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杊州蕩平戰(下)

第五十六章 杊州蕩平戰(下)

囚網之中,喪失行動能力的烈陽死士被藤盾引發的火焰吞噬,困以待斃;林木之上的葉隱和環蛇部落,亦被哨塔上的陵州和古潭精銳聯手針對,輔以曜晶的反扑打擊,不得不且戰且退,漸漸喪失了制高點的陣地優勢。

隨着烈陽死士的陷落,戰場的局勢如信王預料一般迅速轉換,勝利的天平開始向陵州軍傾斜。

除了前線的挫敗,聯合部落還面臨更糟糕的情況——因為戰鬥節奏逐漸被陵州軍所主導,膺陽大王原本打算藉助極端手段速戰速決的戰略被迫拖入消耗階段,烈陽散的副作用開始相繼顯現!

許多部落成員出現了躁狂的癥狀,具體表現為撕扯抓撓,面目抽搐,血氣沸騰;情形嚴重者,已然出現幻視幻聽,肢體失控,不分敵我地發起無差別攻擊!

聯合部落內哀嚎不斷,喊殺震天,亂作一團。

葉隱部落率先吹響了退戰笛,收攏部眾,棄守陣地;環蛇部落緊隨其後……退戰笛的脆鳴聲四處而起,其狀如鳴奏聯合部落的輓歌。

按說各部落為了顧全部眾,保存實力,選擇退戰實屬無奈,可聯合首領膺陽大王可不這麼認為——烈陽部落為了此戰得勝,一舉殲滅陵州軍和曜晶部落,不僅貢獻了本部秘葯,還折了許多衝陣死士,結果這些不靠譜的盟友,眼見苗頭不對,勢頭不好,竟選擇臨陣脫逃!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盟友得了便宜還賣乖,教他如何能忍!?

“這幫狼心狗肺的東西!欺我太甚!”聯合主帳中的膺陽大王聽到四起的笛聲,趕忙叫來探子,從他口中問出了各部落相繼退戰的事實,怒摔手中玉盞罵道。

“古潭部落那邊處理得如何?”無法接受失敗現實的膺陽大王,心生一條毒計,招手喚來親衛。

“大王,孟硯山一除,古潭部眾沒了主心骨,現已被我悉數掌控,此刻正是烈陽散生效之時,就等大王一聲令下……”膺陽親衛狡黠的笑着——正是他以傳令官的身份,威逼哄騙古潭部眾服下了烈陽散。

“好!既然這群烏合之眾選擇陷我部於不義,那便休怪我心狠手辣!讓古潭部落即刻出擊,截殺退戰者!”膺陽大王拍案而起,聲色俱厲。

聯合部落正忙着各自收攏殘部之時,後方不知從哪冒出來一股人馬,也不打話,劈頭蓋臉的就招呼起暗器和砍刀來。這操作屬實把聯合部落給整懵了——剛從前線被陵州軍給攆了回來,後院怎麼也跟着起火了!?

可懵歸懵,也總不能坐以待斃呀!於是聯合部落邊救助躁狂者,邊抵禦那股突然冒出來的襲擊者。幾番交手下來,聯合部落漸漸發現了貓膩——這些身着密林服飾的襲擊者攻擊迅猛,抗性極強,完全就是烈陽散剛生效時的巔峰狀態,且所用暗器多為鋼針,手持兵刃乃是斬波刀,種種跡象與特徵表明襲擊者來自聯合盟友古潭部落,與陵州軍和曜晶部落沒有半毫關係!

這古潭部落不是一直按兵不動么,怎麼突然就胳膊肘往外拐了?難道……

原本曜晶首領杜琮金成拒絕了一眾部落子弟的提親,唯獨對古潭的孟青池青睞有加,就已讓聯合部落成員議論紛紛;再加上古潭此戰中種種令人費解的舉動,更是堅定了聯合部落成員的認知——古潭部落私下通敵,早已與“異部”沆瀣一氣!其之所以在開戰前選擇按兵不動,必是與曜晶部落串通,靜待時機,適時發難!

而此刻,便是趁聯合部落欲退戰之機,凶型畢露!

無恥之徒!聯合部落對古潭反水的判斷深信不疑,切齒痛恨之餘還起手來毫不留情,在烈陽散的加持下,各部均死傷慘重。

聯合部落主帳中的膺陽大王,得知這一消息之後,露出了猙獰的冷笑:“老王八,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價!我要讓你全族償我烈陽勇士的命!”

“傳我號令,鳴笛收兵!”

