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黃州鼓角亦多情

第十二章 黃州鼓角亦多情

在雪堂中,蘇東坡曾放置一隻酒器,將附近諸郡送過來酒混裝於其中,稱這隻酒器為“雪堂義樽”。

他還找人製作過“雪堂硯”,后贈給了其侄子蘇適。曾到黃州西北百裡外的歐陽院去看過當地出土的古編鐘,擊之其聲空洞,很有上古意味。

黃岡縣令周孝孫患有重膇病,蘇東坡用從歐陽文忠公處得到的口訣,七天就治好了周縣令的足病。

在黃州時,陳慥曾與蘇東坡開玩笑說,東坡先生什麼文章都作過,獨不能作佛經!

東坡先生道,你何以知道我不能作?

陳慥道,佛經是從三昧流出,公未免能思慮出來。

東坡道,君不知予不出思慮者,胡不以一物試之?

陳慥乃指着東坡先生的魚枕冠說,請頌之。

東坡道,假君之手,為予書焉可也。

陳慥於是筆不及並墨,東坡莞爾一笑曰:便作佛經語也!

在黃州時,蘇東坡還曾書《離騷》、《九歌》卷贈人,與術士交遊,獲贈過燒煉之物。

四月一日,蘇東坡就要離開黃州了。

頭天夜裏,蘇東坡的腦海里浮現出這四年來在黃州的一幕幕,遂披衣起坐,賦《滿庭芳》:

歸去來兮,吾歸何處?萬里家在岷峨。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坐見黃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

云何,當此去,人生底事,來往如梭。待閑看秋風,洛水清波。好在堂前細柳,應念我,莫剪柔柯。仍傳語,江南父老,時與曬漁蓑。

元豐七年四月一日,蘇東坡將離開黃州調任汝州團練副使,他向雪堂的兩三位鄰居告別,恰好友人李翔(字仲覽)從自江東來與他告別,於是寫下了這首詞送給李仲覽。

面對將要奔赴的汝州,自己的歸宿在哪裏?

故鄉萬里家難歸,更何況勞碌奔波,身不由己!人生百年已過半,剩下的日子也不多。蹉跎黃州歲月,四年兩閏虛過。膝下孩子,都學會了說楚語,會唱吳歌。何以依戀如許多?山中好友攜酒相送,都來勸我留下。

面對友人一片冰心,我還有什麼可說!人生到底為什麼,輾轉奔波如穿梭?

唯盼他年閑暇,坐看秋風洛水盪清波。別了,堂前親種的細柳,請父老,莫剪柔柯。致語再三,晴時替我晾曬漁蓑。

這位李仲覽是興國軍守楊繪派來黃州的,楊繪得知蘇東坡要離開黃州到筠州與弟弟子由相會,遂派李仲覽來告訴蘇東坡,要他到興國軍府衙相會。

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977年),以永興縣置永興軍,次年改永興軍為興國軍,屬於江南西道,治所在永興縣(今湖北省陽新縣),下轄永興縣、通山縣、大冶縣三縣。

據傳,蘇東坡將走之時,郡人潘大臨(字邠老)、潘大觀兄弟懇請東坡先生書寫《赤壁》二賦。東坡先生自忖自己不奈小楷,承諾書贈《歸去來辭》。奈何潘氏兄弟的軟磨硬泡,東坡先生索性將此三文書寫后一併贈之。

為此,東坡先生“遲行數日矣”。東坡先生與此地父老的血肉鄉情,可見一斑。

將行前夕,應安國寺僧繼連之請,作《黃州安國寺記》,還為繼連題壁。

在記文中,蘇東坡回顧了居黃期間的生活及思想變化,表明了他從一個有為的封建政治家,經過“烏台詩案”的嚴酷打擊后,佛老思想的滋長。所以,《安國寺記》也是研究蘇軾思想變化的重要資料。

千年古剎安國禪寺,不僅在中國佛教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更因諸多文化名人的駐足作詩賦文而光耀文壇,在中華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蘇軾因“烏台詩案”謫居黃州,在安國禪寺焚香默坐,深自省察,終於走出了內心的樊籠,心境豁然開朗,實現了自己文學創作的巔峰,成就了一代文豪東坡居士。

將要離開黃州的酒宴上,地方官員、朋友們為他舉行了盛大的送行儀式。古人講究禮節,尤其是在這種重要的場合。在宴會上,歌舞迭起,一眾人飲酒作樂,互道祝福。

其中一位名叫李琪的歌女,她是蘇軾的粉絲,對他仰慕已久。她曾在過去的五年裏多次為蘇軾表演歌舞,但從未向他求過一首詩。然而,在這次的餞別宴會上,李琪鼓起了勇氣,她知道,如果再不求詩,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李琪心懷敬仰,渴望能得到蘇軾的題詩。於是,她鼓足勇氣,在眾人的注目下,毫不猶豫地跪在蘇軾面前,請求他在她的披肩上寫下一首詩。

蘇軾被李琪的真誠打動,決定趁着酒興,為她題詩。在場的人都很好奇,想知道蘇軾會寫一首什麼樣的詩。他也沒有推辭,提起筆就在李琪準備好的披肩上寫下了:“東坡五載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琪”。

