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閉幕與開幕(4)

第十五章 閉幕與開幕(4)

戴高樂將軍在5月30日抵達阿爾及爾,包括前空軍總司令維勒明在內的諸多法軍高層在當天中午的午餐會上繞過了吉羅和朱安,直接向這位抗戰領袖表達出願意接受戰鬥法國領導的意願,全然不在意英美代表陰鷙的神色。

而對於吉羅和朱安而言,這些高層將校的舉動也略顯傷人。他們為了防止美國人再生事,並沒有將二人已經藉由德內爾同戰鬥法國達成默契的情況告知眾人,結果戴高樂一來,這群傢伙立刻就不把他們當回事了。

對於這種直接體現人心向背的境況,德內爾不便予以置評。

如今就連北非上層都充斥着對自己身份不加掩飾的“戴高樂主義者”,早就對洛林十字心馳神往的普通民眾態度自然更加明晰。正因如此,還對遏制戴高樂主義抱有不切實際幻想的英美兩國想盡辦法,力圖將戴高樂隔絕在法國民眾之外。

但英美又不敢將戴高樂軟禁起來,因此所謂的“隔絕”完全就是個笑話。下午四點鐘,戴高樂“心血來潮”,要到郵政廣場上為戰爭死難者獻花,美國衛兵想以安防為借口拒絕,卻被陪同的德內爾輕易駁得啞口無言,只能放行。

當巨人般的戴高樂出現在街頭上時,法國人和阿爾及利亞人立刻就認出了他那雄偉的身姿,接着就是歡呼,震耳欲聾的歡呼,數不清的熱情民眾洶湧而來,拚命把手伸到戴高樂面前尋求握手。

負責守衛(以及監視)戴高樂的美國兵頓時被擠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不得不請求上級的支援,於是過不多久,一個法國憲兵連隊急匆匆地趕來,在戴高樂和德內爾身邊維持秩序、疏散人群。

到這個時候,德內爾才哭笑不得地察覺到,自己右側袖口上的扣子被狂喜的法國人民在握手過程中盡數扯去,更離譜的是,金絲線繡的將星都被拽散了一顆。

“這玩意這麼不結實的嗎?”德內爾頗感驚奇地舉起手臂,向戴高樂展示了一下二十多厘米長的線頭,“當年咱們的尉官‘小長條’可沒這麼嬌氣。”

“將軍嘛,又不需要在戰壕里摸爬滾打,用樣子貨湊合湊合罷了。”本就心情不錯的戴高樂看到這一幕也笑了,“你這可好,解放北非的功還沒算呢,先讓人摘了顆將星去!”

德內爾環顧四周,真切地感慨道:“要是能讓我在巴黎遇到這景象,別說是摘一顆,就是全摘了都好啊!”

戴高樂在公眾面前的現身給了心思各異的北非當局最後一擊,當地人狂熱的歡迎證明了雄辯的事實,那就是法國人民絕不會接受一個將戰鬥法國排除在外的“抵抗政府”。

一個證據就是,從5月30日開始,便有立志報國的當地青年四處打聽戰鬥法國第一旅和第二旅的位置,他們租了輛卡車,滿大街地找拉爾米納和勒克萊爾的部隊。在聽說他們的駐地遠在突尼斯荒野之中時,他們幾乎毫不猶豫地踏上了東進之路。

在民心一邊倒的情況下,戰鬥法國的盟友(以及對手)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慾望,1943年6月3日,雙方在政治上達成了協議,英美和北非法軍幾乎全盤接受了戴高樂那本就十分合理的要求,新的法蘭西抵抗政府馬上就要成立了。

但在軍事上,戴高樂和艾森豪威爾又一次起了衝突,艾森豪威爾堅決要求戴高樂保證亨利·吉羅對北非法軍的領導權,以便在盟軍發起西西里登陸時維持一個穩定的後方,並盡最大可能為盟軍提供援助。

戴高樂在建議的內容上和艾森豪威爾並沒有任何分歧,他本來也不打算剝奪吉羅的指揮權,但美國遠征軍司令干涉法國人事問題無疑觸犯了他的逆鱗。他不容商量地拒絕了艾森豪威爾的提議,重申了法蘭西的主權獨立。

艾森豪威爾頓時有些不滿,他不斷強調北非穩定對盟軍的重要性,並不斷暗示法軍的裝備和後勤幾乎完全依賴美軍,似乎美軍因此就獲得了對法軍的“指導權”。

但戴高樂也一步不退,他針鋒相對地質問艾森豪威爾道:“上次大戰比利時、塞爾維亞的裝備完全依賴法國,意大利和羅馬尼亞重武器的四分之一由法國提供,在1917年秋到1918年春,美國遠征軍的鋼盔水壺、輕重機槍、汽車大炮、坦克飛機全都依賴法國,難道那個時候的我們就可以對盟國——包括美軍的人事問題指手畫腳嗎?”

