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初到黃州

第一零三章 初到黃州

蘇軾的摯友王鞏,如今正在趕往自己的流放之地賓州(今廣西賓陽縣)的途中,這是件令蘇軾最為歉疚之事。

蘇軾知道,賓州古城,雖然是賓陽境域州、郡、縣治地所在地,是賓陽建制伊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也是嶺南的重要商埠。但是,也必定有南方特有的熱蒸的瘴氣,這是一位久居京師的北方人難以適應的地方。

因此,蘇軾只有寫信除了向老朋友王鞏表達自己深深地歉意之外,還向王鞏推薦了弟弟蘇子由夜晚在肚臍與腹部進行氣功的養生方法。如今的子由面色晴朗和潤,目光炯炯有神大概就得益於此。

另外,蘇軾還告誡王鞏還要戒色並稍加節儉,在災難中宜節儉並降低生活標準,以示自貶,這也是消災得福的一個妙法。

元豐三年八月上旬,辯才、參寥兩位道人自杭州過來看望蘇軾時,將秦觀遊覽杭州時所作的《題名記》帶給了蘇軾。

蘇軾鄭重地在秦觀的《題名記》上作了跋文,在題跋中蘇軾提到了他與長子蘇邁泛舟赤壁之下的事情。

八月十二日,蘇軾的乳母任氏病亡,這使得蘇軾極為悲傷。

在蘇軾的一生中,這位名字載入史冊的乳母任採蓮是位重要的人物,這也是任氏隨蘇軾宦海一生、輾轉千里的終點。

中秋節時,蘇轍次蘇軾韻作了詩作,寄給了哥哥。

這些日子,蘇轍由於病酒而肺疾複發,“寸田可治生,誰勸耕黃糯。(新法方田謂上腴為黃糯。)探懷得真葯,不待君臣佐。初如雪花積,漸作櫻珠大。隔牆聞三咽,隱隱如轉磨。自茲失故疾,陽唱陰輒和。”作為兄長,蘇軾告之以詳盡的修養練氣之法。

閩人柳真齢(字安期),家藏有一鐵拄杖,材質好像是楖栗木,牙節宛轉天成,中空有簧,動輒微響。

老柳將此杖贈給了蘇軾,並說該杖相傳原為五代十國時期閩國開國國君、威武軍節度使王潮的弟弟、“開閩三王”之一王審知(字信通,號詳卿,號白馬三郎)贈給錢鏐的禮物,后錢鏐轉贈給了一位僧人,最後被自己偶然間得到的。

蘇軾收到老柳轉贈的鐵拄杖后,自然是愛不釋手,還專門作詩並序詳細介紹了這件事情。

黃州州守為陳軾(字君式)將要離任,剛開始蘇軾因“烏台詩案”被貶黃州時,人皆畏避,獨陳君式願與蘇軾交往,且時刻與之憂患共擔。

蘇軾到黃州之後,因蘇軾是犯官,不能住在官舍,還是在陳軾的安排之下,暫時寓居在黃州定慧院,隨着僧人們一同飲食起居的。

現在,老陳要罷任黃州太守了,蘇軾自然要與之好好地道一下別。於是,蘇軾將漢代李陵贈蘇武的詩作書寫了一遍,贈給了這位頂頭上司兼老朋友。

陳軾走後,由閩人徐大受以朝散郎接任,鄆人孟震為倅。

這位徐大受,字君猷,東海建安(今福建南平建甌)人,宋神宗熙寧進士,翰林學士,出身官宦世家,祖上皆為奉公守法的“循吏”。

徐君猷主政黃州期間,儘管蘇軾身為犯官,但他不僅沒有對蘇軾另眼相看,反而因仰慕蘇軾的才華,“相待如骨肉”,與蘇軾親密無間,感情至深。

在與蘇軾相處的三年當中,徐君猷不像一位對蘇軾負有監管責任的上司,倒像是一位熱情待客的主人,每到節日的時候,他都要拎上酒陪蘇軾一起過節。

軾在給友人徐得之的信中說道:(余)始謫黃州,舉目無親,君猷一見,相待如骨肉。

蘇軾在黃州生活的四年多時間裏,結識了許多朋友,其中就有三位“君太守”——陳君式、徐君猷、楊君素。這三位“君太守”,慰藉、溫暖了蘇軾的黃州歲月,使他由最初的惶恐糾結,逐漸變得豁達快樂,由意氣風發的蘇軾轉變為達觀自適。

縱觀北宋官場的政治生態,宮廷里鬥爭激烈、爾虞我詐,地方上則山高皇帝遠,相對心安、與世無爭。宋神宗有意寬釋蘇軾,陳君式、徐君猷、楊君素自然心領神會。蘇軾在《到黃州謝表》中,一再表示謝罪效忠,改過自新,再回朝廷,認罪態度好。三位“君太守”敬佩蘇軾的人品,愛惜蘇軾的才華,對蘇軾格外善待與厚愛,特別是徐君猷,從物質和精神上給了蘇軾更多的關照,使蘇軾產生浴火重生的勇氣和力量;黃州的好山好水、好人好物和躬耕勞作的生活,也醫治了蘇軾心靈的創傷。正因為如此,蘇軾的謫居生活苦中有樂,黃州歲月變得色彩斑斕,所作的詩詞,代表了北宋文學藝術的最高成就。

這是后話。

成都勝相院寺僧惟簡打發其孫子悟清來到黃州,來向蘇軾求撰《經藏記》。

起初蘇軾本想暫時封筆,不想再因文字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禁不住惟簡的來書叮嚀,寶月大師惟簡此前與蘇軾一向是過往甚密,外加悟清的日夜纏磨,只得為之作了一篇記文。

關於這次為勝相院作文的事,還有着一段典故:

“舒王”王安石閑居鐘山之時,有客人自黃州來。王安石問,蘇軾近日有何妙語啊?

