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遷居“臨皋亭”
章惇,這位與蘇軾一生關係極為複雜的同年兼對手,在此時與蘇軾還是好朋友的關係。
而那位老朋友陳慥,如今捎來了信,更是鼓動着蘇軾在武昌買田定居。甚至放出話蘇軾只要點頭,他就可以全程代勞,並且可以靠自己的人脈為蘇軾省下一半的花費。
蘇軾一聽大驚,殊不知當時的淮南西路,而武昌屬於荊湖北路壽昌軍。
這樣一來,朝廷那些好事者就會加大誇大與歪曲,說自己是擅自離開安置之地到其他地方居住。這可不是小事,一旦傳到京城,就會有想不到的麻煩。
蘇軾趕緊回信對陳慥說,感謝他的一番好意,如果以後有幸遇到了大赦或者得到皇上的寬宥,自己或許能夠做這件事。
鄂州太守朱壽昌(字康叔)來信問候,並給蘇軾送來了一些酒及水果。
這位朱壽昌正是古代“二十四孝”之一的人物,其辭官千里尋母之事,曾被同時代的大文豪蘇軾和政治家王安石相繼撰文讚頌。
秦觀,蘇軾的這位學生,此時也寄來書信勸慰自己的老師。
小秦在信中說,當時聽說老師突然被押解進京,遠近震動,當時就從越州(今紹興)扁舟渡江。到了吳興,見到陳師錫、錢世雄等人,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秦觀覺得以老師的人品及德行,自覺您上不愧天、下不怍人、內不愧心,自己雖然頑愚至極,也知道先生的事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想起往京師北上的一路勞頓、飲食起居失常,心裏極為難過。等到從書信中了解到先生已達齊安郡(南齊置,治齊安縣,今湖北麻城市西南,轄境相當今湖北省麻城市、武漢市新洲區等地),已經寓居在僧舍,飲食清淡但能自適,秦觀的所有擔憂才煙消雲散了。
初到黃州,蘇軾還曾與潘鯁(字昌言)、潘丙(字彥明)、潘原(昌宗)三兄弟一起出遊,潘鯁的二子大臨(字邠老)、大觀(字仲達)從游。
潘鯁與蘇軾同歲,元豐二年考中進士,潘鯁父子三人皆有詩名。
四月十三日,蘇軾又與江綖、杜沂(道源)及沂子杜傳(孟堅)、杜俁一起遊覽了武昌的西山,並題名。
有一次,蘇軾夜夢遊一戶人家,開堂西門,裏面游小園、古井,井上都是蒼石。石上生長着像龍蛇一般的紫藤,枝葉如赤箭,主人說這是石芝。
折一枝放到嘴裏嘗一下,味道就像雞蘇(草名。即水蘇。其葉辛香,可以烹雞,故名),還稍帶一些甜味。
杜沂還給蘇軾帶來了“酴醾花”、“菩薩泉”兩種酒,蘇軾與杜沂父親杜叔元(字君懿)交情深厚,所以說,蘇軾與杜沂也算是世交。想當年蘇軾應試時,杜君懿就曾送給蘇軾一隻諸葛筆。
據說,宣城特產的諸葛筆,筆頭是用鼠須製成,故又稱“鼠須筆”。相傳此筆的製法,不用柱毫,不分心副,而是用兩種或一種獸毫參差散立紮成。硬軟適人手,百管不差一。能做到尖、齊、圓、健四德具備。
諸葛筆在當時也算是筆中的馳名品牌,以此相贈,方顯兩人的交情,蘇軾知道,老父常常是以兄長事他君懿伯伯的。杜君懿在宣城做通判時,對待諸葛氏就像對待士子一般呵護,因此諸葛氏願意為他而儘力,他就常能得到諸葛氏做出來的好筆。
應杜沂之請,蘇軾專門為杜家珍藏的諸葛筆作了書。
這個月,毛漸為晏知止所刻曾鞏所編的額《太白集》作了序,據說曾鞏曾自稱裏面收集了諸多的李太白的散佚詩,可蘇軾覺得那些所謂的散佚詩,大多是後人中格調不高者的偽作。
文與可之子文務光扶父靈柩歸葬成都時路過黃州,蘇軾看到大表哥亡靈時,不由得熱淚盈眶、悲從中來。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傷悲,再度為文來祭奠這位前湖州知州文與可學士。
蘇軾首先再度將與大表哥生前的交往全部回憶了一遍,對錶哥的優點與成績一一頌揚了一番。然後愧疚地說道,您的靈柩將回到西蜀,我卻被貶謫到這大江之濱。用什麼來祭奠您呢?我采來了江邊的野芹,為您奉上這一杯清酒。
接下來,子由赴筠州將要路過黃州,到那時子由也會將蘇軾的家眷全部帶過來。若是自己還好說,到時候一家人不可能都住在寺院裏。
元豐三年五月二十九日,蘇軾的家眷合計二十多人來到黃州,可能是覺得繼續借住在定惠院內有諸多不便,於是他從那裏遷居到了臨皋亭。
此亭又名回車院,乃是北宋時期的驛站,按照朝廷的規定,受貶官員無資格居住在官舍中,而驛站亦算官舍。蘇軾能得以遷居臨皋亭,首先是得到了黃州太守徐君猷的幫助,二則為武昌太守朱壽昌從中予以疏通。