艾森豪威爾頓時啞口無言。

關於軍事問題的討論由此陷入僵局,直到中午休會期間,德內爾以“個人身份”拜訪艾森豪威爾,向他坦誠地敘述了戰鬥法國的觀點。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艾克,但是這個要求任何一個法蘭西愛國者都無法接受。試想一下,如果法國政府連自己最大軍事力量的統帥都需要接受外國人的提名,這個政府的獨立性何在?合法性何在?這是不容商量的底線問題,你不要覺得這是戴高樂固執,換我只會說的更難聽。更何況你的要求簡直是把吉羅將軍架在火上烤,試想一下,如果蘇聯強烈要求由你擔任美國陸軍總參謀長,白宮會是個什麼感受?你又是個什麼感受?你的同僚會怎麼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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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森豪威爾聽到德內爾的解釋,只好回答道:“是我考慮不周,我要向你們道歉,我到底還是個軍人,一時轉不過彎來,光顧着考慮作戰方便了。”

不管艾森豪威爾是真的考慮不周,還是有意試探,德內爾都接受了他的道歉,然後私下對艾森豪威爾低語道:“我也是個軍人,我太理解你的想法了,從軍事角度上說,登陸西西里的行動近在眼前,維持法軍人事框架穩定好處極大,反之則平添了無數變數。”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我是個軍人,戴高樂將軍也是個軍人,而且他比我優秀得多,這麼基本的道理我都明白,他不可能不清楚。而且戴高樂將軍一直相當顧全大局,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

艾森豪威爾的眉頭這才舒展了許多。

“下次會議,我請求你別再提吉羅的事了,只要籠統地表示‘希望法軍盡量維持穩定’,戴高樂將軍一定會同意,他原本就沒有撤換吉羅的想法啊。”

有德內爾這個同時交好法美兩方的將領居中搭橋,法美兩方的底線迅速明確,雙方的溝通自然高效了許多,也不再糾結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軍事談判的進程終於走上了快車道。到6月7日,戰鬥法國、北非法軍和美軍已經基本達成了共識,新政府的總秘書處也在6月10日由戰鬥法國的政治家路易·若克斯牽頭成立,其他各部門也隨之先後建立。

吉羅將軍如願以償地留任了法軍總司令,朱安也繼續擔任法軍總參謀長,戰鬥法國還向法軍司令部交出了撒哈拉以南的所有部隊的指揮權(以北的部隊還在英軍序列當中)。

感受到戴高樂的誠意,本就對政治毫不感冒的吉羅將軍十分滿意,他投桃報李,在新政府籌建期間主動前往美國訪問,算是徹底放棄了自己在政府中的一切影響力。

說來好笑的是,吉羅將軍對新政府只提名了一個人選,他建議德內爾出任國防部次長。

“你願意嗎?”戴高樂在收到這個消息后便徵求德內爾的意見,“軍人和文官、戴高樂主義者和吉羅主義者、法國人和美國人,包括防長賈德魯將軍都歡迎你做次長,你要是願意,那這件事就不存在任何阻礙了。”

“我認為法蘭西現在不缺文官。”

“不出所料。”

戴高樂笑着搖搖頭,在便簽上寫下:戴澤南少將固辭國防次長,職務須另議。

“我是準將,不是少將,夏爾。”

“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是了。”彷彿就等着德內爾說這句話似的,戴高樂立刻從桌子上拿出一份由抵抗組織委員會簽署簽發的委任狀,鄭重地雙手遞給德內爾,“祝賀你,我的朋友。”

白髮蒼蒼的賈德魯將軍也從沙發上起身,一臉欣慰地鼓掌祝賀。

…………

“在這裏,格里高利集體農莊附近,至少有一個團的裝甲部隊停在田野上,那群德國佬把許多四號偽裝成了草垛,這幫蠢貨也不想想,夏糧才剛到收割的季節,哪來的那麼多草垛!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偽裝,故意不回頭假裝自己沒發現罷了,所以他們現在應該還在那裏沒挪窩。”

“修士”杜卡斯基上尉介紹完自己的偵查結果后立刻讓出了位置,法國的杜蘭少尉緊接着彙報:“我在米高揚諾夫卡到別爾哥羅德的公路上看到了十來輛卡車,還有一輛在路上拋錨正在修理的坦克——新坦克,不是四號那種方盒子——除此之外沒了,那邊的德國飛機比旱廁里的蒼蠅都多,要不是雅克低空性能好,我估計就回不來了。(法語)”

航空團團長列萬多維奇上校聞言看向了杜卡斯基(團里對地面裝備掌握最好的飛行員),杜卡斯基立刻提醒他:“我們的情報部門說過,德軍有幾種新坦克列裝,但他們說的更像是一種加強版四號,還是四四方方的。”

“你能大體畫畫那種坦克嗎?”列萬多維奇丟給杜蘭一支鉛筆。

“當然,上校。(法語)”杜蘭二話不說,就接過了上校拋過來的紅藍鉛筆,然後在一張信紙上勾勒起來,輕而易舉地繪製出那輛德國新坦克的草稿。

“傾斜裝甲?對紅軍來說,這可不好對付。”杜卡斯基見到草稿后不由得發出感慨。

“負重輪就是這樣的大輪子?你看清了嗎?”

“看清了,就是那種大輪子,跟T-34很像。(法語)”

列萬多維奇點點頭,拿過草稿紙端詳了幾秒鐘,隨後將其夾到文件夾里,接着對所有在團部的飛行員說道:“我現在就去向上級彙報,你們都做好準備,大幕馬上就要拉開了。”

羅貝爾對反覆拉開的“大幕”已經產生不了任何情緒起伏,類似的警報他已經聽過不知多少次了:“快來吧,這群希特拉的渣滓。”

其他飛行員也紛紛開始抱怨:“是啊,夏天都快過去了。”

“不用着急,有你們上的時候。”列萬多維奇對杜蘭招了招手,“你跟我來,師長可能有別的問題問你。啊,羅貝爾也來吧,這法語俄語都好的就剩你了。”

“是的,上校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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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與自由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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