客人答道,蘇軾現在住在臨皋亭,有一天醉夢而起,作了《成都勝相三經記》千餘言,點定才一兩字,正好現在還有墨本留在船中。

王安石就遣人健步前往,轉眼取回。

此時,正好是月出東南,林影在地。王安石將墨本展讀於風檐之下,只見他喜上眉梢地說,子瞻人中龍也!——只是有一字未穩。

客人道,願聞其詳。

王安石說,日勝日負,不若說:如人善博,日勝日貧耳!

後來蘇軾聽說了此事之後,拊掌大笑,遂以王安石為知音。

閑暇時間,蘇軾在臨皋亭里讀了《戰國策》,他認為商君之法,不過是讓民眾干好農業,勇於參加公戰而怯於私鬥,以至於食足兵強,以成帝業。

但是老百姓都只是見到了統治者的刑罰而見不到他們的德行,以致都爭先恐後地去追求利益而忽略了仁義,所以商鞅變法最終還是失敗了。

蘇軾讀到了一則唐人李肇著述的《國史補》中杜羔的事迹:

杜羔品行極佳,他父親官做到河北的一名縣尉就去世了,其母並非正房,經過戰亂也不知流落何處。恰逢他的堂兄兼做澤潞判官,一次在私宅中斷案,恰逢有一老婦出庭作證,見到杜羔其人竟對旁人說,這位少年神似我的丈夫。經詳細詢問,原來正是杜羔之母,至此杜羔便將其母迎回家中奉養。

杜羔按母親的意願又去尋求先人的墳墓,但故鄉的老人均已下世,無法尋找到墳墓的位置。杜羔就住在佛寺中,日夜傷心地哭泣,忽然有一天見柱子上有一行模糊的小字,擦去灰塵后,判斷正是父親的手跡。父親留言道,我的後人如果想找到我的墓地,就應去某一人家去問詢。杜羔哭着前往,果然有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道出了杜父墳墓的確切位置,因此杜父才得以歸葬故里。

正是由於這種高尚的品德,杜羔後來官至工部尚書致仕。

蘇軾感嘆杜羔的事迹與朱壽昌極為相似,於是就將這件事記下來,送給了時任武昌太守的朱壽昌。

八月二十七日,得知文彥博被封為太尉,從而被授以兵權,蘇軾上了賀啟。

文彥博這種歷仕四朝,出將入相的老臣,在蘇軾的心中既是長者,又是知己。在賀啟里,蘇軾發自內心地為他祝賀,把他年輕時比作張良,二十來歲時遇到了漢高祖。把他的晚年比作是尚父呂望(姜子牙),頭髮白了又來輔佐周武王。

次日,又得知呂公著被授為樞密副使,在樞密院專門掌管軍事大權,蘇軾又上了賀啟。在賀啟中歉疚自己雖然最先侍奉於先生的門下,卻無緣前去祝賀。

這幾天,蘇軾正在武昌的傳舍接待湖北提點刑獄章楶(音傑)(字質夫),忽然龐安時來信招蘇軾赴宴。蘇軾只得給老龐回信解釋說,自己近來正在吃齋素食,況且有朋友在自己這裏,所以難以前往,還望寬限諒解。

龐安時這個人,字安常,自號蘄水道人,蘄水(今湖北浠水縣)人,被譽為“北宋醫王”。

龐安時出身於世醫家庭,自幼聰明好學,讀書過目不忘。醫術精湛,能急病人之急,行醫不謀私利,常讓來診者在自己家裏住下親自照料,直至治癒送走。他晚年參考諸家學說,結合親身經驗。撰成《傷寒總病論》六卷,對仲景思想做了補充和發揮。其突出特點是着意闡發溫熱病,主張把溫病和傷寒區分開來,這對外感病學是一大發展。

龐安時兼收並蓄,頗有心得,而尤精於《傷寒論》,以善治傷寒名聞當世,蘇軾曾贊其“精於傷寒,妙得長沙遺旨”,時人有“龐安時能與傷寒說話”之稱。

蘇軾在黃州初期還收到過老同事畢仲游的來信。

在京師工作時,對於蘇軾在工作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宰相畢士安的曾孫、時任任集賢校理的鄭州管城人畢仲游(字公叔)對其提出了不少中肯的建議,還曾給蘇軾寫下了許多規勸的諍言。

如今的蘇軾自稱已是老眼昏花、窘困潦倒,對於這位曾規勸過自己老朋友的來信,自然是既愧疚又感到溫暖。在給畢仲游的回信中,蘇軾與之暢談了佛學既佛理。因為,此時的蘇軾正處於自渡與悔過的階段,對於其他的話題暫時沒有過多的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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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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