亥時時分,聯合部落中軍也響起了退戰笛聲,前線的戰事逐漸偃旗息鼓,但是沿途上仍有接戰的動靜,因天色昏暗,林木幽深,信王恐其有詐,遂與杜琮金成商議,駐守在防線上,並未深追。

余夜,陵州軍原地戒備,徹夜不眠;而膺陽大王則利用這個空當,為烈陽部眾熬制米湯洗胃,並帶頭悄悄地向密林深處退去。

四更天時,密林里的刀兵聲已趨於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不可描述之聲……

東方漸露魚肚白,林間初現青幽之色,精神緊繃的陵州軍沒有等來第二波襲擊,信王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待到旭日初升,晨光投進枝蔓,一夜疲累的陵州軍接到了新的將令:“打掃戰場,清點戰損!”

“下雨了。”孟青池抬眼望着薄霧氤氳的密林深處,那正是古潭部落防區的方向,“不知我古潭部眾處境如何。”語氣陰鬱且惆悵。

金剛林地內,映入陵州軍眼帘的是一幅幅慘烈的景象。那折了四肢的,是爭奪制高點,擊墜失足而亡;那燒得焦黑的,是被困於囚網,藤盾引火而亡;那支離破碎的,是遇烈陽死士,刀斧加身而亡;那面目扭曲的,是遭藥效反噬,癲狂脫水而亡……

古林逢新雨,盤根遍離殤。

孟青池自告奮勇,率領親衛一馬當先,為陵州軍的清掃隊當起了探路的斥候,向聯合部落防區深處探去。隨着探索的深入,孟青池的臉色愈發凝重——各部落的防區周圍,散亂分佈着屍體,其狀雖不如前線般慘烈,但那熟悉的鋼針和斬波刀,預示着不好的兆頭;營帳內,更有衣不蔽體的密林族男子,死死掐住女子的脖頸,以交媾之姿致其窒息,雙雙暴斃。

烈陽激獸慾,香玉盡毀亡。

密林族人不同的死狀,在孟青池眼裏卻是同樣的瘡痍。“少……主……”遊絲般虛弱的聲音,在寂靜的死地顯得十分清晰。

孟青池循聲看去,一個倚躺在帳邊,臉色青紫的古潭部眾半張着滿是白沫的嘴,正眼神愣愣的盯着自己。他快步上前查看,部眾手臂上兩個傷口牙痕流出烏黑的血液,身邊一條被斬成兩段的毒蛇如竹葉般青翠。

“竹葉青蛇……”孟青池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這是環蛇部落擅用的手段,先以淬毒暗器傷人,再拋出馴養的毒蛇,因傷者中毒后局部體溫會升高,就像熱源標靶一樣吸引着毒蛇對其發起攻擊,待活性蛇毒入體,會激發暗器上的毒素,若不及時服下解藥,半個時辰之後,即便神醫在世,也是無力回天!

眼前的部眾已是殘燭餘燼,若非他及時用頭帶扎住上臂,減緩了蛇毒的擴散,恐怕此時已是冷軀一具,無法喚出“少主”二字了。自知大限將至的部眾,用盡全力向孟青池吐出了一句話:“首領……遇害了……古潭……被利用……”隨後便噴出一口污血,咽了氣。

孟青池仿遭晴天霹靂,一股寒涼從頭頂灌至足底。他忽地起身,顧不上擔心未探查區域潛在的威脅,拋下眾親衛,直奔古潭部落防區而去。

所幸在膺陽大王的帶頭下,聯合部落均已遁入密林數里,呈潰退之勢,未曾留下埋伏,讓孟青池得以安然回到了空蕩蕩的古潭部落防區。

主帳內,孟青池見到了孟硯山力戰而亡的情景,地上散落的棱刺和飛刀,都是膺陽大王派人痛下殺手的鐵證!他跪在孟硯山的遺體前,捧起那柄素裝刀,痛哭着喃喃自語:“您總是教導孩兒,密林一族本是一家,只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遠;您厭惡紛爭,卻安慰孩兒說哪家兄弟不曾打架,古潭不去參與就是了;可如今,您遭人脅迫加入聯合部落,卻仍想着憑一己之力從中調停,保全大局,臨戰前還把孩兒支走!您可真是糊塗啊!若孩兒能留在您身邊,又怎會讓您遭此毒手……”

強烈的悲傷讓孟青池感到一陣眩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當孟青池醒來時,睜眼便看到陪坐在榻邊的杜苑。

“我這是在哪兒?”

