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八袋長老
而那始作俑者雲豹韓江、金錢豹錢宇更是嚇得縮頭縮腦,愣是在王府里閉門思過三個月,都不敢輕易出門。生怕一走出去,就被這些發狂的娘們,給打得皮開肉綻、頭破血流,生生將他們撕了掛在那北山郡的城樓上。
更為可怕的是自家的老娘們也都跟着造反。有家家不敢回,有門門不敢走。還生怕有人傳出風聲,這事是他們竄動王爺乾的,私底下還偷偷給王府的丫鬟、官家、小廝塞了不少的銀子去封口。
他們也是沒有辦法了。北山王府被這敗家玩意兒,給弄得快破產了。
氣急之下,才以少爺還年輕,還需要多多歷練的名義,讓老王爺痛下決心,將這禍害放馬南山去跑上一跑。沒準,回來就變了一個人。
老鴇子暗自後悔,北山號一哥在的時候,沒給他老人家多弄幾個花魁過來。她日日夜夜地掐算着這個財神爺、瀟洒哥歸來的日子。可盼星星盼月亮,這日子越算心裏越恐慌。
她都快愁死了。
世子羅一刀遠遊三年,北山王府的那些老爺們也紛紛戒了花酒,就連那最貪圖淸倌兒的花豹姜山都快成了大家閨秀,躲在那王府里,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連送上門去的淸倌兒,都一棒子亂棍打出。當真是狠心人。
最愛財的金錢豹錢宇,更是不得了,銀錢不再貪了,見着人就殺氣騰騰的。遠比之前欠他錢,還可惡可恨。
只有那老實忠厚的雲豹韓江偶爾來喝上一兩杯寡酒,山珍海味不上了,曲兒不聽了,淸倌兒也不談了,一臉的陰沉可怕。看着他那仇大苦深的模樣,比自家死了爹娘還愁人。就那麼一兩銀錢,還得拖上幾拖,隔上好幾天才來補上。給了上頓,往往又欠下下頓的。老鴇子是敢怒不言,只得苦水往肚子裏吞。
北山鎮的不少商家都私底下嘀咕,沒有大魔王的日子,比那突厥蠻子打了草谷,還苦還難受。大魔王是王府的散財童子,也是他們的招財郎君。
北街長街,北山王府。
北山王府中門大開,隱隱有些破敗的王府,被裝扮一新,又恢復了往日的威風。
滿頭白髮的北山王羅成帶着北山衛站在中門前,面朝東方,搓手搓腳一臉的急不可耐,時不時地抬起那獨臂遮在那雙渾濁的眼睛上,用力地扭着脖子一眼不眨地望着北山長街,那一頭接着官道的漫長街道,眯虛中卻遲遲不見動靜,氣惱地撇着嘴罵娘,娘希匹,這狗日的太陽咋個不從西邊升起。
站在一旁渾身上下像個肉包子的金錢豹錢宇,當即讓人找來一把傘給他打上,喜滋滋道,王爺,這下遮住了,不傷眼看得清楚了吧?
羅成一雙刀眉豎起,虎眼怒目一瞪,狠狠地踢了他一腳,恨聲罵道,你個錢串子,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錢宇頓時渾身上下虛汗直冒,連忙撤下了傘,連連拍了拍那圓光光的腦袋瓜子,紅着老臉,嘿嘿道,屬下錯了。世子最見不得王爺您耍威風了。
跟在他身後的北山王眾將和王府上下的官家丫鬟見他拍馬屁拍在馬腿上,憋着笑意。但很快又心中一凜,暗自嘆息道,好不容易清凈了三年。這禍害又回來了。
羅成卻轉身朝着花豹姜山撇了一眼。
黑不溜秋的乾瘦子姜山,連忙走上前去,附耳輕聲道,那小娘子,今晨送來了50萬兩。
羅成輕哼了一聲,真把本王當成了病貓。便宜她了。跟着又心虛地自言自語道,應該夠...討口子敗家一陣子了吧。
“那小子查得如何了?”
姜山苦笑地搖了搖頭,身世很清白。北山鎮陳阡村的人。
“呵呵,不會那麼簡單。能夠讓金錢豹和黑豹惦記多年,又甘於追隨的風少爺,又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小小的陳阡村,哪裏裝得下這樣的人物。繼續查。”
姜山拱了拱手,退到了身後,臉色卻起伏不定。
見人遲遲未來,羅成又給了杵在一邊的錢宇踢了一腳道,杵在這裏幹啥,趕緊籌錢去。
錢宇打了一個激靈,苦下了臉,悶聲道,咋個籌嗎?
“還用本王教你?”
