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對話
兩個守衛拖着被鏈子捆住的阿萊爾，打開了一個裝着鐵欄的房間，往裏一丟，砰一聲關上了鐵門，魔法陣嗡嗡作響。
一片陰暗中，強烈的鐵鏽味撲面而來，環顧四周，一張靠牆的鐵架床，和一把搖搖欲墜的鐵架椅子，地上不時有蟲子爬過。牆壁上佈滿了斑駁的痕迹
是座監獄，阿萊爾考着目前的處境，用手在椅子上摩挲，把破椅子拖到了角落，一邊自言自語。
“幾天前我還跟着探險隊在森林裏晃蕩，隨後就遇到襲擊，逃回城就被教會調查團審問……緊接着被送到這裏。那個老頭說是……龍骨瘋人院？”
關於龍骨的各種傳說有很多，據說龍神創世后留下了一些痕迹，散落在廣闊的天地間，“龍骨”是其中一種，具備神聖的力量，能帶來啟示，指引世界的方向。已知的龍骨有十一個，舊龍神教宣稱保管着其中六塊。另外五塊因為戰亂動蕩而流入各地。
“很難想像那些神聖的龍骨和這個充滿混濁的髒亂地方有關。”阿萊爾更在意的問題是，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冒險者，從意外襲擊里倖存下來，接受調查后本該就結束了，卻變成現在這樣。腦中浮現出那個調查團修女的質問。恐怕自己被牽扯進什麼大事情了。但若真是這樣，調查團沒有將自己處死來滅口，而是費力送到這個地方……
“啊哈哈哈，新來的小傢伙想得挺多啊？”突然有個像摩擦碎石般的低沉聲音在自己意識里炸響，阿萊爾感覺被狠狠拍了一下腦袋。一個老頭的造型在自己的意識里突然冒出來，那狼狽的白髮和佝僂的身形，是那個佈滿魔法的房間裏的老頭，“這裏可是新龍教的聖所之一，就是那種研究神學的地方，嘿嘿嘿，這裏可是有真正的龍骨在。”
“沒暈？挺難得，來回個話。”聲音還在響着，阿萊爾扶了扶腦袋，抓着椅子站穩，吱嘎聲更響了，他才發現上面竟然沒多少灰塵。想張嘴但又停住，在意識里問道：“你是？這是魔法？還是別的什麼把戲？”
“哈哈哈哈哈哈，進來時候就打過招呼了吧，再想想？”似乎是帶着一些興奮的心情，老頭背着手，靈活地繞了一圈，在阿萊爾意識里的音量越來越大，“我是……查——啊……我是神眷者——查雷斯！”
阿萊爾在進來時看到這老頭第一眼就感覺是個瘋子。他不知道這個長相猙獰的老頭用了什麼方法在自己腦子裏蹦躂，但這話可不像正常人能說出來的。在這個時代，但凡有常識的人都明白神眷者那是得到龍神認可之人。他們除了使用魔法外，每一位都有自身特別的能力，儘管有些神眷能力根本比不過普通的魔法，但得到官方認證的最低階神眷者都是極其強大的水平，在不使用魔法的情況下僅憑神賜之力就能擊敗高階魔法師或者高位冒險者。
不少神眷能力在初期的徵兆上常常被誤認為魔法，因此有些神眷者展現了特點但未被發現，另一些則出生就引人注目。人類在十六歲成年時都需要經教會洗禮，儀式能判斷一個人是否擁有神眷能力，這時那些沒有被發現的神眷者能得到驗證的機會，並且儀式還有機會喚醒未表現過徵兆的神眷者，許多人超過了年齡也還參與儀式，試圖扭轉自己的身份，只是這種額外機會耗費的財力物力都很大。
歷史上出現過許多神眷者，新舊龍神教的典籍都有記錄。最廣為人知的一部分記載是千年前曾經同時出現過八位超凡的神眷者，帶領人類渡過“天穹之災”時期，人們稱之為“八聖者”。時至今日，神眷者都是重要的人才資源，魔法與神賜的能力相結合產生了各式各樣強大的效果，讓神眷者得到教會與國家器重，有着尊崇的地位。而這個自稱神眷者的老頭卻被關在這麼一個陰暗骯髒的地方。
