上途經揚州。這是蘇東坡第三次到揚州平山堂,恩師歐陽修早已仙逝,而堂上仍留有他遒勁的手跡,更讓人心生緬懷之念,因作此詞。

蘇軾受佛家思想影響頗深,習慣用佛家的色空觀念看待事物。白居易詩云“百年隨手過,萬事轉頭空”,蘇軾則更進一步認識到“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是夢”。這種攜帶某種禪意玄思的人生偶然的感喟,其中深深地埋藏着某種要求徹底解脫的出世意念。

離開黃州后,蘇東坡深深地懷念黃州山水的清秀脫俗,世風的醇厚善良。那裏的人,即使市井中的小民,也知道尊重愛戴賢人。

王禹偁做過黃州太守,黃州百姓對他念念不忘。韓琦只是因家業困難,隨兄長在黃州居住過,黃州百姓也是對他歌功頌德。

於是,蘇東坡就想到把韓魏公的詩摹寫下來刻石,想以此來讓黃州百姓對王韓二人的不盡之思有所寄託,這樣可能也會讓黃州人記住自己吧!

蘇東坡為徐大正的“閑軒”題了詩,徐大正自從在黃州認識了蘇東坡,二人遂成知己。此次蘇東坡北上,徐大正一直舟從數百里,將蘇東坡送至淮水之濱方還。

等蘇東坡艤舟竹西時,又與杜介一起去拜訪慶老,但未得。

“竹西”對於揚州,是一個具有深厚歷史文化內涵的專有名詞,是一份重要的歷史遺產和文化資源。“竹西”二字,具有巨大的時空跨度、深遠的歷史影響和優美的文化韻味。

將要離開竹西時,蘇東坡為懷念李公擇而作了詩,其時公擇在禮部侍郎任。

杜介與蘇東坡自揚州沿淮北上,過了邵伯湖,抵達高郵。

在這裏,蘇東坡與秦觀相會,同時還在當地人陳直躬處士所畫的雁圖上作了題跋。與秦觀見面后,杜介南返揚州。

元豐七年冬至日,蘇東坡到了楚州(今淮安)。

在這裏,蘇東坡去了同年蔡承禧的西閣,此時的蔡承禧為淮南轉運副使,置司楚州。蘇東坡還拜訪了王安石的侄子王斿(音流)(字元龍)。

“遲留歲暮江淮上,來往君家伯仲間。”這是蘇東坡唱和王斿的詩,蘇東坡在金陵與王安石游,又在楚州會晤了其侄,所以說是來往於他們王家的叔侄之間。

王斿之父王安國是蘇東坡的至交,也是認為其兄的變法“聚斂太急”的人,與東坡也算是志同道合之人。

在楚州,楚州守田待問(字仲宣)向東坡先生贈詩,蘇東坡唱和之。

秦觀送蘇東坡至淮上,分別之時,蘇東坡賦《虞美人》詞贈之,秦觀亦回贈以詩。

臘月初一,蘇東坡抵達泗州,其時淮水已輕微上凍,暫留在泗州。

在泗州期間,蘇東坡拜謁了普照王塔,訪問了襄禪師的僧房,光看了禪師所珍藏的佛骨舍利子,遂施捨了一段山木用以供養。

此時,王鞏已從賓州北歸,住在南都。正好黃寔(字師是)要遣人去南都,蘇東坡趕忙把給王鞏的信以及新做的和王鞏詩也一併捎去。

黃寔的母親是章惇的姐姐。熙寧六年(1073年),黃寔參加殿試考中進士,而蘇轍在陳州的教諭生涯也行將結束。朋友再次面臨離別時刻,由於兩人相處時間較長,培養出了深厚情誼,為使這段情誼錦上添花,黃寔又先後把自己的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蘇轍的兩個兒子蘇適和蘇遜。

從此,蘇、黃兩家從相視莫逆的友情,升華到了相濡以沫的親情。而蘇東坡對這兩門喜上加喜,親上加親的婚事,也是相當滿意的。

蘇東坡離黃州,渡淮河,經山陽來到泗州(今江蘇盱眙),眼看已近年關,他決定與家人留在當地守歲。沒曾想,到了除夕之夜,蘇家的姻親黃寔如天降般來到東坡先生的公寓,並帶了兩樽揚州私釀美酒,很大的食盒內裝滿珍饈美味,與蘇家一同守歲。

與黃寔在一起過完年,經濟已是捉襟見肘的蘇東坡再撰《乞常州居住表》。這次蘇東坡已經長了個心眼,不再走常規路線,而是遣人進入京師的鐘鼓院直接投下。

在這份重寫的《乞常州居住表》中,蘇東坡主要向朝廷談了以下幾點理由:

