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招財郎君
秦風與天殘和地缺,見這一老一少頗為有趣,當即呵呵一笑道,這酒錢本少爺給了。
那惡奴抬起頭來,咬着一嘴的牛肉,支支吾吾道,多謝,多謝。好人啊,好人。
那模樣就像多年討口的討口子,第一次吃到葷腥一般。眼眶子裏泛起了渾濁的淚光。
秦風扔給小二一把銀子,端起酒碗來,朝着那惡奴笑道,來干一碗!
那惡奴頓時慌亂地將手上的油脂,使勁地在破爛的衣服上擦了擦,這才有些靦腆地咧着那張油嘴巴,嘿嘿一笑,端起酒碗來,一飲而盡。
“痛快!”
“再來!”
秦風與地缺那惡奴拼着酒,那少年卻說著夢話,呵呵,本少爺北山號一哥,哪個敢不給少爺酒喝,哪個敢不給少爺美女耍?少爺打死他不長眼的。
“嗝,信不信,少爺只要手一招,就會有人送銀子來。”
說罷,他還真還舉起手來,背朝着那北山郡招了招手。
跟着又一翻身,啪的一聲掉在了冰冷潮濕的地上,趴在地上睡得更香了,嘴角上還流出了夢口水,不斷地呢喃,小娘子,爺來了。
呼啦一聲,一隻海東青應聲撲騰着從酒肆的背後,朝着那北山鎮飛了過去。
等到十斤酒拼完,地缺唔呼道,老爺子依舊還是海量啊。愧不如也。
那惡奴撇嘴一笑,還流着口水,跟着又覺得不好意思,連忙抹了一把,揶揄道,你小子,還是沒點長進。
看着天殘那雙盲眼,他的記憶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目光中多了幾分憐憫,唏噓道,瘋丫頭倒是越長越出落了。
天殘羞澀地底下了頭。母老虎頓時變成了貓。
秦風頓時瞪大了眼睛,指着天殘氣呼呼道,她,她居然還會害羞。死不要臉的。白吃白喝還騙我錢打我人睡我床。
沒等這妖精使出勾引人的伎倆,官道之上,猶如地龍翻身。
跟着塵土滾滾,那隻海東青領着一頭紅馬嘶鳴着從那塵土中衝破而來,身後跟着一群白甲武士打馬而到。
小二與諸位酒客頓時面色膽寒,不少人還打翻了酒碗,酒水灑了一桌子。“這?是那衰神惹來了北山衛?”
那小二一臉的苦笑,他就是那個衰神。
那頭紅馬怯生生地放着小跑,跑到那少年的身邊,用鼻子聞了聞,又用腦袋瓜子拱了拱,見他還未醒來,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故意噴他。還是不醒,竟然一臉絕望地發出嗚嗚的低鳴。那惡奴附在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它才高興地搖起了尾巴。
而那吃肉喝酒的大頭黑馬,醉眼蒙蒙地呲着那口黑牙,嘴巴哼哼幾聲流着口水,似乎看見了苗條婀娜大美女,竟然趁着酒勁,突地騰起身子來騎上了那紅馬的後背,碩大的屁股還不停的扭動。忒是羞人。
那紅馬驟然吃驚,頓時轉頭一口咬着了它的脖子上,將它從後背重重地甩了下來。跟着轉身騰起身子,揚起四踢,使勁地踹在它的屁股上。那黑馬非但沒有逃離,反而親熱地挨靠了過去,不斷地蹭着它那血紅的皮毛。那眼神那股子火熱,就像見到了老情人一般。
而那紅馬見它不依不饒,忒是無恥。轉頭又一頭咬在它的脖子上,死死不鬆口,它才一頭跪了下去,嗚嗚地服軟。
紅馬這才鬆開馬嘴,昂起頭顱,那眼神彷彿是不屑和譏諷。
待看見帶頭的將軍,又是雲豹韓江,天殘和地缺連忙站起身來。那韓江卻是一臉的陰沉,連招呼都難得打,似乎生怕驚嚇到美夢中的那少爺。
韓江輕手輕腳地走到少爺身邊,小心翼翼地抱起身來。那紅馬頓時矮下身去,讓他放在它的背上。
那惡奴轉身要去牽那匹黑馬。
卻被它一腳踹空。
自個嘚瑟地屁顛屁顛地追着那匹紅馬,慢慢踏踏地跟了上去。
待韓江帶着這群北山衛簇擁着那少爺,走出了酒肆。那惡奴才呲着滿口黃牙,朝着天殘和地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抓起那包裹,一步三搖晃地跟了上去。
秦風不解地問道,那少爺是?
天殘和地缺望着遠處的北山鎮,不約而同地傻笑道,大魔王又回來了!