“你可真有本事,竟敢孤身一人往那金剛林地深處跑!幸虧沒有大礙,否則我就要早早守寡了……”杜苑厲聲責備,但語氣卻漸漸弱了下去,“這是我寨中閨房,爹爹今日特許,讓你進來休養。”

孟青池坐起身,深吸了幾口氣,感覺肢體已聽從使喚,遂打算離開:“領我到主帳去吧,我想知道此戰的結果。”

杜苑沒有動,看來是不大讚成孟青池的想法。

孟青池只能主動伸手,輕撫了幾下杜苑的手背:“我只是有些悲傷過度,沒有大礙的,帶我去吧。”

杜苑沒好氣的甩開手,看似余怒未消:“我們還沒成親呢,輕薄之徒!”語氣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凌厲,可是人卻起了身,把架子上的袍子遞給孟青池,打開了房門。

孟青池迅速理了理衣衫,亦步亦趨的跟上杜苑。

陵州軍主帳內,信王和杜琮金成正與眾將士及頭領總結戰況,清點戰損。據清掃隊呈報上來的消息,此戰陵州軍傷三百餘人,亡數十人;曜晶部落傷三百餘人,亡四百餘人;總傷亡人數過千。反觀聯合部落,前線被俘五百餘人,亡四百餘人;防區內無傷員,亡卻有九百餘人;總傷亡人數接近陵州軍和曜晶部落的兩倍!按此數量推算,有三個部落近乎全滅,損失慘重。

信王對於聯合部落防區內的戰損存疑,正巧趕到的孟青池上前解答了信王的疑惑:“早聞烈陽部落使用益羊藿入葯催情,隨着製藥的配比和技術精深,烈陽部落便以此葯為基,研製出此戰中可令兵士大幅強化的‘烈陽散’。我部深知此葯的藥性霸道,副作用極大,是一把雙刃利劍,因此我才會在戰前受命前來,為的是阻止慘劇的發生。無奈天不遂人願,戰事仍發,我部亦遭重創,兵士雖不懼刀箭,卻無法迴避藥效的反噬,其狀不堪,精壯凋零……”

“這烈陽散可真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吶!”信王感慨。

“青池,”杜琮金成來到孟青池近前,遞上孟硯山的佩刀,“你屬下親衛,已將硯山的噩耗告知。膺陽趁你部空虛,離間你部與其它部落的關係,不僅將你部戰力折損殆盡,且怕是已被冠上反叛之名,古潭之地多留無益。經此一戰,想必你也看清了我密林一族已是內憂重重,傷痕纍纍,我部之所以歸附於信王,正是為了我族的長遠穩定。如今你已成古潭火種,何不留在曜晶,與苑兒結為連理,待信王助我曜晶穩固杊州之時,即是實現硯山夙願之日!”

杜琮金成言之鑿鑿,情真意切,把古潭部落覆滅,孟青池已成喪家之犬的事實輕輕描過。如此相邀器重,孟青池亦別無選擇,他接過那把素裝刀,抱拳道:“青池無處可去,還望岳丈收留。”

“好!得此賢婿,貴部將如虎添翼!”信王在一旁喝彩,鼓起掌來。一時間,主帳內掌聲雷動,既是為歡迎良將相隨,也是為祝賀此戰得勝。而那些被俘的聯合部眾,經過杜琮金成的多次勸說,且迫於形勢,亦先後投降歸附,曜晶部落開始呈現多部共存繁榮的氣象。

另一邊,因元氣大傷,遁入密林的聯合部落探知了孟青池歸附陵州,留在曜晶的消息,更是無比堅信古潭部落早有異心,加入聯合部落不過是充當內奸而已。膺陽大王趁勢斬殺了少數殘餘隨聯合部落退卻的古潭部眾,名為表明立場,實為了結私仇,古潭部落的名號自此消失於密林之中,傾覆於枯葉之下。

陵州軍加緊伐木築壘,聯合部落也多次伺機偷襲。但失了鋒芒,亦無烈陽散加持的聯合部落,均被恨意極盛的孟青池巧妙部署,一一擊退。杊安城便是在長達六個月此消彼長的拉扯中,拔地而起,初成規模,一舉奠定了信王蕩平杊州的局勢。

後來,因為膺陽大王的殘暴專權,聯合部落再次爆發了內訌,膺陽大王於混戰中染毒,最終死於非命。孟青池雖大仇得報,但沒能手刃仇人,因而鬱鬱寡歡。聯合部落也從此一蹶不振,匿於西南密林,不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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