一是離開黃州后,一路上受風濤的驚嚇,全家人都得了重病,一個小兒子病死。二是如今剛到泗州,離汝州尚很遠,況且還需陸行。如今自己已是無屋可居,無田可耕食,全家二十多口,面臨的饑寒近在朝夕。三是聖上念舊情,訓詞中有“人才實難,弗忍終棄”之語。況在徐州任職期間,黃河淹城之時,自己帶領民眾日夜奮戰,保全了城中的百姓。又啟用程棐,抓獲了謀反的李鐸、郭進等人。

由於這些理由,蘇東坡想乞求朝廷的皇恩仁慈,少賜哀憐,讓罪臣先一直先向前走着,等候朝廷降下的旨意。

寫罷乞表,蘇東坡賦詩贈梁沖道人。

梁道人如今在京師,此人以吐納醫藥為術,東坡先生被貶時與之認識。據說,蘇東坡當年應進士舉時的論卷《刑賞忠厚之至論》為梁道人所得。

過泗州盱眙縣的龜山時,詩贈此地的辯才禪師。但這位並非元靜(辯才),二者不是同一個人。

見到蔡承禧時,老蔡給蘇東坡唐林夫送的端硯一方,還服了一封書信,另外還有張遇所制的墨半螺。

張遇,黟縣人,他是宋代油煙墨的創始者,以制“供御墨”而聞名於世。他制的墨因加入了麝香、金箔而稱為“龍香劑”,其配方一直相傳至今,成為墨中極品。

至於這方端硯,蘇東坡覺得材質雖好,但體積小而且凸起,磨墨不很方便。制硯的人意圖是等數百年後,硯磨平了就便於研磨了。這在蘇東坡看來,有點考慮得太多了。

因淮河上凍滯留泗州期間,蘇東坡與泗州守劉士彥一起過南山,賦《行香子》,在雍熙塔下賦《如夢令》。

還曾與劉倩叔、劉仲達游南山,會晤泗州通判陳敦、淮南提舉黃寔,見三佛齋使者過,為文記之。

蘇東坡在泗州,嘗題南山監倉的蕭淵(字潛夫)的東軒和清淮樓、淮山樓,並為雍秀才畫的草蟲人物題詩。

當蘇東坡流連於風花雪月的詩詞文章之時,蔡承禧病逝的消息傳來,蘇東坡忍痛為這位對自己照顧有加的朋友寫了祭文。

料理好蔡承禧的後事,又傳來侄子蘇千乘秋試失利的消息。蘇東坡在給勸慰侄子的信札中的原話是:“秋試又不利,老叔甚失望。”讓人一度懷疑蘇東坡一下子穿越到了現代。

蘇東坡還告訴侄子,自己在宜興買了田地,準備終老於此。乞常州居住的表,從邸報上已經知道朝廷准許了。還想着能與賢侄在南都一見。

蘇東坡一家子在泗州度歲時的額除夕夜,黃寔送來了酥酒。“使君半夜分酥酒,驚起妻孥一笑嘩。”讓東坡先生的心裏頓時有了他鄉遇故知的溫暖。

元豐八年,正月初一。

蘇東坡閑來無事,冒雪從泗州過淮謁客,歸來后賦詩兩首。新年裏,訪當地的劉倩叔射堂,作詩贈之。

離泗州北行時,聽到岸上的騾馬的鈴鐺聲響,東坡先生感到欣然而樂。因為很久以來都走水路,好長時間沒有聽到這種聲音了。

正當自己要上書要求到常州居住,難道是自己的魚鳥之性,終將安於江湖嗎?

到了安徽靈璧縣,蘇東坡遊覽了蘭皋亭,並題了詩。

蘇東坡還把年關前後所作的七首詩書寫下來,贈給了貧賤之妻王閏之。

上元節,蘇東坡夜宿宿州,去看望了病中的石康伯。蘇東坡自蘇東坡被貶到邊遠的蠻荒之地后,每逢聽到有人操蜀中口音的,就會回過頭對着他笑。況且,蘇東坡覺得石康伯與自己即是親戚,人品又好。別人見他獲罪都躲得遠遠的,石康伯卻從沒有這樣做過。

看完石康伯,蘇東坡給徐州開元寺僧法明回信,說自己獲准居住常州,目前正前往南都,隨後就要回南方。王鞏、黃庭堅等人得知蘇東坡已獲准居常的消息,都作詩以慶賀。

二月初九,沈括的侄子沈遼去世,令蘇東坡十分難過。

蘇東坡居黃期間,沈遼還曾致簡蘇東坡,想讓東坡先生給他的“雲巢”做一篇記文。但由於貶謫時期的避嫌之需,蘇東坡沒有寫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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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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