錢宇連忙撒腿就跑,那圓滾滾的身子,就像一個球被人踢出去一般,滾得飛快。
等到夕陽西下,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卻在天涯。
雪花開了又散,散了又開,隆冬季節這天老爺拋灑的“么蛾子”,就未曾離開過。漫長的古道上,一人一馬一老朽,跌跌撞撞,有氣無力地拖曳着沉重的步子。
領頭的人是個少年郎,衣衫襤褸,頭髮蓬鬆凌亂,身上還掛着八個口袋。一臉的污垢,腰間的一把刀長滿了黃生生的鐵鏽。
那本該明目俊秀的臉頰,卻被凍得慘白中帶着紅,皮膚皸裂生生長滿了絲絲的血絲。憂鬱的目光中,少了幾分少年應有的精氣神,而多了幾分茫然和不遜。
他身邊的那匹黑色的高頭大馬,馬鬃稀少,瘦骨嶙峋,比那老財主家拉磨的騾子還要累得氣喘吁吁,口中一口的黑牙,嘴角吐着一口的白沫,眼眶子底下漆黑一團的堆滿了白黃的眼屎。可那頭顱的白星之上,卻生生地被人扎着一朵小紅花,看上去病病殃殃,卻又給路人平白添出了幾分笑意。這還是一頭想吃嫩草的公馬。
亦步亦趨緊跟着馬匹身後的那名老朽,駝背彎腰,滿頭稀疏的白髮,比那瘦馬的馬鬃多不了多少,還夾着不少凌亂的野草,低垂着腦袋,嘴裏嚼着一根草根,似乎搶過那瘦馬不少的口糧。他的目光總是盯在地面,幾乎不抬頭,又似乎那背上小小的包裹,重過百斤,每走一步都格外顯得吃力。
路走了一多半,少年滿頭冒着虛汗,見到路旁的擺着一家掛着酒旗,顯得幾分破敗的酒肆,頓時來了精神,開始耍賴道,不走了,累死了。我得歇歇腳。
那老朽見着那酒肆,聞着那酒肉的飄香,暗自吞了吞口水,嘴裏卻慘然道,少爺,沒錢了。
那少年哪裏管得了那麼多。
他又累又餓,早就忍受不住肚中“五藏王”的造反,見着那酒肆的門邊,擺放這幾張沒人佔據的位置,哐當一聲跌坐了下去,有氣無力地朝着那酒肆內的小二招了招手,“小二,上好酒,上大肉!”
“少爺我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把撩妹!”
說著把那撩妹絕學都哼哼地唱上了。
“伸手摸姐面絲邊,烏雲飛了半邊天;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
破鑼嗓子一曲唱罷,自個還哭上了。
想他堂堂的北山號一哥,愣是被家裏那個老不死的老東西攆出門來,整整三年啊。“遇事莫動刀、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見着美女躲着走”,整整四條清規戒律,以死相逼約法三章,身邊還安排了一個活得半死不活的惡奴。說好的當他一輩子的寵爺,卻翻臉不認人。
這三年,忍辱負重,慘不忍睹,活得連狗都不如。
稍微有點好吃好喝的,身邊的這個惡奴和這匹野馬,比他下嘴還快。
說好的騎馬縱橫看天下,嬉笑怒罵走江湖,差點沒當上丐幫九袋長老。“娘希匹的那丐幫糟老頭子壞得很,見着少爺我就兩眼直冒金光,一把抓起少爺的手摸了摸,就說少爺我將來是前古未有之奇人,江湖萬載的扛把子,生生拉扯着少爺要拜他為師。”
“少爺我連連逃了三年,每次抓住一回,好傢夥我這輩分就在那丐幫中蹭蹭長上一大截。就連那七老八十快要入坑的死鬼,也見着我叫師祖!本以為這堂堂的天下丐幫,該有好酒好肉吃吧,我去他老母,全是討口要飯要來的殘渣剩菜剩湯,但凡有點葷腥,還被那糟老頭子給搶先端走了。這糟老頭子還美其名曰,餓其體膚,勞其筋骨.......我呸,去他娘的美其名曰。少爺我恨死這個詞了。更他娘噁心的事情,漲輩分就漲輩分吧,還他娘的一個個朝着少爺我身上吐口水。我去他大爺的,這日子過得連討口都不如。”
他一想起這些噁心的事情,越發覺得那酒香濃烈,心中酒蟲鬧騰得厲害。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那小二向來是個察言觀色、以貌取人的人精,見他渾身上下一身破舊的麻衣衫,腳上穿着一雙蓑草編織而成的草鞋,袖口和褲腿上小洞補着大洞,冷聲嘲諷道,小店小本經營,先給錢!
“少爺我有的是錢!上酒!”
那小二見他身邊的惡奴,呲着一口破風的黃牙,老枯的手抓起一張桌子的一角,使勁一捏頓時化成了粉末,這才變了臉色,心知這回踢到鐵板上了,又來一個白吃白喝的。
只得乖乖地將好酒好肉擺了上來。
十斤上好烈酒,二十斤雪山牛肉,如風捲殘雲一般的進了那少年的肚子,讓那小二驚恐地張大了嘴巴,心想着這人該不會是餓死鬼投胎吧。
而更讓他氣憤和震驚的是。
這少年吃飽喝足,撲倒在桌子上,痛快地打着鼾,而那惡奴也叫上了十斤上好烈酒和二十斤雪山牛肉。那瘦骨嶙峋的黑頭大馬,居然也伸長了脖子與那惡奴爭搶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馬臉美滋滋的,還發出嘖嘖之聲。
“闖到鬼了哦,原來這馬也是吃肉喝酒的?難不成這畜生還是三隻眼馬王爺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