遷居臨皋亭后,蘇軾對這個新住處頗為滿意,他在《臨皋閑題》中寫道,“臨皋亭下不數十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飲食沐浴皆取焉,何必歸鄉哉!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問范子豐新第園池,與此孰勝?所不如者,上無兩稅及助役錢耳。”
蘇轍帶着幾十口人從南都出發,在江淮間繞了不少的路,走了將近百日才到達黃州。
蘇轍般挈着兩家的家累,下汴泗而渡淮,自廣陵(今揚州)溯江而上,沿長江經金陵、寧國,先到九江。到九江后,將史夫人安頓下來在船上等待,就自己帶着同安君王閏之以及蘇迨、蘇過二侄去黃州。
在黃州兄弟倆相聚了十餘日,就沿江東南而下,匆匆地到筠州上任去了。好在蘇轍不是犯官,只是降級而已,所以到地方后,官舍還是有的住的,所以就直接帶着自己的的家屬光明正大地去了。只是到了不幾天,就有一個女兒亡故了,況且自己本來乾的好好的,如今卻因為找人打點兄長的事以及搬家之事,早已債台高築,他的心情可以想見。
這是后話,我們當下要詳述一下兄弟二人的此次相聚。
蘇軾早早就起來,到距黃州二十裡外的巴河口去迎接弟弟。
誰知,蘇轍到了磁湖(今屬黃石),離黃州不到六十里了,卻遇上了風浪船不得進。蘇軾知道后,就寫好了一首詩迎接胞弟。“暌離動作三年計,牽挽當為十日留。”蘇軾只想與弟弟在一起逗留至少十天。
蘇轍在磁湖收到哥哥的詩作,激動之情無法抑制,就心潮澎湃地作詩道:
慚愧江淮南北風,扁舟千里得相從。
黃州不到六十里,白浪俄生百萬重。
自笑一生渾類此,可憐萬事不由儂。
夜深魂夢先飛去,風雨對床聞曉鍾。
我們知道兄弟兩有着“風雨對床”的約定,這是這一對兄弟所特有的真情。後來蘇軾得詩后,同樣是意氣風發地唱和道:
平生弱羽寄衝風,此去歸飛識所從。
好語似珠穿一一,妄心如膜退重重。
山僧有味寧知子,瀧吏無言只笑儂。
尚有讀書清凈業,未容春睡敵千鍾。
在黃州的這段日子裏,蘇軾陪着弟弟遊覽了武昌寒溪西山寺。
武昌有個叫鄭文的供奉官,曾於江岸的裂隙里撿到一把古銅劍,此劍的冶鑄非常精巧,老鄭將他送給了蘇軾。蘇軾得之後常常愛不釋手,還為這把銅劍作了一首詩。
武昌的守官朱守昌得知蘇軾的家眷到此,專門派副使胡定之渡江而來,為他們帶來了羊肉、面、酒、水果等食品,為兩家的家眷接風洗塵。
相聚時難別亦難,終於到了子由南下筠州的日子了。蘇軾專門為弟弟賦了送行詩,並把弟弟送過劉郎洑,與子由飲別於王齊愈家。
送走了子由,蘇軾想起了了元(佛印)禪師,了元屬雲門宗,乃青原下十世,開先暹禪師法嗣,全稱南康軍雲居山的了元佛印禪師。近幾天,了元已經數次來書,想向蘇軾求一篇有關雲居的記文。
蘇軾近來心情抑鬱沉悶,想讓了元寬限自己一段時間,說實在的,蘇軾知道這些地方都是絕妙美境之地、賢人仙居之所,只是目前自己完全沒有心思去弄這些東西了。
七夕節到了,繼配王閏之來黃州已近兩月。
“相逢雖草草。長共天難老。終不羨人間。人間日似年。”意思是牛郎和織女雖然草草相會,又草草離別,但牛郎和織女永遠和天同在。他們始終不羨慕人間的生活,因為人間煩惱太多了,日子難過。蘇軾於七夕當天登上鄰近臨皋亭的朝天門城樓,即景生情,作了此《菩薩蠻》詞,以示夫妻團圓、永不分離的願望。
陳慥專門從麻城的岐亭來黃州拜訪蘇軾,被當地的士紳及豪強都爭相邀請,這就使得蘇軾想到了《前漢書》中有關陳遵的典故。
據記載,陳遵嗜酒,每逢大飲賓客滿堂之時,動輒鎖上大門,將所有客人的車轄去掉投入井中。客人們就是再有急事,也終不得去。“孟公好飲寧論斗,醉后關門防客走。”
蘇軾是將陳慥比作了陳遵,於是為陳季常戲作了此詩。
好友張師正從鼎州(今湖南常德市鼎城區)給蘇軾寄來了上好的辰砂,當時的鼎州於辰州都屬於荊湖北路,而這些地方軍事辰砂的原產地。
我國是世界上出產鬼仙辰砂最多的國家之一,辰砂是中藥材,具鎮靜、安神和殺菌等功效。中國古代用它作為煉丹的重要原料。過去以產在辰州(今湖南沅陵等地)的品質最佳而得名。。主要產地是貴州東部和湖南西部,以質好量大而出名。產出的礦砂多數運到湖南西部的辰溪,再轉銷全國各地,辰溪成為當時辰砂主要的集散地,“辰砂”一名也由此而來。
蘇軾接到老張寄來的辰砂,看到這些精品的辰砂光彩很奇。本不敢服用,但是老張教給蘇軾用火煉丹的技術,蘇軾姑且可以以此來提神和消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