“咳——啊，不信？都聊這麼半天了，還以為是魔法？當傳訊魔法這麼好用？沒眼界……”老頭揮了揮手，在空中抓了抓，那沙啞的聲音在阿萊爾的意識里徘徊，這些思緒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阿萊爾問道：“你能知道我剛才想的東西？這確實不像魔法……”，老頭突然用力把手往前一探，就像握住空中的什麼東西一樣。
一股強烈的波動沖向自己的身體，就像被千百發魔法彈同時擊中一樣。阿萊爾睜大了眼睛，極力慘叫但聽不到一點聲音，突然如同火焰般的灼燒感在自己的意識里蔓延……隨後是一個一個烙印般的詭異字符在腦中浮現，老頭只是站着，眼中紅藍色的光芒交替閃過，滿是傷口的醜陋面龐此時卻有肅然之氣，伴隨着高昂的音調。“不是天生，也不是儀式引導，但我得到了神眷者的力量。所運用的，是此世最根源之法則。”
阿萊爾從翻倒的椅子邊站起來，靠着牆壁。剛剛發生的那種衝擊不論從軀體還是精神上都完全震撼了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一塊一塊切割開，又再被某種東西拼了起來一樣，腦子裏又浮現出自己從小以來在夢中多次看到的景象，那是某種巨大的東西靜靜停在星空之中，萬千深邃的繁星在那白色外表前竟顯得暗淡，明明星空如此絢麗，但無盡的白色完全蓋過了那些光輝，那東西有像是生物的形態，但又顯得沒有生氣，似乎比星空的存在要更久。阿萊爾每次在夢裏看到這個場面，都會有一種恐懼，面對遠在人類文明之外的存在而感到恐懼，同時這個夢也引發了他的探索心，推動着他要尋找些什麼。
“還能站着……哈哈哈哈——”，查雷斯的聲音又回到了沙啞低沉的狀態，乾脆坐了下來，“那你現在想像一下眼前出現一本書的感覺。”
“什麼……”阿萊爾明白自己抗不過這老頭，就照着做試試，想像一本厚重且紙張發黃的書，就像在從小長大的雜貨鋪里看到過的那些一樣。腦海里卻浮現出了一部深藍色封面的書，刻着一行未知的文字。這本書的正面朝向他，散發出淡紅色光暈，在模糊的意識海洋中靜靜地懸浮着。他試圖去翻開這本書，而封面剛掀開一半，先前的灼燒感一下子又席捲而來，阿萊爾微微分神，書的形狀頓時變得支離破碎，而後消散了。
“這是剛才我塞在你腦子裏的好東西，多試試，就能學會使。”查雷斯哈哈大笑，緩慢說道，“魔法只是個借口，所謂的神，實際上啊……”查雷斯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而急促，面目扭曲，伴隨笑聲，“……真相一直在每個人的身邊！人人是神！不！或許也沒有神！”
阿萊爾感到雲裏霧裏，但這個老頭的表現又確實是有什麼古怪能力，於是阿萊爾試着調整意念，提出他的疑問，“這種好東西應該給更好的人選吧，我只是個小村子裏長大出來的普通人，最多就是剛剛入門的冒險者。”
查雷斯在意念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聲音像一團燃燒的魔塵一樣開始融化和變形，“嗯嗯，原因？理由？哈哈哈……啊……那……”
存在於阿萊爾意念中的壓迫感和緊張感逐漸消失，但查雷斯的回答只讓他陷入更多的迷惘和懷疑，阿萊爾回過神來，反覆思索他留下的這句話:
“那把匕首來到這兒，就夠了。不是你有什麼，而是隨匕首來的，恰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