很快,天殘又憂心忡忡地囑咐道,你可當點心,他可是禍害。
“對頭。這禍害精,害人不淺。惹不得,也惹不起。”地缺伸了伸懶腰,吐了一口酒氣,也瓮聲瓮氣地說道。
他們越是這般說,秦風兩眼冒光,反而越加的好奇。
大紅馬一馬當先,邁着無比愜意的馬步,不時地彈彈前蹄,噠噠噠地敲碎了北山郡的平靜。那悠然自得的馬臉,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少爺騎着它,打馬遊街,嬉笑怒罵的日子。
它傲然地撇了一眼,那跟着它身後不知廉恥的大黑馬。那身段那模樣那矯情,似乎在警告訴它,門不當戶不對。
那黑馬一臉的不置可否,似乎它也出身不凡。
北街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把圍觀當成茶餘飯後談資的閑人懶漢。
“呀,大魔王回來了”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猶如晴空起炸雷一般,響徹北山鎮的大街小巷,數十座青樓和數不清的大小閨房裏,一個個捶胸頓足、一個個淚眼婆娑、一個個心潮起伏、一個個急不可耐,“這冤家總算捨得回來了。”
三五刻鐘過後,綿延近十里北街,如驚濤大浪打起的洶湧潮水,湧來大片大片,如紅白橙黃、青紅翠綠等組成的七彩顏色。天空之下,雲蒸霞飛,萬人空巷。躲在閨房中的俏閨人,早就依着欄杆眺望許久的淸倌兒,穿戴一新的小娘子背着自家的郎君,放着小跑地瘋堵在北街兩旁。
開始聲勢浩蕩,聲聲清脆,如群鳥朝鳳。一個個恨不得自個比天高,推推攘攘地墊着小腳,又恨不得自個的脖子比那雲山海外那邊私渡過來的長頸鹿的脖子還長,手中揮動着情書、綉帕羅絹、名貴鮮花.......,也有人端着裝滿葡萄美酒的夜光杯,更有甚者還撕下了羅裙,狠心咬破繡花指頭,當場寫下血書,爭前恐后,都想躋身與那馬背上的大魔王親近一番。
但很快,有不少的老鴇子驚恐地豎起手指,發出一陣刺耳的噓聲。片刻間,這些已經陷入癲狂狀態的小娘子、俏佳人頓時臉色大變,紛紛收住了腿腳,也懊惱地放下了手中揮動的東西。一個個朝着身邊另外的其他人,神色凝重地在嘴角豎起手指。
整條喧鬧如雷的長街,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安靜地站立在街道兩旁,目光中飽含着哀怨的淚光。
待馬匹走過,又默默跟在那北山衛的身後,亦步亦趨地簇擁着北山衛走向北山王府。遠比那北山衛一再的呵斥威脅,還管用。
因為她們都知道,大魔王有個撼人的魔症。
誰要是敢在他熟睡的時候打擾他。
即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他的刀,也要吃人舔血。
不少聞訊而來的紈絝子弟,兩眼垂淚,嘴角哆嗦,心中暗恨,完犢子了,往後沒好日子過了。天殺的,為啥老天爺不收了這妖孽。
來到北山王府,北山王羅成見着那大紅馬背上馱着的羅一刀,老淚橫流,輕手輕腳地走到那紅馬身邊,本想用那獨臂將那少年抱進王府。卻不料,那紅馬低吼一聲,一頭撞開他,徑直闖過了中門,朝着內院走了進去。
羅成潸然一笑道,這畜生找到了主子,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大紅馬,是一匹從敕勒川跑出來的蠻橫野馬。也是那一戰,北山衛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偶然發現,費勁了周折才將它擒住。
王府上下稀罕這匹大紅馬的人不少。可誰都不能降服它。
桀驁不馴,性子暴烈,見人就咬。還只吃肉不吃草,傲嬌得很。
可當年九歲的羅一刀偏偏不信邪。
他縱身一跳,騎在它身上,任憑它怎樣踢打狂飆,他都死死地抱着它的脖子不撒手。幾番搏鬥,惹惱了年少輕狂的羅一刀,他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不斷地吮吸它的血。這大紅馬才被它收服。往後就成了羅一刀身邊的跟屁蟲。
羅一刀走到哪,它就跟到哪裏。連睡覺也要跟羅一刀睡到一個院子裏。否則,它就極度狂躁。而且它還聽得懂人話,誰要敢在背後說羅一刀的壞話,它就要跟人拚命,又咬又踢,恨不得將那人撕成八塊。
只要羅一刀賞它吃肉喝酒、說它幹得漂亮,它就親熱得不得了,不斷地搖着尾巴,又蹦又跳的,好不歡喜。
王府里的下人都說,這哪是馬,分明是個成了精的馬屁精。
見羅一刀進了王府,王府上下頓時成了那些朝思暮想之人眼中的“香餑餑”。
一窩蜂地衝到王府門口,凡是王府的人,沒有一個逃脫。一個個橫眉抹淚地將手中的情書、絲帕手絹、羅裙血衣全都一股腦地塞了過去,順手還偷偷塞幾兩銀子,一而再地哀求道,拜託了,拜託了,請一定要親手交給世子。
就連北山王羅成也被人塞了一張羅裙血衣,還有五兩銀子。掂量着手中的銀子,看着那張粉紅色的羅裙血衣,羅成這張老臉頓時哭笑不得,這討口子走了這麼多年,還這麼討人喜歡。都怪那皇帝老兒害死人,要他當什麼一文不值的駙馬。若不當這駙馬,他這王府早就開枝散葉了。這討口子再用點心,十五年之後,他又能建起一支七兒郎領銜的北山衛。他何至於如此自污,看人眼色。
王府的下人們慌作一團,但很快一個個臉上都笑盈盈的。沒想到,世子剛剛回王府,就讓他們平白無故得了一大筆銀子。呵呵,果然是招財郎君。
至於那些紅粉佳人的交代,早就拋擲腦後。以世子的氣宇軒揚和浩浩威風,又哪裏是這些庸俗的紅粉骷髏能夠惦記的。在他們的眼裏,只有那未曾謀面,身在皇宮大院的雲成郡主才能配得上。
但很快,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
羅成死不要臉地哼哼道,這些都是不義之財啊,都得充公啊。