蘇軾完成詩作后獨自品味美酒,李琪走過去一瞧,立刻感到極度失望。在場的其他人都感到非常失望,認為這兩句詩平庸無奇,沒有意境也沒有表象,任何一個當時的讀書人都能寫出更好的詩,更別提這是一位名滿天下的大才子的作品了。

不過還好,李琪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她明白蘇軾肯定還有后話,現場其他人可能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因此,大家繼續把酒言歡,蘇軾在推杯換盞中不知不覺就面紅耳赤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李琪開始有些按捺不住,於是又一次嘗試着跪在蘇軾面前,請求他把剩下的兩句詩補完。此時,蘇軾已經喝得暢快淋漓,心中的詩情在酒精的作用下迅速湧現。

他爽朗大笑,撿起扔在地上的筆,在前面兩句的基礎上,又續寫了後面兩句:“卻是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

此語一出,“一座擊節,盡醉而散。”李琪聽后,更是激動得不能自已。而這兩句的妙處,則源於其中的一段典故:

唐代詩人杜甫曾長期居住在四川,然而他卻從未寫過一首關於海棠的詩。並非四川沒有海棠花,而是杜甫認為海棠的美無法完全用筆墨來形容,因此他便暫時擱置了這個題材。

蘇軾在《贈李琪》中所用的最後兩句,同樣表達了對李琪美麗的讚美,認為自己的文采無法完全描繪出她的嬌媚,這些對於李琪極高的讚譽,使得李琪順利地進入到我中華文化的正史!

將離黃州之時,蘇東坡唱和了道潛的雪堂送行詩。

陳慥前來送行,這是陳慥第六次來黃州,道潛、趙吉(貧子)從行,友人們饋贈的厚禮,東坡先生一概不受。他面對自己的恩公司馬光老先生派人送來的金銀厚禮,恭恭敬敬地給恩公回了封信表示感激。他知道自己目前經濟上雖然近乎乞丐,但是也不能接受這些錢財。

啟程后,蘇東坡一行的船隻夜行過江,舟行至武昌時,東坡禁不住回望昔日耕種勞作的熱土。

這時,忽然聽到黃州的鼓角聲響起,“黃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來不辭遠。江南又聞出塞曲,半雜江聲作悲健。”東坡先生不禁“凄然泣下”!

舟行至車湖,東坡先生因大風在王齊愈家留宿了二日。

到了興國軍所在永興縣(今湖北省陽新縣),軍守楊繪在府衙里為蘇東坡一行接風洗塵,蘇東坡特地為楊繪引薦了趙吉。

代州人趙吉,本來居於筠州,因此人有些特異功能,被人稱之為“狂人”。

蘇東坡帶着陳慥、道潛還造訪了李翔(字仲覽)家,在李家題壁並賦詩。東坡去后,其家始有“懷坡閣”。

將要離開永興軍時,蘇東坡與楊繪均喝得濃醉,楊繪把蘇東坡一行送至石田驛,天已經黑了,二人仍舊依依不捨。東坡先生當場賦詩以贈曰:芒鞋竹杖自輕軟,蒲薦松床亦香滑。夜深風露滿中庭,惟見孤螢自開闔。

到了興國軍大冶縣的慈湖鎮時,蘇東坡專門拜訪了當地的吳子上兄弟。

當年,蘇東坡的伯父蘇渙與吳子上的父親是同榜進士,而蘇東坡與與吳子上又是同年,所以兩家的交情極深。加之,當年蘇洵居家未仕時,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是吳公帶着他的文章到了京師,使歐陽文忠公看到了文章才知道了蘇洵這個人。

所以,這次蘇東坡拜訪了吳家兄弟,吳子上兄弟取出了吳父罷犍為令時蘇洵當年代寫的赴闕引。

蘇東坡目睹先父的手跡,流着淚在文後題了跋。

在慈湖,蘇東坡與道潛、陳慥觀看了兩山之間的瀑布,在瀑布前面有座程氏草堂。東坡先生還拜訪了程大年六子、草堂的主人程師德。

出了草堂,蘇東坡與送行者一一道別,除陳慥外,勸他們返回,分並向他們深表感激。

四月二十三日,蘇東坡一行到了江州的瑞昌縣。

直到將蘇東坡送到江州地界,陳慥才返回。蘇東坡非常感激陳慥這位好兄弟,遂寫詩送之。

及次日,蘇東坡一行到達廬山北麓的圓通禪院,這裏曾是蘇東坡先父的舊遊之地。次日正是先君的忌日,東坡先生於是手寫寶積菩薩獻蓋頌佛一偈,贈給了可仙禪師。

可仙禪師撫掌笑曰,昨夜夢見寶蓋飛下,霞光匝地,著處輒出火,繞動着跑到自己面前。誰知,第二天東坡居士就到了。

蘇東坡感而賦詩,除了手寫的偈語,還出資獻上彩幡一對,以資冥助。

在廬山,蘇東坡收到了佛印從潤州寄來的書信。

在信中,佛印禪師邀請蘇東坡一起同游廬山。但蘇東坡一直牽挂着多年未見的遠在筠州的子由,兄弟二人就要見面了,他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於是,他隨即就給佛印禪師回信,說他從筠州返回時,一定會和佛印同游的。這時的佛印,已經從潤州的金山寺起身奔廬山而來了。

在廬山時,蘇東坡僅與開元觀道人匆匆遊覽了一些地方,答應開元觀道人自筠州返回之時再重遊,旋即離開了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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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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